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眸微垂,長睫輕顫,微微擡頭,長安不動聲色的收回手,望向一臉疑惑的墨容歡,薄脣微啓,淡淡道:“你有了。”不着痕跡的暼一眼欣喜若狂的千陌染,長安繼續靜靜的用膳。
“我有什麼了?”墨容歡不明所以的望着千陌染,卻見他此時表情悲喜交加,眸光卻寫滿激動,擔心的握住那雙微顫的手,墨容歡又問:“陌染,你怎麼了?”
連忙回握住墨容歡的手,千陌染平復內心的激動,搖頭道:“我沒事。”語氣一頓,千陌染眉開眼笑道:“可是,容歡你…你有喜了。”見墨容歡呆呆的望着他,千陌染解釋道:“剛纔在外面,我就察覺了,但不敢肯定,便讓長安來替你把脈。”
“你是說我肚子裡有孩子了。”墨容歡消化着這個意外的驚喜,低眉輕輕撫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她還是不敢相信竟然有一個小生命孕育在其中。
放下碗筷,千秋雪抓住墨容歡的手,笑道:“大嫂,我就要當姑姑了。”說着千秋雪跑到千飛羽身邊,趴在他的肩膀道:“大哥就要當爹了,你將來就是叔叔,長安將來就是舅舅。”
拍拍千秋雪的手,千飛羽示意她淡定,這丫頭可真敢說,不過長安將來確實是舅舅,眸光一瞥,見少年似乎沒有聽到秋雪的談論,依舊安靜的吃着飯,周身流轉着一層層寒光,阻止着別人的靠近。
墨容歡也沒想到千秋雪會說長安要當舅舅,雖然她很希望少年接受,可她不想勉強少年,想起用膳時,大家都聚在一起,唯有少年還固守在房間裡,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跑到少年房間,邀請少年一起用晚膳,少年墨眸靜靜的凝視了她半響,就在她以爲少年不會答應時,少年竟然對着她輕輕點頭,跟在少年的身後,她的心似乎被夢纏繞,真實的有些虛幻。
“千飛羽。”長安墨眸半斂,淡淡開口:“雪山之行要換人。”
微微頷首,千飛羽笑道:“是該換人。”眸光一一看過衆人,最後在十一和駱無憂的身上游移,千飛羽開口道:“駱公子,就有勞你和十一一起去雪山尋找雪天使。”
“好啊。”駱無憂欣然答應,反倒是十一開口反對。
“駱無憂,你是白癡嗎?”十一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咬牙切齒:“去雪山必須是…”十一說不下去,索性起身離開。
“十一,你就這麼不願意與我合作?”駱無憂連忙追出去,對着十一的背影問。
穩住腳步,十一孤疑的望着駱無憂清雋冷然的容顏,問道:“駱無憂,你不會是對我有意思吧!”
“怎麼可能?”駱無憂漲紅着臉,結結巴巴道:“你是男的,就算我要對誰有意思,對象也應該是女子。”
“既然如此,你爲何要答應去雪山。”見駱無憂似乎還是沒有明白,十一真想說髒話,駱大少爺,千飛羽下午說的那些話,你到底有沒有放在心上,還是說你暫時失聰了。
“駱無憂,你明日還是去找苗疆毒聖,別再想去雪山的事了。”十一無力的說。
“那你跟誰去?”駱無憂問。
默默的看着駱無憂,半響,十一才道:“對牛彈琴都比不上跟你說話累。”他一個暗影都明白千飛羽的意思,駱無憂竟然不懂,難怪李飛花會稱駱無憂是史上最冰冷的天真,要他說,駱無憂根本就是白癡,見駱無憂還要開口說什麼,他已然選擇絕塵離去。
在十一眼裡,他竟然不如一隻牛,駱無憂悲哀的想,可是他還是不明白十一話裡的意思,莫名其妙的問題,莫名其妙的話語,莫名其妙的邏輯,駱無憂望着夜空,還是理不出所以然來。
見長安要離開,千飛羽連忙說:“十一和駱無憂去雪山,也不是不可以。”瞥一眼外面,千飛羽繼續道:“我看駱無憂似乎很在乎十一。”
長安默然,想到千飛羽說尋找雪天使必須是兩個相愛的人去找,如今墨容歡懷有身孕,自然不能去冰寒極冷的雪山,而千秋雪和千飛羽都是單身,想到這裡,長安想起沐璃曾經對他說過的話:公子,沐璃發現我們身邊盡是斷袖。
十一和駱無憂會是嗎?長安也不知道,如果沐璃在這裡,他一定可以看出來。
擡眸望着漫天星光,如果,他的思念可以通過這點點星光傳遞給沐璃,該多好,似乎從沐璃失蹤後,他也學會傷春悲秋,如今是夏季,炎熱的風聲能不能告訴他答案,眸光一瞥,長安看到十一靜靜立在院子裡。
走到十一面前,長安開門見山的問:“十一,你對駱無憂什麼態度?”
