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打開木箱,見裡面裝的都是畫卷,擡頭望着瑤妃,冰冷的臉上難得出現疑慮。
“這是沐璃畫的,每一張都是,你打開看看。”瑤妃微微一笑,原來少年還是有表情的,只是將所有的情緒都隱藏的很深。
長安拿出其中的一張畫卷,輕輕打開。
墨色的線條,勾勒成畫,畫裡的少年他很熟悉,正是他自己:玄衣墨發,神情冰冷,眸光淡漠,薄脣微抿,負手而立,孤傲絕倫。
畫的右下角落款處寫着八個字:一世長安,沐璃所願。
一筆一劃,橫是橫,豎是豎,寫的那麼認真,那麼用心。
長安又拿出一個畫卷,打開,畫的還是他,只是裡面的他正在搗鼓藥草,畫的右下角落款處還是寫着一世長安,沐璃所願。
再拿出,再打開,全部都是他…他用膳的樣子,他說話的樣子,他坐着站着睡着的樣子,他微笑的樣子,他受傷的樣子,他冷絕離去的樣子,他爲沐璃梳理青絲的樣子,他給沐璃戴梨花木簪的樣子…而每一張畫卷落款處都寫着同樣的話:一世長安,沐璃所願。
瑤妃看着少年將畫卷一一打開,沒有情緒的臉上一片茫然,墨眸微斂,拿着畫卷的雙手卻不停的顫抖,薄脣開開合合,欲言又止。
“長安,你還是不肯帶沐璃離開嗎?”瑤妃看着天際,她不能在外面呆着太久,否則會引起軒宇帝的懷疑。
長安擡頭,墨眸被痛苦掩埋,神情有些無錯的看着瑤妃:“我…”後面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長安很想答應,可是沐璃他不是一個人,他身邊還有墨容歡。
“長安,我不明白,你明明就喜歡着沐璃,可是你爲何不能答應我的要求,難道此時此刻你的心結還是沒有解開,難道連沐璃對你的愛也不能讓你釋然。”
“你可知道,當初你爲何能夠安然的離開天牢,你當真以爲是皇上放了你。”說到這裡,瑤妃早已淚盈於睫,凝噎道:“沐璃那個傻孩子呀,他爲了你用性命做賭壓,在冰天雪地裡跪了將近五天五夜,逼迫皇上答應放你出天牢,我是不知道樂霄的那骨灰怎麼會碎落,但絕對不會是沐璃所爲,他不可能那麼做的,他是那麼的愛你呀!”
“我…”長安心裡很痛,比任何時候都痛,丹青數筆,卻畫的都是他長安。
一世長安,沐璃所願,沐璃一直都在盼望着他能夠一世長安,可是他卻還對沐璃說什麼義絕情滅愛終的狠話,沐璃是以怎樣的心情將他的音容笑貌一筆筆勾勒在宣紙上。
水墨丹青,數筆勾勒,畫里長安,心之所願。
冰天雪地,以命賭壓,誰的執着,唯盼長安。
他早該知道的,沐璃那麼善良,怎麼會對已經離世的人不敬呢,長安想起骨灰碎落的時候沐璃的神情似乎比他還要震驚,還要不敢置信!
見少年神情恍惚,墨眸死死的盯着散落在石桌上的畫卷,不發一語,瑤妃忽然覺得也許她不應該對長安說那些話。
以她對沐璃的瞭解,如果可以,只怕沐璃這一生都不會告訴長安那些事情,只是話既已出口,便無法收回。
“沐璃他怎麼樣了?”長安擡頭,望着瑤妃:“我是說他的雙腿。”
“太醫說沐璃不能久站,更不能長時間行走。”瑤妃有些猶豫,雖然少年依舊冰冷淡漠,但是她總覺得少年的情緒已經隱忍到極點。
“嗯。”長安想起他除夕前天在醉清荷時看到沐璃差點摔倒,那個時候沐璃的雙腿是不是很疼。
落雲山下,初次相遇,遍體鱗傷,沐璃都能夠一直隱忍不發,他的堅韌,長安從心底折服,若不是這疼痛已經無法忍耐,沐璃怎麼會連站都需要藉助別人。
天牢那次,是小瘋子,而醉清荷,是墨容歡。
而他,不但不聞不問,不管不顧,竟然還要伸手掐死沐璃,長安仰頭,望着天空,垂在衣襬處的手顫抖的很厲害,他一直以爲是沐璃傷害了他,卻不想是他一直在傷害沐璃。
瑤妃怔怔的望着血染的地面,要有多痛,纔會血落淚殤。
“長安,你沒事吧!”瑤妃凝噎,長安對沐璃的感情也許比她想象的還要深的多,否則少年就不會青絲染霜華,也不會口吐鮮血,卻還對着她慘淡一笑。
冬梅一直守在亭子的不遠處,她隱約覺得太子似乎與長安的關係不一般,但也不敢深想,娘娘說皇宮裡的是是非非沒有人能夠說的清楚,看的越明白的人反而越痛苦,甚至會招來橫禍。
“姑娘,請問你可見到過一位白髮少年?”一道溫雅的聲音打斷了冬梅的思緒。
