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少年乘坐一匹白馬,後面亦步亦趨的跟着一匹黑馬,馬背上坐着一個神情呆板淡漠的黑衣男人,奇怪的是在他的懷裡窩着一隻小白兔。
雲城大街上來往的行人都好奇看着這一組合,那白衣少年身後的玄衣少年,俊美異常的臉上好像凝結了一層冰霜,狹長的鳳眸似被墨染,薄脣微抿。
玄衣少年雙手從白衣少年的腰間穿過握着繮繩,墨眸時而注視着前方,時而輕輕落在白衣少年的身上,墨黑的眸底流轉着絲絲縷縷的柔光。
白衣少年,容顏清雅,眸光清淺如玉,脣角噙着一抹溫潤的笑意。
飛奔的白馬,相互依偎的少年,黑色的衣袂輕輕擦過白色的衣角,帶起點點漣漪,微微盪漾的波光,像是一幅潑墨山水畫。
小白在十一懷裡靜靜的待着,一雙紅溜溜的眼睛怯怯的望着人羣,似乎不明白那些人類到底在看什麼,而它身後的人類雖然看起來很恐怖,但他的懷抱暖暖的,而且他也不像另外兩個人類總是將自己拎起來。
不到半個時辰,長安他們便趕到了落雲山下。
從雪影身上下來,沐璃擡眸,看着高聳的落雲山,那些不好的畫面在腦海一閃而過,撕破臉的背叛,破碎不堪的親情,鮮血染紅的石崖,絕望至殤的自毀,摔落山崖的悲慼,最後匯成了鐫刻在心尖的少年。
陽光下,少年玄衣墨發,負手靜立,神情淡漠,顏若冰霜,薄脣微抿,玄冰墨眸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甚至沒有一絲雜質的輕瞥着重傷垂危的他,夜裡因爲病痛的折磨而冷熱交替時,也是少年陪着他一起渡過,甦醒後的第二天少年還送他一雙黑布鞋,之後的那些日子,不辭辛苦的爲他療傷換藥…他與公子素未平生,公子救起他時也不帶一絲感情,卻只是因爲一支梨花簪,便結下這一段塵緣,從初次的相遇,相識,相知,一直到最後的形影不離,他還記得,他們第一次的傾談,第一次的觸碰,第一次的肢體接觸…記憶一點點凝落在心尖,沐璃凝眸細數。
長安靜默的站在沐璃身後,墨眸微斂,想起師父離世後,他帶着師父的念想和遺願,獨自下山,本以爲會孤身一人,卻意外的遇見了沐璃,原本冰冷孤寂的心,卻在不知不覺間被漸漸的溫暖,他沉默寡言,卻願意爲沐璃而開口,而沐璃強顏歡笑,卻只會爲他笑顏如花,只是在墨蓮入夢之時,他們漸漸錯開,而洛槿城差點成爲他們分離傾塌的地方,他爲沐璃願意毀天滅地,沐璃爲他以命賭壓,他因沐璃朝如青絲暮成雪,沐璃因他丹青數筆畫長安…一切的一切,清晰的鐫刻成心裡最美好的畫面。
十一將小白從懷裡放下來,誰知那隻兔子用爪子一直攀着他的褲腿,十一沒有辦法只得又將它抱起來,黑眸望着那雙緋紅的眼珠,見裡面流轉着血色殘陽般的流光,十一心裡不禁一怔,莫非這小傢伙真的賴上他了,他的雙手可是沾滿了無數的鮮血,身上不知揹負了多少條人命,他這樣看不到未來的暗影竟被一個純白的小兔子給賴上,不知是好是壞,伸手摸着小白的長耳朵,毛茸茸的感覺,還不錯,一擡眸,見四皇子與長安一前一後的站着,山風吹起他們的衣袂袍角,想到七皇子沐琰失蹤,而四皇子身中劇毒,十一眉頭不自覺的輕皺。
抱着小白,十一走到長安身後不遠處,沉默半響,纔開口問道:“安少爺,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等。”淡淡的聲音,有着不容抗拒的威嚴。
聞言,十一低眉不語,反而是沐璃指着小白道:“十一,你和小白相處的不錯呀!”
