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璃記得,沐琰做了皇帝,將國號改爲淺胤,而父皇早在沐琰可以擔當一切之時,莫名的消失在皇宮之中,母妃也在那個時候與世長辭。
想到這些,沐璃的心底劃過一絲哀傷,沒有父皇的皇宮對母妃來說沒有任何意義,而她選擇結束生命其實也是想給那段無望的愛情畫上終點。
母妃也好,父皇也罷,甚至包括那個他未曾蒙面的舅舅,都是性情中人,只是父皇將感情藏的太深,深到沒有感情。
“父皇,在你眼中可有相信的東西?”他曾這樣問過父皇,而父皇回答有,那便是江山和天下還有權勢,他也相信了,相信父皇心裡只有死物,唯獨沒有感情,可後來,他才發現,父皇的心裡住着一個人,父皇鍾愛梨花,也是因爲那個人,他的舅舅樂霄。
父皇認可他與公子,默認公子將他從皇宮裡帶走,都是因爲舅舅,一素梨花一謫仙,一生一世一雙人,其實這也是父皇心裡無法實現的期盼。
在沐璃回憶過往的時候,墨容天早已做好了飯菜,墨雲天有些呆愣的看着餐桌上清一色的素菜,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道:“容天,你什麼時候會做飯的。”
“我一直都會。”墨容天將筷子和勺子擺放在冰墨璃面前,示意他可以開動。
“啊,一直都會。”墨雲天傻眼:“那爲什麼我不知道你會做飯。”
不等墨容天回答他,墨容天嘿嘿一笑道:“也是的,你從未在家人面前展露這一手。”
“墨雲天,你不是一向奉行食不言寢不語的?”換句話說,就是墨雲天今天的話特別多,吃的都堵不住他的嘴。
“那是因爲母親在場。”墨雲天想也不想的回答:“我若說話,她肯定會找一大堆禮儀老師來給我上課。”一想到那個場面,墨雲天就頭疼,他不怕嚴肅呆板的大哥,也不怕寡言冷情的弟弟,更不怕老頭子,就怕那個凡事都要求完美的母親。
“有母親,不好嗎?”冰墨璃忽然問。
“時好時壞。”墨容天回答:“但你的母親,她很偉大。”瑤妃也是,墨容天在心裡補充。
“嗯。”冰墨璃斂眉:“可我沒見過她,連她葬在哪裡都不知道。”
“等你好了,我帶你去。”墨容天說着,盛了一碗湯,放在冰墨璃面前,示意他趁熱喝。
將冰墨璃與墨容天的互動看在眼裡,墨雲天一時不知道說什麼,他那個什麼都不在乎的弟弟竟然可以這麼溫柔,而且照顧人的動作是那樣嫺熟,那樣的自然,再看冰墨璃,似乎早已習慣這一切…可是,母親說什麼也不會同意的,弟弟喜歡的人是一個少年。
冰墨璃是孤兒,他在調查少年時就知道,可他沒想到弟弟竟然連少年母親的墓地,都一清二楚,這個少年只怕是弟弟唯一的軟肋,他很想問弟弟:冰墨璃,是不是就是你一直要找的人。
之後,三人都沒再說話,墨雲天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墨容天卻想起他喂沐璃喝粥的情景,至於冰墨璃,細數他顛沛流離的那段歲月。
沐璃依舊認真的看着,聽着,他不知道冰墨璃是何時出的醫院,也不明白冰墨璃怎麼忽然就變成了樓聽月的弟弟,更加不明白他與師叔祖還有鍾離踏古談話的那段時間,公子的時空似乎已經過去很久,久到他錯過了好多的事。
月華滿天,星光閃爍,沐璃已經飛出洞府外面,他的魂魄很容易就散落,而且凝聚力也不夠堅韌,是以,他必須努力的行修煉。
當墨雲天離開的時候,沐璃自然是不知道的。
“送走墨二少了。”冰墨璃的聲音依舊無波無緒,聽不出任何感情。
“嗯。”墨容天瞥一眼牆上的鐘表:“很晚了,你早點休息。”
“我不累。”冰墨璃搖頭:“你陪我說話。”
“好。”墨容天坐在冰墨璃對面的沙發上:“你覺得,現在的心臟,你能否適應?”
“我不知道。”冰墨璃靜靜的望着那雙墨黑的眼睛:“我只知道,我的心還在跳動,沒有停下來,所以我還活着。”
“嗯,那就好。”冰墨璃式的回答,很生硬,卻又那麼容易懂,心在跳,人活着,若換作沐璃,肯定會說:公子,沐璃很好呢,你不用擔心。
“你在想他。”冰墨璃挑眉:“你面對着我,是不是會經常想到他。”
墨容天一怔,墨眸半斂,輕輕的嗯了一下,便沒有再說什麼。
冰墨璃也沉默,良久才道:“你說,知道我母親埋葬的地方,那她在哪裡?”