十一詫異的望着長安,少年怎麼會問這個,轉念一想,若非因爲四皇子的事,以長冰冷淡漠的性格怎麼會關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知道他如果一直不回答,少年有可能會跟他耗上一晚,十一低眉,想着措辭,良久,才擡眸道:“駱無憂…天真的讓我頭疼,白癡的讓我無力。”
“他似乎很在意你。”長安想起千飛羽的話。
“也許。”十一擡眸望着天空,想起他三次將匕首放在駱無憂的脖頸上,駱無憂似乎從未真正生過氣。
“我也問過他,不過他否認了。”十一淡淡道:“而且我也沒想過談感情,畢竟,我的身份特殊。”
“不考慮身份,你會接受他?”長安問。
“不知道,我從未想過。”十一看着少年,月光下,那一頭白髮泛着淡淡的銀色光芒。
“那你現在想。”長安說:“雪山人選,就是你和駱無憂。”
若不是沒有其他方法,少年不可能如此逼迫他,皇上讓他跟着四皇子和長安,他就得聽憑他們的吩咐,只是去雪山,必須要有愛,他本就沒感情,又如何會有愛,駱無憂懵懵懂懂的腦海裡也不知道都裝了些什麼東西。
天還未亮,駱無憂就聽到有人來敲門。
“十一,是你。”駱無憂望着一身黑衣的十一,冷冷道:“找在下何事?”
對於駱無憂生硬的態度,十一也未在意,反而開口道:“趕緊收拾,我們等下去雪山。”見駱無憂呆愣的看着他,十一問道:“你不去。”
“沒有,我去。”駱無憂立即回答:“你等會,我馬上就好。”
神情複雜的望着駱無憂的背影,十一很鬱悶的想,看來駱無憂不是白癡,而是腦殘,一個晚上的時間,都沒有想明白去雪山的深意。
鳳棲酒樓。
千飛羽淡定的望着坐立不安的千秋雪,心下納悶不已,嘴上卻問道:“你很怕他。”
像是被誰踩到尾巴上,千秋雪連忙否認:“鬼才怕他,我只是討厭那個自大狂。”
“是嗎?”千飛羽一笑:“不怕就好。”眸光一瞥,千飛羽靠近千秋雪,低聲道:“瞧,你說的自大狂來了。”
話落,就見一位玉樹臨風劍眉星目的少年笑意盈盈的走來。
“少莊主,秋雪姑娘。”少年抱拳道。
“墨容星,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叫我秋雪姑娘,要叫千姑娘。”千秋雪站起來,冷冷的望着少年。
“秋雪。”千飛羽故意擡高聲音,接着對着墨容星一笑,謙然道:“小妹性格莽撞,還請小王爺多多包涵。”
“千姑娘性格直爽,深得本王喜歡。”墨容星說。
“自大狂,誰要喜歡你。”千秋雪氣憤的說,這個墨容星,每次見到她,都會用言語來調…戲她。
墨容星但笑不語,每次看到千秋雪被他氣得牙癢癢的,他就覺得人生有好多樂趣。
千飛羽拉了拉千秋雪的衣袖,示意她注意身份,這纔看向墨容星道:“千某今天約小王爺出來,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想問你,上次給您鑄的那把劍是否合您的意。”
“非常滿意。”墨容星讚賞道:“御劍山莊果然名不虛傳。”
“小王爺滿意是千某的榮幸。”千飛羽微微一笑:“以後若還有這類生意,請小王爺多多關照。”
“少莊主說笑了,應該是御劍山莊關照小王。”墨容星說話的時候,眼睛卻不時的望向千秋雪。
將墨容星的動作看在眼裡,千飛羽眸光一轉,朗聲道:“彼此彼此。”
就在這時,齊逸忽然出現,對着墨容星略微行禮,然後走到千飛羽面前,低聲說着什麼,就見千飛羽不住的點頭,面上卻一片凝重。
“小王爺,千某還有要事要處理,就讓舍妹先留下來陪小王爺。”說着,便招手示意千秋雪過來,對着她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問出墨瀾是否在墨蓮國。”