十一無語,四皇子你就這麼關心十一與小白。
“公子,你說,等會出現的會是誰?”淺眸迎向長安的墨眸,沐璃輕聲問道:“是二皇兄沐珂,還是暗門門主向野,甚至是苗疆毒聖畢懷毒。”微微一笑,沐璃笑道:“說到苗疆毒聖,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聽駱無憂與白若塵所言,他似乎與我們一般大小。”語氣一頓,沐璃握住長安的手,溫言軟語道:“公子,李飛花到底何時恢復?不會真的要讓沈千雲等上許多年。”
“我不知道。”長安淡淡道:“返老還童這種情況我也是第一次見,我曾聽師傅說,當今世上能煉製此藥的人只有師叔祖天涯道人夜天涯,我也沒有想過千飛羽竟然也能煉製出這種藥。”不過,沐璃如果是你返老還童,哪怕讓長安等一輩子,長安也願意。
有一種詞語,叫讖語。
可謂一語成讖,甚至遠非如此。
“我曾聽主人說過,天涯道人曾經指點過千飛羽,具體的情況主人並沒有說。”十一忽然開口,心裡卻在想四皇子你過渡的可真快,從二皇子身上說到李飛花身上,不過當他看到小小的李飛花時,他確實嚇了一跳,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師叔祖我未曾見過,就連師祖我也沒有見到過。”長安聲音很淺淡,很遙遠,似乎帶着回憶,繼續道:“師傅說師叔祖是夜辰國曾經的民間王爺,卻熱衷於修道成仙。”長安想起樂霄曾說過,如果能夠忘卻前塵,了斷情緣,逍遙欲仙倒也自在,可他放不下,即使只有回憶,半生煎熬在求不得苦的矛盾中,他也捨不得,他這一生註定做不到師叔那樣,無慾無求,無悲無喜,率性而爲,你的師叔祖,是一個仙風道骨出塵於世般的人物,就像是那天上的仙君轉世下凡。
“師傅很少提起師叔祖。”望着沐璃清淺如玉的眸光,長安心裡掀起一絲溫暖:“不過,師叔祖他很神秘,見過他真面目的人很少。”
“公子,夜曦手裡的七彩九節鞭不是天涯道人送她的嗎,還有千飛羽似乎也見過他老人家的面。”沐璃想起在瀾若城時,千秋雪與夜曦起衝突時,他們就有提到過天涯道人,那時公子就說過天涯道人是他的師叔祖。
“夜曦的爺爺是天涯道人的堂兄。”十一開口解釋:“傳說,夜曦郡主出生的時候,紫雋王爺府正好被七彩光環籠罩,天涯道人便收集很多珍貴的材料做成那條七彩九節鞭送給夜曦郡主作爲生日禮物,連當今夜辰國主都以公主的待遇來疼寵夜曦郡主。”
沐璃頷首:“原來如此。”微微斂眸,沐璃問道:“十一,爲何你知道的那麼清楚?”
“夜曦郡主來沐影國,屬下自然要將一切都要查清楚。”十一的聲音依舊聽不出任何一絲情緒。
“那倒也是。”夜曦郡主來到沐影國,父皇怎麼可能不派暗影調查,那麼公子的身份父皇想必早就知道的,沐璃擡眸,盯着十一,問道:“十一,你老實告訴我,父皇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公子的真正身份。”
微微遲疑,十一一時不知道他該回答是,還是不是,眸光一瞥,見長安依舊淡漠冰冷着一張臉,似乎對於皇上知道他的身份一點都不奇怪。
將十一的遲疑看到眼裡,沐璃已經知道答案,原來父皇真的知道,那麼墨蓮國那些人知道公子的事情,極有可能就是父皇派人做的手腳,父皇根本是想要借刀殺人,父皇,那時沐璃已經答應您了,您爲何還要如此,幸虧,公子沒有事,也幸虧有舅舅在天之靈的庇護,他與公子還能這樣相守在一起,想到他與公子的這段感情當真是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會此生彼此錯過,甚至遺恨終生,沐璃的心底一陣陣發寒,眸光看向長安,沐璃輕聲細語,柔柔的喚道:“公子…”還好你沒事,還好你又返回洛槿,還好你原諒沐璃。
