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師傅是他的舅舅,沐璃一直無法消化這個事實,那他摔毀的便是舅舅的骨灰。
他也想起來那幅畫裡的梨花少年其實就是父皇年輕的樣子,公子應該早就清楚,纔會將那副畫狠心撕毀。
原來兜兜轉轉,尋尋覓覓,最後都逃脫不過宿命,情之一字,相思一引,劃破蒼穹,將殤字遺落在紅塵裡。
一時之間,思緒紛亂,母妃舅舅父皇情執若此,誰受的傷最深,是畫地爲牢問君何歸的母妃,還是一念執着梨落相思的舅舅,抑或是高高在上將情埋藏的父皇。
剪不斷,理還亂。
沐璃癡癡的傻笑,公子你一定以爲當年是父皇負了舅舅,而沐璃現在又辜負了你。
小瘋子有些莫名其妙,太子怎麼一會哭,一會笑的,不過總算有些人氣。
“小瘋子,多準備些筆墨紙硯。”沐璃擡頭,淺眸望着小瘋子,聲音有些低沉。
瑤妃回到瑤琴殿,呆呆的坐着,她也沒有想到,長安的師傅竟然是樂霄,是她那一直沒有消息的弟弟。
十年前她將弟弟逼走,卻沒想到再見時卻已是天人永隔。
皇上,你可知道,這個世界再也沒有樂霄了。
兩行清淚順着瑤妃的眼角蜿蜒滑落,滴滴漸在地上,散開,消失。
那些以爲沉澱在心底的記憶慢慢浮上心頭。
軒宇帝這些日子除了上朝,便一直呆在御書房,他知道瑤妃已經看過沐璃,而沐璃也漸漸有了起色,卻還是不肯上朝議政,朝中的大臣早已議論紛紛,雖然一時被他壓制住,卻也並非長久之計。
聽暗影回報,瑤妃每天都會親自煎藥燉湯給沐璃喝,那個女人真的想做一個好母親,記得她那天告訴他,願意用自己的餘生換沐璃一生的快樂,他以爲瑤妃會來勸他還沐璃自由,甚至是放沐璃去找長安,他相信瑤妃已經知道沐璃和長安之間的事情。
他最近經常會夢到樂霄,那些點點滴滴一遍一遍在夢裡回放,只是每次甦醒,樂霄並未在他身邊,他是真的失去樂霄了,早該明白的,只是他一直不肯面對,一個人能夠十年如一日的藏起來不讓另一個人知道他的消息,只能說那個人將一切都已遺忘,情緣捨棄,放下,甚至釋懷。
樂霄你能夠拿的起放的下,可是朕卻做不到。
容歡公主又看過沐璃幾次,覺得沐璃忽然之間又有了生氣,心下倒是欣慰,畢竟她也不想沐璃一直消退下去。
她也見到了沐璃的母妃未來的婆婆瑤妃,那是一個美麗的女子,每天都會來看沐璃,監督沐璃吃藥。
“你就是墨蓮國的容歡公主。”瑤妃看着面前的紅衣女子,開口問道。
“容歡見過瑤妃娘娘。”
瑤妃的聲音很動聽,墨容歡心想。
若非沐璃心有所屬,瑤妃倒是很滿意墨容歡的,看她一雙桃花眼瀲灩風華,紅脣半彎,柳葉眉,瓜子臉,容顏傾城。
她的眼睛很黑,似墨染般流光浮動,瑤妃腦海中忽然閃過長安的樣子,說起來墨容歡倒是與長安有幾分相似,瑤妃被心中的想法下一跳,莫非因爲沐璃,她也出現幻覺。
不過聽沐璃說長安是孤兒,自小吃過很多苦,這幾年一直陪伴在樂霄身邊,連名字都是樂霄所取,原來他的弟弟心裡也有這麼美好的念想,盼望着一世長安,而他自己卻一點都不長安。
也許遇到軒宇帝,就註定了他,還有她,這一生都無法長安。
沐璃的身體雖然漸漸好轉,但是她看的出來,少年已將自己的心門關閉,誰也無法進去,如果沒有長安,沐璃的心永遠只是一座枯城。
她沒有去找軒宇帝是因爲她想再多陪陪沐璃,也在心裡盤算着如何去說服軒宇帝,她對於沐璃是否能夠成爲沐影國以後的皇帝一點都不在意,成爲帝王反而會讓沐璃失去原來的本性,而且沐璃的性情不適合坐那人人夢寐以求的龍椅,並非她看不起自己的兒子,而是沐璃更適合平淡溫馨的生活,這一點沐璃倒是很像她的弟弟樂霄。
長安每日都會去樂霄以前的書房,一呆就是一上午,楊叔都會在做好飯的時候來叫長安。