“麗江。”墨容天擡眸:“你母親最喜歡的地方。”
“噢。”冰墨璃低眉:“她是雲南人。”
“嗯,她出生在麗江古城。”墨容天想着他調查的資料說道:“你母親是一位溫婉恬淡的女子。”
“她叫什麼名字?”冰墨璃忽然很想知道母親的名字,也許他是這個世界上最無情最冷血最不孝順的人,對於自己生母,竟然一無所知。
“安暖。”墨容天說:“安心的安,溫暖的暖。”
“這是我聽過最好聽的名字。”冰墨璃想笑的,可他不知該如何笑,扯動的嘴角卻怎麼也無法形成弧度,耳畔傳來墨容天淡淡的聲音:“不要勉強自己,你母親的名字很美,也很好聽。”
“你對他可真好。”冰墨璃抿脣,不再想着如何笑。
“誰?”墨容天下意識的問。
“沐璃。”冰墨璃意有所指的說:“我能感覺到,你對他很好。”所以你對我的無微不至都是我借他的,根本不屬於我。
墨容天默然,他對沐璃很好,可他的好還是換不回沐璃。
“你們平時都說什麼?”冰墨璃動了動身子。
“你不舒服。”墨容天起身。
“可能坐的太久,腿腳有些發麻。”冰墨璃示意墨容天坐下,提醒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已經告訴過你。”墨容天說。
告訴過他,那他怎麼不知道,冰墨璃搜索腦海中的記憶,想到墨容天講過關於一世長安的故事,問:“是那個故事。”
墨容天頷首:“你還要聽嗎?”
“聽。”冰墨璃點頭:“你還沒有告訴我那個命途。”墨蓮入夢,命途既定,難道沐璃的離開與命途有關,冰墨璃在心裡猜測。
於是,墨容天又開始回憶,講他與沐璃如何返回沐影皇宮,講沐璃與瑤妃冰釋,講師傅心心念唸的梨花少年竟然是帝王,講沐璃錯手傷了他,講他爲了沐璃願意毀滅整個天際…記憶一點點被拉開,那些鐫刻在心底的畫面,淡抹在誰的指尖,青絲纏繞的情愫,一絲一縷,不離不棄。
沐璃回到洞府的時候,壁畫裡已經是白天,墨容天正好在做早餐,而冰墨璃則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拿着報紙在看。
窗外,雪花靜靜飄落,屋裡,時光悄然劃過。
“公子,你可知道,看到你與冰墨璃的相處,沐璃卻想起我與你在一起的時光。”沐璃的聲音很輕:“你在一旁搗鼓藥草,而沐璃則吹着碧霄。”
“冰墨璃,如果你就是可以讓公子免遭魂飛魄散的那個人,沐璃衷心希望你能用心去感受公子的好,好好的去愛他。”沐璃一字一句的說,他的愛救不了公子,但冰墨璃的愛可以,所以即使再痛,再難過,他也要真誠的去祈禱,去祝福。
以後的日子,他就這樣來過,一邊修煉,一邊陪着公子,祈禱冰墨璃的愛能夠扭轉乾坤。
日升日落,春去秋來,沐璃只記得,壁畫裡已經過了四個冬天,那也就是說,公子與冰墨璃在美國待了四年多,這四年以來,公子除了幫助冰墨璃康復外,就關在房間裡,敲打着電腦。
期間,湛星和蘇荏打過幾個電話,墨雲天又來了幾次,似乎是公子的母親吹的越來越緊,甚至用斷絕母子關係來逼迫公子,可公子依舊我行我素,似乎不把他母親的威脅放在心上,除了他母親用冰墨璃的安危來威脅他。
日光明媚,萬里無雲,冰墨璃和墨容天並肩坐在街道的長椅上看着來來去去的人羣,感受着鳥語花香。
“墨容天,你說我們認識多久了。”冰墨璃望着墨容天,男人冰冷如初,容顏俊美,狹長的鳳眸似被水墨浸染。
“七年。”墨容天想了想回答。
“已經這麼久了。”眸光一轉,落在斑駁的樹葉上,冰墨璃啓脣:“你說我們之間會不會也出現七年之癢。”
“不會。”墨容天搖頭:“我與你不是夫妻。”
“是呀,我們不是夫妻。”可是我們這三年來一直住在一起,若是一男一女,說不定早已走過紅地毯,若我是沐璃,或許,你我早已登記。
“你想離開?”墨容天問,所謂七年之癢,渡不過的夫妻便會離異,從而分道揚鑣,自此陌路。
“嗯。”冰墨璃點頭。
原來,你已經不需要我了,墨容天看着少年有些成熟的臉,無聲的說。
“我想去麗江。”冰墨璃凝眸:“看一看我母親的家鄉。”眸光一瞥,冰墨問道:“我的身體,應該可以去。”
“可以。”墨容天垂眸,輕聲道:“只要按時吃藥,避免大喜大悲,保持樂觀的心態。”其實這些,冰墨璃都能做到,畢竟他本來就缺少人類最基本的七情六慾。
“嗯。”冰墨璃起身,眸光落在墨容天的臉上:“那,我們離開這裡。”
“我們?”墨容天一愣,難道他剛剛會錯意了,冰墨璃並沒有要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