“陸濤早就知道。”長安忽然開口:“墨容歡在明樓第一次看到我,就說她似乎在哪裡見過我,接着在郾城何府,若不是陸濤阻止,墨容歡恐怕就會將墨蓮胎記這四個字說出來,後來我又被墨容歡所救,陸濤自然有很多機會知道。”他的確懷疑過軒宇帝,也確定是軒宇帝,但陸濤應該也知道,否則墨容歡也不會以那樣的方式來求證他是不是墨容天。
十一心中一動,以長安的聰明怎麼可能不知道是皇上在背後推波助瀾,卻只因不想四皇子擔心,而將所有的矛頭都指向陸濤,似乎只要事關四皇子,不管是何事,少年都會很快在第一時間發現,少年的愛是沉默的,卻也是細微的。
淺眸有些溼潤,沐璃趕緊垂下眼睛,低聲說道:“公子,你可知道,沐璃曾經吃過墨容歡的醋。”下頜被輕輕擡起,清清淺淺氤氤氳氳的目光對上流光溢彩的墨眸,耳邊響起長安清淡的嗓音,帶着絲絲魅惑,他的公子說:“我知道。”
見沐璃的目光愈發迷離,長安脣角勾起一絲淺淡的笑意,頭一側,貼着沐璃的耳邊,壓低聲音道:“我也吃過墨容歡的醋。”話音一落,長安就離開沐璃耳畔,指尖輕觸沐璃染滿紅霞的耳垂,也許,這一輩子,沐璃都會如此害羞。
十一抱着小白轉過身子,心裡默唸,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四皇子原來你的定力這麼差,長安三言兩語,就將你迷的團團轉,不過,長安笑起來當真比妖孽還妖孽。
“十一什麼時候變成兔子的奶孃了!”一道邪魅的聲音忽然響起。
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十一漠然道:“暗門門主你終於敢正大光明的見人了。”
“本座說過,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向野不怒反笑道:“不過,十一你跟着那兩個少年真的沒有什麼前途。”
冷冷一笑,沐璃傲然道:“難不成讓十一跟你這顆聽命於人的棋子。”
“沐璃太子,你可是第二次說本座是棋子了,你當真以爲本座不敢拿你怎麼樣。”眸光撇一眼長安,向野繼續道:“安公子,有個人他想要見你,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向野,沐璃是你不能相提並論的人,你根本沒有資格,長安纔不管你是什麼門主,哪怕你背後代表的是整個墨蓮國,但只要你們敢動沐璃一絲一毫,長安不介意讓墨蓮國幻化成妖灼的紅蓮國,你記住,天下間任何人,你都可以去招惹,唯有沐璃不可以。”長安的聲音很冷,墨眸帶着嗜血的光芒,渾身散發着來自冰寒地獄的戾氣。
“你回去告訴沐珂,讓他將沐琰與夜曦放了,至於你口中所提到的那個人,不管是苗疆毒聖畢懷毒,還是趙王墨瀾,甚至是靈毓帝墨容坤,長安都沒有興趣。”墨眸瞥向遠處,長安斂眸冷聲道:“苗疆毒聖畢懷毒,你既然來了,又何必隱藏。”
“你早就知道本座和毒聖在那裡。”向野邪魅張狂的臉上難得出現一絲裂痕,長安竟然什麼都知道,甚至連趙王他也知道。
“從你們一踏進這裡,長安就知道。”向野的氣息他是知道的,但他身邊的那個人他只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是一種長期與毒物打交道留下的氣息,若他沒猜錯的話,那人定是苗疆毒聖,他沒有立即指出,是不想打草驚蛇,他想看看他們到底想幹什麼,卻沒想到最先沉不住氣會是暗門門主。
“長安,若是想要我身上的蝕心蠱,就跟過來。”聲音柔媚中帶着陰狠。
長安沒有出聲也沒有任何舉動,反倒是沐璃指着畢懷毒的身後,有些激動道:“公子,是沐琰和夜曦。”
原來在不遠處,夜曦與沐琰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推倒在地上,兩人似乎處於昏迷狀態。
將小白放在如墨的身上,十一不着痕跡的退向長安和沐璃身邊。
墨眸深深瞥一眼沐璃,長安無聲道:“沐璃,你們對付向野。”見沐璃頷首,長安眸光落向十一。
