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有數,原想着這個小姑也在家裡呆不了幾年,誰知道心眼兒還真不少,”葉睞娘看了看恨不得把身子傾出窗外的賈蓮碧,今天她穿了新做的洋紅對襟褙子,頭上梳了嬌媚的天鸞簪,一側插了蝶戀花點翠掛珠釵,鬢帶一朵杯口大的紅花,真真是人比花嬌,“這丫頭心可大的很,成日算計着我的嫁妝呢,怕是我把全副妝奩給她,她也會嫌是舊的呢~”在自己姐姐面前,葉睞娘也不再掩飾對這位小姑的不屑。
人心這東西真是奇怪,溫氏雖然處處裝可憐,但跟自己的兒子一條心,所以兩個多月相處下來,以姜嬤嬤時不時的提點之下,溫氏倒是對自己蠻不錯,但賈蓮碧就不一樣了,攛掇不動母親,就自己親自出馬,今天出門竟然問自己那支鑲了鑽石的髮簪和手鐲怎麼沒見擺出來,真當自己這裡是珠寶店了。
聽葉睞娘與自己說這些瑣碎,葉書夏氣得秀眉一揚,“我呸,那個她也敢想?”這樣公然打探嫂子嫁妝的小姑葉書夏還真是頭次聽說,“你怎麼不狠狠說她幾句?我可告訴你,自己的東西可是要看好了,人心不足蛇吞象,這樣的人萬不能縱容了去。”
“我告訴她那樣的東西我們這樣的人家戴出去只會招禍,而且這也是我將來留給自己兒子媳婦的,是要傳家的,當然不會輕易拿出來,”想起當時賈蓮碧的一臉不滿,葉睞娘脣邊揚起一抹冷笑,“本來想着找個機會敲打她一下,看來是我脾氣太好了些。”賈蓮碧這身一頭面,除了頭上的大紅花,全是從她那兒找藉口“借”出來的,過了年,也該還回來了。
“真真是眼皮子淺,”葉書夏看着賈蓮碧頭上的掛珠釵,“這珠釵我記得還是舅母賞的,貴在點翠手藝上,你也真捨得。”
“貴纔好啊?她戴出來長臉,我要回去也好開口,”若是三分不值兩分的小玩意兒,自己開口要不是送她告黑狀的機會?
“你這個丫頭,”葉書夏用帕子捂了嘴,笑得眉眼彎彎,“不怕你婆婆生氣?”
葉睞娘目光已經停在賈蓮碧身後的花雨身上,她不肯再擔待賈蓮碧,其實還是因爲這個丫頭,每日只要賈連城一回來,她準能“碰見”,時不時的再送個粥啊湯啊的到自己院子裡給大家宵夜,巴結的倒是勤快,只是這份勤快只是在賈連城出現時才隨之出現,她若不明白真成傻子了,只是這是她個人的意思還是賈蓮碧再給她使絆子?想到自己那個“老公”,葉睞娘不由苦笑,若是真叫花雨得了手,才真是諷刺。
“唉,有件事我忘跟你說了,”葉書夏望着窗外四散的煙花,“李家六少奶奶,眼睛看不到了。”
“什麼?”葉睞娘一驚,“什麼時候的事?”過年時兩家還互送了年禮,也沒有從下人那兒聽說這個消息,“可知道緣故?”不會又是那個老太婆做耗?
“我也是從表嫂那裡聽說的,說是自從那次之後,就慢慢看不清東西了,”葉書夏一陣唏噓,“好好的人,就這樣盲了。”
“怎麼會這樣?”葉睞娘一時難以相信,“大夫怎麼說?煙姐姐現在如何了?”
葉書夏搖搖頭,“我也只是聽表嫂說起,具體情況不清楚,唉,李大人還升了職,她卻~”
李璡升官了?葉睞娘一愣,她從回洛陽時與李璡碰見,這半年基本沒有再見過,外面的消息又沒人打聽,“這陣子時局如何?姐姐可聽說什麼?”
“好像聽說西北亂了,”葉書夏壓低聲音,“皇上殺了宋國公的嫡子,又撤了西北大都督,說他們勾結起來不但虧空軍糧,還年年謊報災情,現在被皇上抓了個人贓並獲,曲太后都氣的厥了過去,唉,虧得太后對這些子孫寄與厚望,宋國公一家竟然這麼傷太后的心,皇上也是揮淚斬了曲燕宏,不然不能安天下衆民之心~”
皇上揮淚斬了宋國公嫡子?葉睞娘扯扯脣角,這事怕與李璡去西北有莫大的關係,“李家六爺因此升了官?”若是這樣,李璡怕是要被許多人恨到骨頭裡了。
“不是,這與他有什麼關係?”葉書夏白了妹妹一眼,“到西北的是鄭家,”想起當年的不快,葉書夏聲音頓了頓,“鄭家老大已經離了五城兵馬司,李大人升的是四品的右僉督御史。”
這兩人怕是一明一暗纔對,而暗中的李璡更得皇上歡心一些,但想到煙秋月,葉睞娘心裡沉甸甸的,當初煙秋月從那個高度摔下來,她也幫着檢查了,以爲頂多是個輕微的腦震盪。
輕微腦震盪是不會對腦組織產生影響,當然也就不會引起失明。嚴重者,少數可以引起腦組織水腫。但還是有極少數,水腫的腦組織會壓迫到位於中腦部的視交叉,導致視野缺失,甚至失明。一般隨着腦水腫的減退,視力就可以恢復。
可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年多了,煙秋月怎麼就失明瞭?“你知道她什麼時候開始出現這種症狀的?”
