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穿花拂柳邊走邊看,賈蓮玟與賈蓮珍也都是難得出門一次的,漸漸的也放開的身段,爭先恐後的去撲花間的粉蝶,葉睞娘看着笑聲清脆的二人,不由暗笑,原來這春日裡的團扇並不是納涼用的。
“葉小姐~”席明月服侍賈夫人在溪邊的亭子中坐下,才退了出來,走到正與桃李兩人張羅着放風箏的葉睞娘身邊,“小姐真是好福氣,這風箏我也是多年沒有摸過了,只是你們在這兒放,葉夫人會不會不喜?”
“不喜?爲什麼不喜?只要我家小姐喜歡的我們夫人就不會不喜,”桃子一臉懵懂,接口道,“這風箏以前我家二小姐也喜歡玩,這次特意要帶來的,說是出來放放晦氣,難道京城不講這個?”
看樣子席明月是真的在擔心她,但這話說的也太沒來由,葉睞娘微微一笑,“婢子無禮,席小姐莫要見笑,只是來時與家姐商量若是尋到機會就放了風箏來玩,難道有什麼不妥這處?”葉睞娘前世知道三月三放風箏,現在確實早了些,難道這裡有規定放風箏的時間?這溪邊地勢開闊,是一片榮榮的青草地,間雜着繽紛的野花,在這裡風箏真是再合適不過。
原來是葉家二小姐想放,席明月瞭然的一笑,“並沒有什麼不妥,你們這一放,怕是蓮玟和蓮珍也要後悔沒帶風箏過來了,只是葉小姐,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席明月看着亭中的三位太太並蘇璃和葉書夏。
“席小姐請說,”明明就是要說,何必做此姿態,葉睞娘打量着眼前這位出水芙蓉般的女子,她對自己倒是滿滿的善意,或許是自己心眼太小,怎麼就和她親熱不起來。
席明月今天是精心打扮過的,與賈蓮玟和賈蓮珍的金碧輝煌不同,她只選了一件靜雅的月青色蹙金疏繡纏枝海棠軟緞褙子,新月髻上簡單的戴了一支金銀絞絲蝴蝶壓發並兩朵宮花,在奼紫嫣紅間反而生生的顯了出來,“咱們是一樣的人,我知道你的不易,只是這個時候,你當在亭中服侍纔好~”
看着葉睞娘愕然的臉,席明月親暱的一笑,她一直是一副旁觀者的姿態,今天被自己說到痛腳不也是亂了方寸?“不是說張家少奶奶喜歡放風箏,這兒準備好了,你不去請她過來?”
這人還真是七里河的保長管的寬,自己還沒有怎麼樣,就來提點了,不應該自己玩,應該去伯母面前討好?看來席明月也沒有那麼的得賈夫人的歡心,而自己興致所至來放風箏,在她眼裡也是巴結葉書夏的表現了,葉睞娘雖然也是孤身在張氏膝下,但她覺得與家人相處並不是靠刻意討好諂媚就夠了的,“我正要去叫二姐呢,她可是比我會放~”葉睞娘福了一福,“至於席小姐說的到伯母身邊服侍,若是我過去了,嫂子怎麼辦?”
嫂子?席明月有些轉不過彎兒,嫂子就是自家的人,還用的着想她怎麼辦?自己討得姨母的歡心纔是最重要的,她想要再辯卻看葉睞娘已經領了桃子往亭上去了,心裡暗罵自己多事,這葉睞娘能在葉家討得上下歡心,怕也不是個沒心眼的,倒是自己,還不知未來在哪裡。
葉睞娘帶來的美人風箏在春風中越飛越高,引得賈蓮玟與賈蓮珍也不撲蝶了,大家聚到一起仰頭看天上的風箏,一時間歡聲笑語不斷傳到亭中。
“看着這些孩子,咱們不服老都不行嘍,”張氏感慨道。
“是啊,”賈夫人也頗有同感,撫了撫已經爬滿魚尾紋的容顏,“有時候都想不起來自己也曾經年輕過。”
“嫂子說的哪裡話,葉夫人您說說,我嫂子可不是比我這個弟媳婦看着還要年輕?我家嫂子最注重保養了,您也是,一看就是個享慣了福了的,”溫氏忍不住接口道,她比牛氏年輕着十幾歲,可是在賈家吃的是豬狗食,乾的是牛馬活,早就被折磨的不成樣子。
“四太太太客氣了,年紀可是做不得半點假,我和雪娥姐到底是比您年長,哪像您,還跟個小姑娘似的,”溫氏長的極爲標緻,柳葉眉瓜子臉,雖然已經不再像年輕人那樣水色,但依然可見當初也是一位嬌怯怯的美人。
賈夫人極不喜歡溫氏總是意有所指的說話方式,轉頭看向賈蓮碧道,“碧娘也跟姐妹們去玩玩,小姑娘家家的跟我們這些老婆子呆着有什麼意思?”
