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最終還是踏進洛槿城中,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羣,一張張容顏自眼前劃過,陌生如斯。
洛河木槿樹下,少年愛慕的情話還在耳邊迴盪。
是誰說願意爲他夜夜笙歌,是誰說木槿花朝開暮落只爲下一次的綻放正如對他的情義,是誰說會一直陪在他身邊,不離不棄。
醉清荷,醉枕青荷,情絲難斷。
此時此刻,千頃荷塘,人羣涌動,歡聲笑語,不絕入耳。
長安站在沒有人的角落,冰眸望向千頃荷塘裡荷花,腦海中閃過沐璃收集着荷葉上清露,對他回眸淺笑的樣子。
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長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看到了沐璃,他一身白衣,靜靜站在人羣中。
譚維允不知在沐璃耳邊說了什麼,只見沐璃向着他這邊走來。
長安連忙將自己隱藏起來,冰眸靜靜凝視着沐璃。
周圍糟雜的聲音,長安充耳不聞,他的世界他的眼裡除了沐璃還是沐璃。
少年眉目如畫,淺眸如玉,只是神色略顯蒼白,身形修長消瘦。
眼見沐璃身行一恍,一個趔趄差點摔到,長安向外跨出一步,卻發現一個紅衣女子快步走到沐璃身邊,沐璃的手搭在女子的肩膀,偏頭對着女子清淺一笑。
曾經沐璃只爲他笑顏如花,現在卻是對着另外一個人,而那個人還是他長安的妹妹墨容歡。
他一直都知道沐璃不像他永遠都是孤身一人,沐璃的身邊總是會有別人出現。
沐璃沒有他,還可以有別人。
而他沒有沐璃,也沒有其他任何人。
長安忽然覺得,沐璃和墨容歡站在一起,也是一幅畫,那樣般配。
沐璃,墨容歡是長安的妹妹,你可知道。
長安望着沐璃無聲的說。
義絕情滅愛終,是他說的,然而沐璃已經做到,而他卻無法做到,長安這才發現在這段感情裡,唯一放不下的是他自己。
也罷,他真的該離開了。
長安有些落魄,神情越發冰冷,眸光淡漠,唯有微垂的雙手緊握成拳。
一個轉身,長安準備走出醉清荷,卻與一個也轉身離開的男子相撞。
“抱歉。”男子擡眸,望着長安,微微一愣。
長安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着男子。
面如冠玉,眸光漆黑不見底,白衣若雪,青絲如墨。
沐璃也喜歡穿白衣呢。
長安眸光微垂。
男子見長安沉默不語,淡淡一笑,如沐春風。
這個玄衣少年看起來不到二十歲,卻滿頭白髮,顏若冰霜,神情淡漠,狹長的鳳眸似被墨染卻如玄冰一樣恆古不化,薄脣微抿,渾身散發着冰寒徹骨的孤傲氣息。
他竟然還在想着沐璃,長安在心裡自嘲,擡眸見白衣男子看着他發呆。
長安一怔,這人看起來氣質不凡,難道也是世俗之人。
長安知道他這一頭白髮總會惹人非議招來衆人的有色注視。
不再停留,長安掠過男子向前走去。
白衣男子快步追上長安,擋住長安的去路,抱拳道:“在下千陌染,敢問公子高姓大名。”
見長安眸光如冰,淡淡一瞥,繼續往前走。
千陌染低頭微微一笑,這個少年還真是冰冷,那雙墨眸裡面什麼都沒有。
既然人家無意與自己結交,千陌染也不想強人所難,轉頭看向遠處的紅衣女子,神情恍惚,如癡如夢。
長安獨自漫步在洛槿的大街上,穿過大街小巷,來到一處無人之地,負手而立,對着空氣道:“姑娘你一路跟着在下到底有何事。”
話落,就見一位黃衫女子從暗處走到長安的身後。
“敢問公子可是長安?”女子有些遲疑道。
“是與不是都與姑娘無關。”長安轉身冰眸淡漠的望着站在面前的女子,冷冷開口。
女子身子微微向後退,脣瓣微顫,雙腿輕輕打戰,這少年好冷酷,太可怕了,但一想到她跟來的目的,女子硬着頭皮迎向長安冷淡的目光:“如果公子是長安的話,請新年後的第三天來紫雲觀,我家主人有請。”
見長安不說話,只是冷冷的望着她,女子繼續開口道:“不要問我的主人是誰,到了紫雲觀公子自會知道。”
說完不待長安回答,女子便轉身離開。
“如果在下不去呢?”長安望着女子離開的身影淡淡開口。
聞言,女子身影微頓,轉身對着長安一笑道:“公子如果不去的話將會錯失生命裡最重要的東西。”
長安一怔,生命裡最重要的東西……在這洛槿城裡還有誰會找他呢?