葉書夏知道葉睞娘與李璡夫婦的感情,嘆了口氣道,“我也是聽表嫂說了一句,徒勞感嘆罷了,你與她好,找個時間去看看吧。”
因爲知道了煙秋月的病情,葉睞娘後來再沒有看煙花和花燈的心情,再給回來的譚氏請過安後,並沒有多留,懨懨的帶了溫氏和賈家姐妹回去。
賈蓮碧根本就沒有呆夠,看到譚氏回來,正想着怎麼上去討好一番,以期能入了這位地位尊貴的貴婦人的眼,誰想還沒等她搭上話,葉睞娘就與溫氏商量了上前告辭,等於是一盆冷水直澆到頭上,氣的她一口氣憋在胸口,忍不住拿身邊的賈宛梅撒氣,“你跑那麼快做什麼?顯你腳大?姑娘家家的什麼儀態都沒有了。”
“雖然是鬧市,四小姐還是把聲音放低些好,”葉睞娘連笑容都欠奉,“這長街上來往的多是貴人,四小姐可莫要失了分寸。”
“小姐,小心腳下,”花雨看賈蓮碧要與葉睞娘爭辯,急忙扶了一把自家小姐,小聲提醒道,自己這個小姐天天都要耳提面命的勸着,攔着,不然頭腦一熱就要跟葉睞娘頂上,真不知道她以前在賈家那邊的苦是怎麼受過來了。
賈蓮碧順着花雨的目光看到葉睞娘腳下的珠履,纔想起來葉睞娘和賈宛梅一樣,是一雙天足,不由心裡一陣痛快,“還是你細心,這路可不是不平麼,不過嫂子和宛梅倒是不用擔心。”
這奴僕兩個的小動作葉睞娘怎麼會看不見,不過她現在也是一肚子火氣沒處發呢,“我們當然不擔心,別說是現在,就算是一會兒有個什麼意外,來個驚馬啊,踩踏啊之類的事,我和宛梅也照樣跑的了,碧娘你可是得讓花雨好好扶着了~”
“驚馬?這街上會驚馬麼?”溫氏一臉狐疑的將兩人的話茬過去,“那咱們還是快些走吧,到了咱們車上就安全了。”
葉睞娘嫁進來不過兩個多月,竟然對自己開始不客氣了,賈蓮碧委屈的看了一眼溫氏,正準備跟自己母親哭訴,卻看到葉睞娘笑微微的向前方招手。
賈連城站在街中間看着緩緩向自己走來的葉睞娘,母親,妹妹,妻子,自己身邊的親人都是滿面春風,賈連城覺得前所未有的滿足,而這一切,都是自己這個小妻子給自己帶來的,“睞娘,”他迎上前幾步,扶了葉睞孃的手臂,“這街上人太多,仔細擠着了~”
“哧~”花雨輕笑出聲,“少爺可真是疼少奶奶~”她的聲音又脆又亮,惹得桃李二個怒目而視。
看到兒子和媳婦如此和睦,溫氏樂的扶了身邊的姜嬤嬤,“如今這樣,我真是心滿意足了。”
“太太還有大把的好日子要過呢~”姜嬤嬤笑道,“說不定就要抱孫子了~”
“哥哥~”賈蓮碧看到自己兄長,眼眶立時紅了,迎上去拉了賈連城的胳膊,“你不是要巡城麼?怎麼過來了?累不累?”
“有兄弟來換崗了,”賈連城抽出手臂,“你們逛了這麼久,也累了吧,一會兒到車上暖和暖和。”
“嗯,”賈蓮碧怯怯的看了一眼葉睞娘,“嫂子莫要再生我的氣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說你的,我只是忘了。”說完揚起白生生的小臉問道,“嫂子說這裡常有驚馬,把娘嚇得,哥哥常在街上行走,可是真的?”
“這長街人多,又亂,若是碰上些紈絝亂扔鞭炮,這種事還真是發生過,”賈連城看妹妹嚇得失了顏色,忙安慰道,“你嫂子也是讓大家警醒些。”
看着溫氏帶了兩姐妹上了馬車,葉睞娘卻遲遲不願上去,“我想再走走,”她的心情真是很不好,若是再跟陰陽怪氣的賈蓮碧坐在一起,怕忍不住又吵起來。
“好,”賈連城以爲葉睞娘貪戀這夜晚的美景,頷首道,“讓她們先回去,咱們逛完了這段,我騎馬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