“安少爺,十一在,少爺在。”十一聲音聽起來像是一種宣誓。
長安知道,無論什麼情況十一都會護住沐璃的,墨眸微斂,長安從身上摸出一瓶藥,塞到沐璃手裡,然後貼着沐璃的脣邊道:“不死不休。”
沐璃輕輕的嗯了一聲,握住長安的手,溫聲細語:“公子,沐璃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你也一樣,若是不行,你就直接用蝕骨化屍粉。”公子,沐璃會在這裡等你,沐璃根本不介意忍受焚心之痛,卻不願意看到你受到任何傷害。
黑眸望着向野,十一心裡有些難以名狀的不安,他怎麼覺得四皇子與長安的舉動,看起來像是在告別,可是不該呀,向野武功再厲害也只是一個人,而苗疆毒聖他雖未曾與其交手,但也聽聞那個少年擅蠱毒,其他武功倒也稀疏平常,擡眸望着被霞光染紅的天際,十一心裡的那種感覺愈發強烈,他想要開口阻止,卻又不知道說什,蝕心蠱在苗疆毒聖身上,而七皇子與夜曦也在苗疆毒聖手中,這一戰無論如何也無法避免,將腦海中那些莫須有的情緒甩掉,十一全身心戒備的盯着向野,那怕拼了他這條命也要護四皇子周全,從皇上讓他跟着少年開始,他的使命就是保護四皇子的安全。
看着公子離去的身影,沐璃忽然想哭,心裡不可抑制的難過,比那次公子帶着對他的恨意離開,還要害怕,公子…沐璃想出聲喊住長安,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不怕的,他要相信公子,將不安的情緒收起,沐璃淺眸冷冷的斜睨向野,傲然道:“向門主,你不好好待在你們墨蓮國,守着你的暗門,來我沐影,到底所爲何事?”語氣一變,沐璃的聲音更冷道:“挾持沐影國的皇子還有夜辰國的郡主,向門主你當真好膽量。”
“沐璃太子,此言差矣,挾持七皇子與夜姑娘可不是向野,本座勢力再大,也大不過兩個國家的勢力。”向野不卑不亢的道:“至於是誰挾持他們二位,想必沐璃太子,你心裡比本座更清楚。”
沐璃冷哼:“縱算向門主你沒有那個心思,但依然參與其中,沐璃可不管你是什麼理由,只要與此事有關,你就要有承擔此事的後果。”說着抽出腰間的寒光七星劍,劍尖指向向野,冷嗤道:“有些事不需要過程,沐璃只看結果。”說時遲,那時快,沐璃直接朝着向野的門面刺去。
這纔是四皇子,舉手投足間王者之氣盡顯其中,看着那個溫潤清淺的少年突然像是變成另外一個人,白衣紛飛,神情凜然,淺眸流轉着不容忽視的威嚴,十一恍惚中似乎看到皇上年輕時意氣風發的樣子,難怪皇上一直想要四皇子繼承大統之位,或許皇上看出四皇子骨子裡所隱藏的堅韌與孤傲,這樣的四皇子更讓他願意爲之付出生命。
眼見四皇子已經與向野纏鬥,十一眸光一瞥,見不遠處長安與那個苗疆少年,兩人負手靜立默然對望,兩個人同樣是用毒高手,也不知誰更勝一層,眸光一轉,十一看到沐琰與夜曦像個木偶一樣站在一旁,心裡奇怪,他之前明明看到沐琰與夜曦是躺在地上的,他們到底是何時站起來的,難道是因爲長安。
有長安在,沐琰與夜曦暫時應該沒有危險,收回目光,從身上摸出五把飛刀,十一黑眸專注着看正在纏鬥中的沐璃與向野,十一出聲提醒道:“四皇子暗門門主慣使左手。”
沐璃本就心思敏捷,經十一一提,直接朝着向野的右邊身體攻去,至於左邊,他相信十一。
“十一,你就這麼想置本座於死地。”向野一邊躲過十一射來的飛刀,一邊又要應付沐璃的攻勢,竟然還有空向十一提問。
對準向野的左臂,十一再次揮出飛到,同時五指微微一轉,臂膀一振,手上不知何時就多了一把薄如蟬翼的軟劍,腳尖點地,十一的將左手的三把飛刀同時朝着向野身體射出,而他自己身體向下一到,與地面相貼,內力一帶,就這樣朝着向野的位置滑去。
捂着左臂,向野冷笑道:“十一這是你第二次射傷本座。”話音還未落,右臂也被沐璃的劍刺傷,而這時十一的長劍也刺進向野的左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