“你見過原先生?”這是魏先生的第一個問題。
林軒坦然回答:“對,見過。”
像原先生那種萬里無一的大人物,只要見過一次就會終生難忘。更何況,他還跟原先生一起經歷過破鏡而出的那詭異一戰,留下了令他倍感詭異的一個謎題。
魏先生皺着眉,雙拳繼續在膝蓋上捶打着:“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呢?我明明看到他……我們明明看到他進入了那個時代……”
“你怎麼知道我見過原先生?”林軒問。
魏先生回答:“簡單說吧,我們兩個之間存在一種隱秘的通訊方式,無論他在那裡,我都能感知到他的思想。所以,他在那裡,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我都能感知到。當然,這種通訊方式是單方向的,我能感知到他,他卻不能反向感知。”
“我懂。”林軒迴應。
如果魏先生是他圈定的那人,則那種通訊方式的準確名稱應該叫做“乾坤縱橫之術”,是一種跟基因DNA有關的秘術,能夠穿透時間與空間聯絡。
簡單來說,當兩個人的基因圖譜被同時打開,選擇其中一段進行同步排列,再經過一系列複雜的計算、演繹、對接、還原過程,就能在兩人之間建立一種穩定不變的通訊渠道。該渠道一旦打通,則兩個人除非是機體死亡,否則的話該聯繫就一直存在。
據說,該秘術的發明人是歷史上的一位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馬克思?馮?勞厄,生於1879年10月9日,辭世於1960年4月24日。他是一位德國物理學家,1912年發現了晶體的X射線衍射現象,並因此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該發明在固體物理學中具有里程碑意義,從此人們可以通過觀察衍射花紋研究晶體的微觀結構,並且對生物學、化學、材料科學的發展都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例如1953年沃森和克里克就是通過X射線衍射方法得到了DNA分子的雙螺旋結構。
勞厄提出“乾坤大挪移”理論時,是在納粹德國橫掃歐洲的鼎盛時期。據說,就連驕橫不可一世的納粹元首都曾在柏林宴請過勞厄,稱他是日耳曼民族的智慧之樹。
該理論給全球間諜界帶來了無窮的想象力,因爲任何人都明白,該理論如果能廣泛推廣的話,那將顛覆間諜刺探軍事情報的所有手段。到那時,根本不必花大力氣策反敵國軍事目標中的要員,只需要打開對方的核心人物的DNA圖譜,選擇合適的本方人員進行基因配對,則對方的一切所見所聞,都會被本方一覽無遺。
勞厄的理論伴隨着1945年納粹滅亡而消失,不再被人提起。不過,近年來有些私人媒體發消息稱,該發明曾經幫助著名的科學天才霍金教授擁有了“思想導出”的能力,所以霍金近幾年來纔有機會發表了許多有價值的論文。可惜,那些小道消息是經不起查考的一切都變成了查無實據的流言。
總之,那種秘術最早只是一種理論,很多高手按照正確的方式方法修煉,最終卻毫無結果。
迄今爲止,世界上只有“那位先生”和江湖遊俠原先生初窺門徑,獲得了一些有效的進展,只是不夠完美,造成了只能單方通訊的殘缺結果。
很顯然,林軒懷疑這位魏先生就是香港的“那位先生”。
原先生進入了“荊軻刺秦王”的年代,這是林軒親眼所見。他熟知春秋戰國歷史,卻從未發現過有原先生這人。
那麼,原先生的所作所爲,會對那個年代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呢?
在所有的“穿越時空”故事中,一個現代人進入古代,就一定會影響歷史進程或者改變歷史走向,這是毋庸置疑的。
“他消失了。”魏先生沉思甚久,突然開口。
“哦?”林軒無法發表自己的感想,因爲原先生所做的事本來就十分詭異,令他始料未及。
在那一戰中,假如原先生沒有及時地破鏡而入,則勇士荊軻必定能夠格殺秦始皇嬴政,因爲兩人的戰鬥力懸殊極大,猶如猛虎搏殺野兔一般。歷史上,荊軻受命於燕太子丹,爲救燕國百姓而奮勇刺殺秦王,必定會竭盡全力,絕不手軟。
嬴政死,則天下大亂,本來已經俯首聽命的各國也會趁勢立國,不再聽命於暴秦。那樣一來,春秋戰國的歷史必定被顛覆。
“我沒看到他遇險死亡,卻在突然之間失去了他的訊息。唯一的解釋,就是他不想再讓我知道他的行蹤。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因爲我跟他之間的感情如同兄弟、父子,我們的價值觀、世界觀、人生觀也是極爲相似,不會產生根本分歧。所以,他不會刻意躲開我,除非是有某種難言之隱。你既然見過他,可知道他遭遇了什麼嗎?”魏先生憂心忡忡地說。
林軒見過原先生數次,無論是在鏡面山洞外面還是進入了鏡面世界之後,他覺得原先生的表現都是很正常的。
如果出問題,只能是在原先生進入古老的大秦王朝之後。
思慮良久之後,林軒肯定地回答:“據我所知,當時看起來,他一切正常。”
魏先生低頭,看着自己的拳鋒。
“他是高手,一定會平安無恙的。”林軒安慰對方。
魏先生苦笑起來:“你以爲我是在擔心他的人身安全嗎?”