這樣的生活,長安並不討厭,曾經他想過完成師傅遺願以後,就與沐璃踏遍天山萬水,看花開花落,累了就回到清風山上過着平淡的日子。
心之所繫,唯他而已,只是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沐璃心裡裝着世人,而他除了師傅便只剩下沐璃,可是沐璃卻……徒然自苦,復有何益,楊叔如此說過。
情可定人心,亦可亂人心。
不知是誰說的,長安想不起來,似乎師傅也這樣講過。
身上的內傷在這幾日的調理下慢慢好轉,身上的鞭傷也已經消退,唯有胸前的那道劍傷已經結成疤痕。
原來師傅很喜歡畫畫,而畫的最多的就是梨花,長安發現其中有一副畫與他肩膀上的梨花煙雨圖一模一樣,長安總是捧着那副畫,靜靜端詳。
毋庸置疑,師傅就是樂霄。
看着師傅的畫,長安總感覺師傅還在他的身邊,未曾離去。
楊叔見長安每日都會去書房,都會沏上一壺熱茶,讓長安喝。
這麼多年,少爺的習慣愛好一點都沒有改變,楊叔由衷的想,長安倒不知他每日來師傅的書房,會讓楊叔更加認定他就是樂霄。
長安將樂霄曾經看過的書,一本本的翻過,才發現原來師傅讀過這麼多書,滿腹經綸,學富五車,用這些詞語來形容師傅一點都不爲過。
這日長安想將那些書籍字畫都般出去曬曬日光,在整理之中,從一堆字畫中掉落一個玉佩,長安撿起來,放在眼前認真端詳。
很少見的顏色,竟然是墨色的,形狀如蓮花,一面刻着容字,另一面刻着天字,長安反覆看着玉佩,總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將玉佩收好,長安繼續整理。
終於將所有的字畫書籍都般出去,長安將樂霄屋裡的躺椅也搬出來,裹着棉被靜靜躺着。
冬天的陽光,暖軟溫和。
長安閉上眼睛,感受着一切。
那是一個小男孩,身後跟着一位小女孩,女孩撅着嘴巴,小手拽着男孩的衣服,奶聲奶氣道:“皇兄,你走慢一些,容歡跟不上。”
女孩見男孩不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揉着眼睛,凝噎道:“皇兄不理容歡,皇兄壞壞,嗚…嗚…嗚…皇兄壞。”
少年停下身形,轉過頭來,面無表情的望着女孩,眉頭一皺,卻還是伸手將女孩扶起,並牽着小女孩的手慢慢向前走,而在小男孩看不見的地方,小女孩捂嘴偷偷的笑。
這時走來一位女子,將小女孩抱起,聲音很淡卻很柔和的說:“容歡你這個鬼丫頭又欺負你哥哥了。”
“呵呵…母妃說過,我和皇兄是容歡天下…”小女孩一雙桃花眼望着男孩墨色的鳳眸緩慢的說。
“少爺醒醒…少爺醒醒…”楊叔的聲音一遍遍在長安耳旁響起,長安猛然睜開眼睛,卻發現原來他剛剛在做夢,只是夢裡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是誰啊?還有後面出現的女人又是誰,長安看不清女人的樣子,只記得她說話的聲音和那次墨蓮入夢之時說的那句天兒看墨蓮多美的聲音是一樣的。
楊叔見長安醒來,叨唸道:“少爺,外面很冷的,你就這樣睡,很容易生病的。”
回過神來,長安從躺椅上起來,楊叔將棉被疊好,放在躺椅上,看着長安,語重心長的說:“少爺,你不要怪楊叔囉嗦,你身子骨本來就不好,以後莫要大冷天的睡在外面。”
“嗯。”長安知道楊叔只是出於對他的關心,等等楊叔剛剛說師傅的身子骨本來就不好,這他倒是不清楚,只記得師傅頭髮白了之後,身體每況愈下,卻不想原來師傅身體本就不好。
長安決定他改日要找時間讓楊叔多說說關於師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