不待千秋雪有什麼反應,千飛羽就與齊逸離開,徒留下千秋雪與墨容星乾瞪眼。
來到無人的小巷,千飛羽問:“你確定夜辰國沒有趙王的蹤跡。”
“屬下確定。”齊逸回答。
“我明白了。”千飛羽頷首:“秋雪的安全就交給你了,切記不要讓墨容星看出什麼。”
“是。”齊逸閃身離去。
望着外面燦爛依舊的陽光,沐璃不知道他昨天的威脅,是否能夠引來墨瀾的現身,想到畢懷毒昨晚只是將藥碗交給他,然後一句話都沒說,便轉身離開。
墨瀾到底在打什麼注意,要如何才能讓墨瀾來見他,眸光一瞥,沐璃看到桌子上放着的空藥碗,一道精光劃過腦海。
長袖一揮,碗嘩啦一聲摔落在地,接着沐璃將桌子上所有的東西都掃落,身體往門上一撞。
身子一晃,將房間裡的花瓶也推倒在地,望着滿地的碎片,沐璃撿起一塊,在手背上狠狠一劃,血瞬間流出,餘光一瞥,見畢懷毒正好往這邊趕來,沐璃想也沒想,就朝着地上一滾,背部接觸那些碎瓷片,磚心的疼痛立即蔓延全身,可沐璃隱忍着不發一語。
“恩公,你怎麼了?”扶起沐璃,畢懷毒連忙問道,他剛剛正在休息,就聽負責看管沐璃的屬下說,沐璃似乎有些不對勁,本來他還不怎麼相信,誰知那麼一瞬間的猶豫,就看見沐璃暈倒在地,手還捂着胸口,難道沐璃的胸口又開始疼痛。
淺眸微睜,沐璃掙開畢懷毒的攙扶,壓低聲音道:“走開。”
“你受傷了。”瞥着沐璃還在滲血的手以及破爛的後背,畢懷毒說:“是不是很疼。”
不明白畢懷毒是說他傷口疼還是指胸口疼,沐璃垂眸,咬着下脣,臉色一白,捂着胸口的手猛顫,另一手扶着牆,微微擡眸,固執的望着眼前一臉關心的少年,就是不肯開口說話。
知道沐璃上次發病就一直隱忍不說,畢懷毒沒有辦法,便自行走過去,執起沐璃的手腕,神色一變,立即屈指點住沐璃身上的大穴:“恩公,你忍着。”說着畢懷毒讓沐璃盤膝而坐,在沐璃的背上猛拍一掌,須臾,沐璃口吐一灘黑色的血。
其實沐璃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本來是假裝胸痛,誰知就在畢懷毒問他是不是很疼時,他的心臟忽然猛烈的跳動,接着一波又一波的焚心之痛猶如排山倒海般席捲而來,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來得疼痛,手腕被畢懷毒抓住,還沒等他意識過來,身上的穴道就被畢懷毒點住,可是他的心還是很痛很痛,就像是要裂開一樣。
眸光渙散的望着那一灘黑血,沐璃忽然很想笑,他本是想引墨瀾現身的,卻不想他竟真的發病了,公子,沐璃沒用,弄假成真,卻還是沒能見到墨瀾,公子,如果你在,沐璃就不會如此笨拙了,公子,你在哪裡,沐璃的心好痛,朦朧之中,沐璃似乎看到,長安脣角帶着淡淡的笑意朝着他走來,沐璃想伸手去抓,卻連指尖都是僵硬的,接着,沐璃的世界變成一片黑暗,什麼都沒有,不見疼痛,不見公子,不見長安。
將昏倒的沐璃抱上…牀,畢懷毒皺着眉頭望着地上那一灘黑血,到底怎麼回事,他明明都用藥物控制住少年身上的毒素,少年怎麼會突然巨痛,從身上拿出止血藥,畢懷毒爲沐璃處理着外傷。
待一切弄好之後,畢懷毒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一地碎瓷片。
雪山。
駱無憂和十一兩人快馬加鞭的趕到雪山附近,將各自的馬拴在一顆大樹旁,十一望着駱無憂說:“千飛羽說隱息草長在雪山周圍,尤其是積雪最厚的隱秘之處。”
“隱息草沒有雪天使好聽。”駱無憂糾正十一的話。
“這不是重點。”十一淡淡道:“我不管它叫什麼名字,我只知道,我們必須找到它。”
