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陌染記得,這句話是千飛羽說的,他說十歲就是十年,眸光一轉,千陌染望着走在身邊的醉尋。
‘醉夢千尋’這是醉尋名字的來由。
“醉尋,你的名字是你舅舅與他最重要的人一起取的。”千陌染輕輕的說。
“啊,真的。”醉尋燦然一笑,開口道:“千里醉夢,一夢千尋,爹,醉尋很喜歡呢。”
心裡一動,千陌染不着痕跡的問道:“誰告訴你這八個字的?”
醉尋想了一會說道:“我只是聽娘曾經提到過這句話,便記得了。”
拿着畫卷,千飛羽來到梨山的一處地方,那裡分別種着梨花和桃花,而現在正是花開的正茂盛之時。
桃李春風,劃過青絲,纏繞眸間。
鼻尖縈繞着梨花和桃花,千飛羽將手中的畫卷打開,望着畫卷裡的少年:“長安,我帶你來看沐璃了。”
“你知道嗎,當我聽到小醉尋說看到你的眼睛會動,如果…那是真的,你會不會變成畫中仙呢。”千飛羽低眉一笑:“雖然過去了十年,可我還是相信你活着,只是在我們大家不知道的地方。”
“你看這裡的梨花和桃花又開了。”千飛羽記得,那時他自昏迷中醒來的時候,就看到畢懷毒的手裡握着這幅畫,而畫卷一端沾染着殷紅的血跡,另一端被火燒的有些參差不齊。
千飛羽將還在昏睡中的畢懷毒扶起來,叫着畢懷毒的名字,可畢懷毒卻沒有絲毫反應。
就在這時,周圍變得一片空茫,接着煙霧繚繞,千飛羽似乎看到了一個人,又似乎沒有看到,耳際傳來一道淡然如風的聲音:“前塵往事,如夢似煙。”
“師傅,是你嗎?”千飛羽有些激動的喊道:“師傅,弟子求你救救畢懷毒。”
“飛羽,你可知,這地震是你招來的。”那人的聲音,依舊雲淡風輕。
“我招來的。”千飛羽低眉:“弟子不明白,還請師傅明示。”
“畢懷毒這一世本該只是畢懷毒,卻因爲你想起那些被塵封的記憶,而這些記憶,本該屬於另一個人,卻被他強行想起。”天涯道人淡淡道:“所謂天機,本就不可泄露。”
“師傅是說飛羽泄露了天機?”千飛羽想了想他與畢懷毒所有的對話,除了他說他是來自其他時空的一抹孤魂,他並沒有說什麼其他特殊的事情。
“嗯。”天涯道人輕嘆一聲:“你雖沒有違背對師傅的諾言,可你卻帶着畢懷毒來找我,對他說那些不該他知道的事情。”
“可我對沐璃也說過。”說到這千飛羽臉色一變,小心翼翼道:“師傅,沐璃與長安,他們真的…”不可能了。
“你自己的命途都如此坎坷,卻還企圖改變他們的命途,我曾對你說過,長安與沐璃的命途任誰也無法堪破。”天涯道人說道:“墨蓮入夢命途既定,一個璃字註定了一切,而墨字便是結局。”然而終究還是要糾纏在一起。
最後的一句話,天涯道人並沒有說出口。
原來這天涯道人便是爲沐璃與長安在洛槿小巷測字的鐵半仙,想起當日測字的情形,天涯道人心下一片唏噓,天命當真不可爲。
“墨蓮入夢,命途既定。”千飛羽重複着這句話,擡眸問道:“師傅,既然長安與沐璃的命途既定,而他們也都是一步一步踏着命途之路在走,如何這命途中就不會有變數呢。”千飛羽一字一句的說:“就像飛羽,一直聽從師傅的話,後來真的遇到了師傅說的長安,也因爲長安,弟子找到了畢懷毒。”
“可師傅,飛羽不過是無意中說出自己是其他時空的一抹孤魂,既而將懷毒前世的記憶給喚醒,這又有何錯。”
“師傅,難道男子相戀,就只能註定沒有結局。”千飛羽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憤滿。
“爲師也不知道,可並不是所有的男戀都沒有結局,至少你與那隻滿身是刺的小毒物,便在一起了。”天涯道人說着,長袖一揮,一道白光攝入畢懷毒的身上。
見白光進入畢懷毒身體,他的臉色也慢慢紅潤,後腦勺的血跡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千飛羽感激道:“多謝師傅救命之恩。”
“我不是救他,我只是在消除他的記憶。”天涯道人淡淡道:“忘記對他來說是最好的,飛羽,執着於過去,會很累的,不只是你,還有他。”說完,煙霧散去,周圍又恢復一片寧靜,哪裡還有天涯道人的身影,千飛羽想到這次他與師傅並未碰面,像是在隔空對話,而他許是真的再也見不到師傅仙風道骨雲淡風輕的模樣。
恍惚間,千飛羽聽到畢懷毒在叫他。
“千飛羽,你醒醒。”畢懷毒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焦急。
“我沒事,你不用緊張。”千飛羽睜開眼睛說,原來他剛剛只是做了一場夢,可那夢境太真實,眸光一瞥,千飛羽看到那副畫卷,畫裡是長安迎風而立的樣子。
順着千飛羽的目光看去,畢懷毒一眼便看到一世長安沐璃所願這八個字,這應該是恩公爲長安所做的畫。
畫裡少年,迎風而立,墨發輕舞,薄脣微抿,墨眸斂盡浮雲,遺世獨立,孤傲絕倫。
見畢懷毒一直盯着畫,想起在夢裡與師傅的對話,千飛羽的心咯噔一下,手輕輕的搭在畢懷毒的肩膀,小心翼翼說道:“小毒物,你頭還疼嗎?”