“是你。”冬梅擡頭,見來人正是當日擋住長安去路的白衣男子。
“你認識在下。”千陌染有些奇怪,他可對眼前的黃衫女子沒有絲毫印象。
冬梅搖頭:“抱歉,小女子看錯人了。”
“這樣啊,呵呵沒事,可能在下生的一張大衆臉。”千陌染知道女子並沒有說實話,倒也沒有戳破。
“呃,如果人人都生的如公子一般,那這世上就沒有醜貌之人了。”這人也忒謙虛。
“多謝姑娘謬讚。”千陌染一笑,這姑娘倒是很老實,想什麼說什麼。
“對了,姑娘你還沒有回答在下剛剛提出的問題?”千陌染收起笑容,溫和道。
冬梅一怔,是呀,這人一出現就說要找長安,只是他怎麼知道長安在紫雲觀。
將冬梅的表情盡收眼底,阡陌染微微一笑:“是這樣的,白髮少年是在下最近結識的一位小兄弟,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如果姑娘知道他的下落,還請姑娘告知在下。”
“嗯,他正與…”冬梅還未說完,就見之前帶領長安來紫雲觀後院的小道童神色慌張的朝這邊跑來:“冬梅姑娘紫雲觀外面來了一大批官兵,師祖覺得有異,就讓貧道來通知姑娘。”
聞言,冬梅一驚,顧不得千陌染還在場,便對小道童說:“冬梅馬上去通知娘娘,煩請你告訴駱真人讓他先行周旋一番。”
“好,貧道立刻就去。”說完,小道童轉身離開。
“恐怕來不及了,在下感覺到有很多人向這邊趕來。”千陌染表情凝重,這叫冬梅的姑娘看來是從沐影國的皇宮裡出來的,而她剛剛提到的娘娘應該是軒宇帝的嬪妃。
“公子,你不是要找白髮少年嗎,那就請隨冬梅來。”冬梅知道這白衣公子一定不簡單,也許能夠助娘娘一臂之力。
千陌染隨冬梅來到八角亭,一眼就看到長安背對着他站着,只是那背影似乎很悲傷。
“娘娘,有很多官兵正向着這邊趕來。”冬梅走到瑤妃面前,急切的說。
“官兵?”瑤妃一震,看來皇上還是知道了。
“冬梅你快帶着長安從後門走。”那些官兵一定是爲了長安而來,因爲沐璃曾經對她說,如果長安再出現在洛槿城中,軒宇帝就會讓長安永遠無法長安。
“那娘娘您怎麼辦?”
“那些官兵還不敢拿本宮怎麼樣。”瑤妃冷笑,無論如何,她還是沐影國的瑤妃娘娘。
冬梅見瑤妃臉上毫無懼意,而且說的那麼有把握,便不再擔心。
走到長安面前,冬梅開口:“公子,奴婢帶你去後門。”
長安置若罔聞,依舊紋風不動。
“長安你…”瑤妃說不下去了,她看到長安平靜的將那些畫卷一張張捲起來放在木箱裡,少年的動作很輕柔,似乎那些畫是什麼奇珍異寶。
再次見到長安,譚維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沒想到幾個月不見,長安竟然青絲成雪,滿鬢霜華。
“臣譚維允參見瑤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譚維允單膝跪地,對着瑤妃恭敬的開口,瑤妃娘娘怎麼會同長安在一起呢?
“免禮。”瑤妃淡淡開口:“譚維允,你帶這麼多人來這到底意欲何爲?”
“回娘娘的話,微臣奉旨要帶走長安。”譚維允本來想說捉拿長安,但他不想辱沒了長安。
皇上告訴他說紫雲觀有亂黨出沒,命他帶領三千御林軍前來將其捉拿歸案,他也是剛剛纔知道皇上口中的亂黨是長安,只是皇上爲何不對自己明說。
譚維允有些想不明白,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擡頭看向長安,卻見他懷裡抱着一個長形的木箱,神情冰冷,墨眸半斂,不知道在想什麼。
“長安,我們又見面了。”譚維允走到長安面前開口道。
見長安依舊斂眸不語。
少年還是不愛說話,譚維允心下喟嘆。
“長安你是自願跟譚某走,還是…”譚維允開口,他心裡萬分不願意與長安動武,但皇命不可違。
“譚維允。”少年擡眸,聲音淡漠無緒,神情冰冷:“你回去告訴軒宇帝,長安會去找他,但不是現在。”
“這個譚某可做不了主。”譚維允本想就此離開,但想到皇上不告訴他實情的原因或許就是懷疑他會徇私舞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