林軒略有不解:“不是擔心這個?還有什麼?”
魏先生臉上的苦澀越來越深:“林軒,我想問你,對於伏藏師有多少認識?”
林軒略一沉思,點頭回答:“有一些,但並不全面。”
魏先生點頭:“你試着說一下?”
“伏藏師爲了保守秘密而存在,擁有秘密的時候無知無識,揭開秘密的時候出於被動。伏藏師的一生等於是一場巨大的悲劇,他們永遠爲了別人的人生活着。在我看來,無論是誰,在生命的這一輪迴成爲伏藏師的話,都等於白活了一百年。”林軒之所以這樣描述伏藏師,是因爲他在藏地看過了太多伏藏師的悲慘命運。
曾經有一個極端的例子,有一名自小生長於藏南的婦女在三十五歲那年突然發現了深藏內心的伏藏,被藏南著名的掘藏師挖掘出來公諸於世,爲藏傳佛教貢獻極大,轟動一時。這個婦女的晦暗人生因爲有這種伏藏師的經歷而突然躍升到巔峰,到藏地各大寺廟去講學、研經、辯經,成爲炙手可熱的人物。
當所有輝煌過去後,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結局究竟怎樣,只記得她受到活佛接見時的榮耀盛況。
林軒知道,那名婦女在某天醒來時突然失聲、失明、失聰,最終悄無聲息地無疾而終。
從這個例子中可以總結出,伏藏師是爲了“伏藏”活着的,就像一瓶窖藏極久的好酒,一旦拿出來開瓶飲用,則“酒”就不存在了,只剩一個空瓶,也就僅僅剩下一個瓶子的價值。人人都知道成爲伏藏師是一件極其榮耀的事,可以爲藏傳佛教的興旺發達貢獻出自己的力量,但誰又能考慮到伏藏師個人的悲哀?
“你太消極了,那樣不好。”魏先生緩緩地說。
“是嗎?我只是看見太多悲哀的結局,所以纔會這樣說。”林軒回答。
“你想過嗎?你、我、原先生還有很多很多人,都是伏藏師——或者是以另外一種形式存在的伏藏師。”魏先生淡淡地說。
林軒悚然一驚,無法立即回答,而是反覆思考這句話的意思。
“我們都是。”魏先生擡起雙臂,緩緩地凌空一抱,彷彿要將全世界都抱在懷中,“你以前沒想過這個問題,也許自今天我們交談之後,你就會慢慢地去考慮它。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就是你的掘藏師,不是嗎?”
“伏藏”與“掘藏”對立而又統一地存在,如果沒有“伏藏”這種“因”,就沒有“掘藏”這種“果”;沒有“掘藏”的行動,則“伏藏”就會永遠被埋藏於黑暗中,永遠不見天日,失去了“伏藏”的意義。
如果按照林軒說的,伏藏師因爲“伏藏”被髮掘、使命已達成而不得善終的話,那麼毫無疑問,掘藏師就是殺死“伏藏師”的兇手。
推而廣之,魏先生也會是殺死林軒的兇手。
林軒想通了這一點,心猛地一沉,立即將罡氣佈滿全身,以防遭受突然襲擊。
“嗨,別緊張,別緊張。”魏先生微笑起來,隨即擡起手,展開雙掌給林軒看,“別緊張,我不會對你有任何不利,如果我想對你做什麼,在大萬字、在雄巴村甚至是現在,都可以隨時實施。我剛剛那些話,只是一種略顯極端的推論,並不特指任何一個人。還有,林軒,我告訴你這些,是想讓你打開自己的思路,放眼天下,縱觀全球,而不僅僅關注眼下的藏地。伏藏師是藏傳佛教創造出來的詞彙,而我們將“伏藏、掘藏”的行爲本身放大化,全球各國還有多少此類‘傳密、解密’的行爲呢?是不是成千上萬、不計其數?”
林軒頓感慚愧,因爲以傳說中“那位先生”的爲人,絕不會爲了捕殺另一個人花費那麼大心思。
“那位先生”既然被稱爲是近代遊俠中的“第一高手”,其人品、武功、見識、智慧自然是第一流的,超出常人百倍。
“對不起,我想多了。”林軒馬上道歉。
魏先生搖搖頭:“你能有這種警惕性是好事,因爲我們江湖人的生活中並非總是鮮花和笑臉,而是充滿了各種不確定性和危機,譬如你藥櫥頂上那支幹花——”
他指向藥櫥頂上,那裡擺放着一個破舊的軍用水壺,水壺口露出一支灰撲撲的乾花來。
林軒有些奇怪,因爲診所內根本沒有那樣的東西。
“那不是我的東西。”林軒說。
“對,而且我敢肯定,那不是中國人的東西。”魏先生說。
在兩人的注視下,那乾花無風自動,顫抖了十幾秒鐘之後,乾枯花枝的最頂端竟突然開出一朵大紅的牡丹來。
“天皇麾下第一秘術師尾張榮枯大師,請現身吧——”魏先生深吸了一口氣,從容不迫、字句清晰地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