“你頭才疼,我好好的,幹嘛頭疼。”畢懷毒收起畫卷,斜睨着千飛羽:“我問你,你不是說要帶我去雪山,爲何我們會在這裡醒來。”眸光落在畫卷上:“還有,恩公的畫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聽着畢懷毒的話,千飛羽的心一直往下沉,原來他真的忘記了,見他一副還要等他回答的神情,眸光微斂,千飛羽說:“不去了。”
“什麼不去了?”畢懷毒總覺得現在的千飛羽看起來很悲傷,渾身有一種很沉重的落寞。
“雪山,去了,也是無用。”千飛羽擡眸,望着天空,浮雲朵朵,晴空萬里,眸光一偏,望着畢懷毒傲氣十足的臉,低聲道:“我只是不想你難過。”
一下子站起來,畢懷毒俯瞰着千飛羽漂亮到有些過份的臉,顫聲道:“恩公他…沒救了。”
“嗯。”千飛羽頷首,眸光劃過一絲傷痛,沉聲道:“長安與沐璃已經…”沒有了。
其實不用千飛羽再說什麼,畢懷毒他自己就已經猜到了,因爲他看到清風山上漫山火海,像是要燃燒整個世界。
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正從清風山上下來的十一和千陌染,千飛羽腦海一片空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長安不是與沐璃早就葬身在火海了,而且他之前和畢懷毒曾去過焚燒之後一片灰燼的清風山,連忙握住畢懷毒的手,千飛羽顫聲道:“今天多少號?”
孤疑的望着千飛羽慌亂焦急的樣子,畢懷毒心裡劃過一絲擔憂,輕聲道:“你不是一直都怕我難過,我怎麼看你比我還難過。”
“我…小毒物,你快告訴我今天多少號?”眼見周圍忽然出現越來越多的人,對着正在焚燒的清風山指指點點,千飛羽覺得他的世界快玄幻了。
“今天四月初七。”雖然不明白千飛羽爲何如此執的想要知道今天多少號,但畢懷毒還是告訴了他,卻見千飛羽臉上種種情緒一一劃過,最後竟然悲喜交加的望着他:“小毒物,你說,時光倒退,這是不是就是既定命途中的變數。”
因爲人聲糟雜,畢懷毒只聽到時光倒退這四個字,後面他只看到千飛羽嘴脣蠕動,卻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眸光一瞥,見十一他們已經快到山腳下,被一羣百姓圍着,甚至有人問道:“你們是不是從山上的火海里逃出來的?”
收起所有思緒,千飛羽眸光落在手中的畫卷,低聲道:“長安,你看,我和畢懷毒明明早就知道你與沐璃葬身火海,卻又再次重新經歷。”撿起正在眼前翩躚懸舞的梨花瓣,千飛羽低聲呢喃:“是不是師傅將時光倒轉…只是他爲何會留下這張畫呢。”
一世長安,沐璃所願。
前世的記憶裡,千飛羽曾聽過一首歌,叫做畫中仙,也有這樣類似的小說,他在想,這幅畫裡,到底藏着誰的魂魄,是長安,還是沐璃?
低聲一笑,千飛羽自嘲道:“你看,我是不是瘋魔了,竟然相信醉尋的話,以爲你…怎麼可能呢?”如果這幅畫裡有乾坤,爲何十年來他們誰都沒有發現過。
怔怔的望着畫卷裡的長安,那雙墨眸一如初見,冰冷如霜,斂盡浮雲,他又怎麼會動呢,看看天色,已經黯淡下來,千飛羽將畫收起,嘆道:“又是一年四月初七。”
那時,待火勢小了,畢懷毒要上清風山,卻被十一阻撓,說長安只想與沐璃靜靜的待在清風山上,過着無人打擾的日子,而他的小毒物也不知是不是吃錯什麼藥,竟然對着十一吼道:“人都死了,還過什麼日子!”十一默然無語,反而是墨容歡哇的一聲哭了,哭到最後,竟然暈倒。
後來,也不知道小毒物與十一是如何達成協議的,兩人竟然一致同意將清風山栽滿梨樹,而他們幾人,便一直住在了清風山上。
當清風山開滿梨花時,清風山便不再是清風山了,這裡沒有清風老人,也沒有清風徒弟,更沒有長安和沐璃,大家就將清風山改叫梨山。
回到木屋,千飛羽將畫卷交給千陌染,便回到自己屋裡。
如今畢懷毒已不再是少年模樣,他長高了,臉部的輪廓也變深了,眸光經過歲月的洗禮也變得越發的沉靜,現在的他有一種清貴無暇的感覺,越來越像記憶裡的杜藤,他一個人的杜藤,千飛羽欣慰的望着畢懷毒,腦海劃過一些前世的記憶,白髮,換心,他愛他,他也愛他,卻總是藏在心裡,後來發生了什麼,千飛羽已經記不起來了,他只知道畢懷毒是他前世的小蔓藤,也是他今世的小毒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