賈蓮碧一早就想到草地上走走了,但她看向在牛氏身後立着的席明月,訥訥道,“我還是在這兒陪着娘吧,在這個家裡也就席明月對她還算可親,而且賈蓮碧也深深覺得這個表姐纔是標準的大家閨秀,下意識的就跟着她的眼色行事。
“明月也去玩玩吧,”牛氏一皺眉頭,葉家的女兒都在外面玩樂,自己身邊大大小小站了一排,“我身邊有你嫂子就行了。”
席明月神色一凝,躬身一福應了一聲,一往牛氏進出都是她在身邊服侍的,今天是怎麼了?她看向不遠處與葉書夏相依而立的葉睞娘,俏臉上掛了淺淺的笑意,帶了賈蓮碧向她們走去。
“給我,快給我拉着,”賈蓮珍正從李子手裡爭搶風箏線,“你那樣拉不行,往回收一些~”
“五小姐,當心割了您的手,”李子轉了轉身子,她極不喜歡這個處處爭先的賈五小姐。
“我家這個妹妹最是貪玩,”席明月帶了賈蓮碧姍姍而來,正看到賈蓮珍搶李子手中的麻線,不由笑着對葉睞娘解釋道,“今年她還沒有玩過風箏呢,看手癢的,你小心些,莫真被割了手,過來哭~”
“嘁,要你管~”賈蓮珍對席明月像個大姐一樣,處處凌駕在她們這些正牌小姐之上早就不滿,現在她又一副長姐的樣子來說自己,賈蓮珍一時氣不順,可又不能對錶姐發火,於是狠狠的從李子手裡一把搶了線軸,“說了叫你給我放,你沒聽懂?”
“珍娘~”席明月聽到賈蓮珍衝葉睞孃的婢女發火,急忙打斷她的話,“李子姑娘也是爲你好,還不把風箏還給葉小姐!”賈葉兩家的婚事還沒有說定,現在出了什麼紕漏,前面的功夫可就白下了,剛纔葉夫人已經答應幫着姨母去問問燕京書院有沒有門路了。
“李子回來,”葉睞娘對席明月一笑,示意她不必在意,“看來珍小姐是擅長放風箏的,我的婢女也是擔心她傷了自己。”這賈蓮珍是個典型的大小姐脾氣,葉睞娘還沒有幼稚到和她一般見識的地步。
“咱們到那邊看看,”葉書夏一皺眉,賈家女兒的教養怕是個問題,不知道兒子怎麼樣,“來時看着那邊似有一片杏林。”
“啊~怎麼辦呢?”
“小姐,咱們的風箏~”
葉睞娘聽到喊聲仰頭看時,只見自己那隻美人風箏已經飄飄蕩蕩的往林子那邊落去,不由心裡一急,“快看看掉到哪裡了?遣人去看能不能撿回來。”
賈蓮珍根本就沒有親自放過風箏,剛纔也只不過是看李子放的很輕鬆,才硬要奪過來一試,結果就發現自己那四兩力根本把持不住,還沒調整過來呢那風箏線竟然斷了,因此也是一臉悻然,“不過就是一隻風箏,能值幾何?多少銀子,我再買一隻還你就是~”
“買?說的容易,”李子早對這個不知進退的賈五小姐不耐煩了,“這是我家姑娘親手畫的,你去買一隻來?!”
“這個丫頭,既然是你家小姐畫的,她還沒有說我呢,哪可輪到你這賤婢?”賈蓮珍被李子頂的惱羞成怒,轉頭看着葉睞娘,“葉小姐,你家的奴婢可是該調教調教了。”
“我家的奴婢若是真該調教了,自有我們這些主子來管,”葉書夏在一旁早就不耐煩了,冷冷的說道,“倒是不知道五小姐這規矩是跟那位嬤嬤學的?”葉書夏素來護短,這次又明顯是賈蓮珍有錯在先,說罷也不再理賈蓮珍,轉頭吩咐身邊的丫頭,“都愣着做什麼,快去將風箏找回來~”
張氏和牛氏已經聽到這邊的動靜,差人過來詢問,席明月暗悔不應該過來湊趣,笑道,“原也沒有什麼大事,只是葉小姐的風箏飛了,已經差人去尋了。”
“小姐,小姐,”桃子伶俐早就跑到了高處張望,“咱們的風箏落到那邊的禪房上了~”
“這不是找到了麼?”賈蓮珍被葉書夏當衆下了臉面,心裡惱怒,“一個風箏大驚小怪的,也恁沒見識~”
“珍娘~”賈蓮玟雖然也不喜歡葉家芝麻點兒的事當做西瓜大來鬧騰的作派,但賈蓮珍的做法也確實難看,“快跟葉小姐賠禮,”自家道了歉,一隻風箏罷了,葉家還能再說什麼?
葉睞娘與姐姐面面相覷,先不說自己的手筆不宜落到外人手裡,就說寺廟裡掛着美人圖也不怎麼成體統,“桃子去跟常媽媽說讓志恆找寺里人架了梯子去取下來吧。”葉書夏道。
大家也都無心賞花了,都聚在坡上向下張望,等着寺里人上房去取那隻風箏,“來賞個花也給人家找麻煩,不知道以後會不會上黑名單,”葉睞娘抽空瞟了一眼氣鼓鼓的賈蓮珍,這個丫頭是跟着誰長的,連裝淑女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