“你這樣急,很難找的。”駱無憂搖頭:“千飛羽說過,雪天使可遇而不可求,必須要以一顆真心虔誠的去尋找。”見十一怪異的望着他,駱無憂問:“難道我說錯了。”
十一默然,他只是奇怪駱無憂既然記得這句話,那駱無憂難道就不知道,雪天使需要兩個真心相愛的人才有可能找到,一想到相愛兩個字,十一就扭曲了,他與駱無憂怎麼可能會生出那種感情呢,估計這一輩子都不會,也罷,他們既然已經來了,就認真的去找,瞥一眼蒼茫純白的遠處,四皇子與長安的感情可謂是上窮碧落下黃泉,生死相隨,如果雪天使真的是天使,若是能夠聽到他心中所想,就出來幫一幫那兩個驚才絕豔生死不離的少年。
一路走到雪山腳下,擡眸望着高冷險峻的雪山,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狂風捲,雪花舞,醉傾城,破蒼穹。
風雪起,墨發揚,夢蜉蝣,滅生死。
十一怎麼也沒想到,他和駱無憂還沒開始去尋找隱息草,竟會突然出現十幾只體積龐大的雪狼。
背靠着駱無憂,十一低聲道:“雪狼一般都在雪山深處,很少出沒的,他們兇殘狠戾,喜食人肉,具體的我就不解釋,你應該明白。”
脣邊不自覺的溢出一抹苦笑,他如何不明白,那些渾身雪白的狼羣現在不就正虎視眈眈的盯着他們,似乎只要他們一有所動,那羣雪狼便會羣涌而上,非得將他與十一咬得破碎不堪,偏頭靠近十一耳側,駱無憂小聲道:“回去以後,我定要將千飛羽給吊起來暴打一頓,怎麼都不事先告訴我們會遇到雪狼呢。”
“果然是白癡。”十一淡淡道:“你掩護我。”說着,身體往空中一掠,一個顛倒,十一頭朝下,腳朝上,朝着那羣雪狼迎面而去。
駱無憂緊跟着也閃進狼羣,專門朝着雪狼的腿上刺去,而十一手握飛刀,全神貫注的向雪狼的脖頸上射去。
經過激烈的纏鬥,駱無憂與十一終於將所有的雪狼都撂倒,而他們身上的衣服也被雪狼撕的破碎,身上,手上,臉上都是血,十一走過去問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見十一一直盯着他的右手看,將手舉到十一面前,駱無憂斂眸,淡淡道:“小傷口。”眸光一瞥,駱無憂連忙將十一推開。
十一震驚的看着這一幕,駱無憂的胳膊被雪狼生生咬斷,而駱無憂手裡的長劍也穿透了雪狼的身體。
“爲什麼。”十一顫聲問,如果駱無憂沒有推開他,此時受傷的肯定是他,而非駱無憂。
脣瓣蠕動,可駱無憂根本發不出聲音,他只覺得他的斷臂處很痛,而且,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迅速凝固,緩緩閉起雙眼,駱無憂也不知道他爲何要如此,那時他看到那隻雪狼張着血盆大口就要去撕咬十一的肩膀,他還來不及去思考,便伸手推開十一,自己迎上雪狼,而他的胳膊正好成爲雪狼的食物。
連忙將駱無憂扶起,十一撿起掉落在一邊的斷臂,心突然就狠狠的疼了起來,瞥一眼已然失去意識的駱無憂,十一很想再次罵駱無憂白癡,可他的心卻猶豫了。
將駱無憂放在背上,十一朝着拴馬的地方走去,至少那裡的氣候相對於這裡來說,比較暖和些。
半個時辰後,十一終於把駱無憂背出雪山,將駱無憂放靠在一顆大樹邊,十一立即拿出止血藥,撒在那參差不齊的傷口處,心裡萬分慶幸,雪山比較冷,所以駱無憂失血也不是很多,扯斷衣服最乾淨的一處,十一給駱無憂的傷口做了簡單的包紮,而十一此時也累的筋疲力盡。
擔心駱無憂會冷,十一找來一堆枯枝,用火摺子點燃。
若有所思的望着駱無憂蒼白毫無血色的臉,十一漸漸的閉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