墨容歡是不可能的,沐璃更不可能,難道是軒宇帝,可是軒宇帝怎麼會派一個普通的小姑娘來通知他呢。
不管是誰,他知道紫雲觀非去不可。
走出洛槿城,長安回到客棧,上樓之際,眸光暼見那個自稱是千陌染的男子正坐在靠窗的位置靜靜用餐。
長安吩咐小二準備一些吃的,便躺在牀上,閉目養神。
在長安進客棧之時,千陌染就看到長安了,這世界還真是小,還是說他與少年有緣,他們竟然又見面了。
隨手招來小二,千陌染從懷裡掏出一掂銀子,放在桌子上,然後笑着開口道:“小二,爺問你一些問題,你若如實相告,這銀子就是你的了。”
“爺你儘管問。”小二諂媚的笑着說。
“剛剛上樓去的白髮少年叫什麼名字?”千陌染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慢慢開口。
“爺你問對人了,因爲少年的白髮特別明顯,所以小的對他的名字印象也很深,少年叫長安。”說起來那個少年的名字也很奇特,小二在心裡想。
“長安,是長治久安的長安嗎?”千陌染問。
小二點頭。
“銀子拿去吧。”千陌染將銀子遞給小二,吩咐他離開。
小二接過銀子,心道:“那個白髮少年的名字這麼值錢呀。”
長安,千陌染在心裡默唸,這名字似乎很少有人用。
回到皇宮,沐璃吩咐小瘋子叫來太醫。
半刻鐘後。
“臣劉子皓參見太子殿下,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免禮。”沐璃淡淡開口。
“太子您哪裡不舒服?”劉子皓望靠坐在躺椅上的沐璃,放下醫箱。
“劉太醫,本宮的腿不能根治嗎?”沐璃一邊揉着膝蓋,一邊開口詢問。
聞言,劉子皓雙腿跪地,惶恐道:“回太子,您的腿因爲在冰天雪地裡跪的時間太久而造成,臣慚愧,並沒有能力讓您的腿恢復如初,還請太子見諒。”只怕太子的身子,也已烙下重創,日後稍有差池,將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可這話,他又不能實說,他可不想死。
“你下去吧!”沐璃只是抱着一絲希望將太醫叫來一問,其實腿治不好也沒關係,公子已經不在身邊,就算腿完好如初,他也不能與公子攜手天涯,看天地浩大。
明日就是除夕了,不知道公子在哪裡?又是如何渡過的?有沒有人在身邊陪他。
公子其實很怕寂寞的。
除夕夜。
皇宮一片燈火輝煌。
笙簫琵琶,霓裳曼舞。
每個人臉上都掛滿笑容,酒杯碰撞的聲音不時的想起。
軒宇帝一身明黃,頭戴金冠,端坐在主位,黑眸流光若隱若現。
皇后娘娘也是一身盛裝打扮,美麗的容顏滿是笑意。
接下來一次是梅妃柳妃瑤妃。
梅妃生得嬌小,容顏精緻,鵝蛋臉上嵌着一雙靈動美麗的大眼睛,眨眼間似乎會說話。
柳妃美若天仙,美目微垂,若有所思。
瑤妃清貴無暇,眉眼如畫,眸光不時的落向沐璃,神情恍惚。
沐璃身着一身華貴的太子服,頭戴金色流蘇,端坐不語,淺眸映着點點燈光,忽明忽暗。
接着一次而坐的是沐珂,沐琰,以及幾位公主。
墨容歡與沐璃並肩而坐,美麗的臉上笑意盈盈,不着痕跡的望向沐璃,見少年眉眼如畫,淺眸裡深藏着無盡的思念,墨容歡知道,沐璃一定在想長安,那個少年當初明明就知道她與沐璃的關係,還能夠將所有心緒都隱藏起來,還能夠面不改色的告訴她,他的名字。
沐璃不知道長安身在何處,而她不知道千陌染身在何方,命運倒地還要捉弄他們到何時何地才肯罷休,這萬丈紅塵原來是如此的可笑,有情更是多煩惱,但無情心卻是空。
沐璃將自己的心鎖起來,躲在自己的世界,想象着公子就在他身邊,他陪公子一起渡過除夕。
公子,沐璃多想跨過這巍峨的皇宮,掠過琉璃瓦紫禁牆,飛到你的身邊,與你一起看歲末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