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有孩子。”
一場盡興的歡愛過後,男人盯着她有些微微隆起的小腹,堅定的說。
“你真的那麼絕情?一定要,把你所有的親骨肉,都趕盡殺絕嗎?”她衣不蔽體,忍着身下隱隱的疼痛,乞求着。
“我不需要孩子,你知道的,他們只會成爲我的後患!”
他的眼神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他是一個沒有心的人。可她卻愛他愛了很多年,甚至背井離鄉,與他來到屬於他的國度。
“所以,你必須喝下它!”他翻身下牀,從桌上取來一事先煮好的藥,強迫她喝下。
“花天佑,你確定你真的不會後悔?”她捧過碗,那溫熱的藥就貼在脣邊,只要她一仰頭,就可以結束一個正在孕育的生命。
他卻笑,“後悔?長到五歲的孩子我都能下得去手,你這還沒成形的,你說我會不會後悔?”
她心中不停顫抖,最後又問了一句:“喝下去後呢?你是打算把我送到饞香樓,還是賜死?”
他冷瞥她,捏着她的下巴,“你還可以繼續待在宮裡。”
她也彎脣笑了,仰頭將那藥一飲而盡,然後從他的寢宮中走了出來。她一直用自己的內力去抑制藥性,讓它不會太快發作。出了王宮後,她就來到酒館。
她以爲他會因爲她像某個人,會對她的孩子格外開恩,可是她錯了。
她和她們,都是一樣的!
在他心中,根本就沒有例外……
林婧兒是哭着醒的,醒來的時候連自己都不知道睡了多久,只是那夢中發生的一切,全都是,不久前才發生過的!
肚子已經不再疼,身上的衣服也已被人換過。她四處看了看,好像還在被風千雪送來的宅府中。
她撐着身子起來,不一會就聽到有人推門進入的聲音。
“千雪……”她擡眼,看到了端着藥碗進來的風千雪。
風千雪將藥擱在桌上,再走過來扶她下地。
“師姐,你剛小產,一定要多注意保暖身子。”風千雪說着順便替她多披了一件外衣。
林婧兒坐到凳上,拿起那碗藥,捧着,目光看着有些失神。
“它呢?”她突然問。
“誰?”風千雪有些不明。
“那孩子,都懷了四個月了……”林婧兒一想起,眼眶又紅了,“可自從得到了那令牌,他就變了!他居然連自己的骨肉都……”
四個月……
風千雪幾乎可以想象出,那被滑出來的孩子,大概長成了什麼樣子。
“喝藥吧!別想了,先把身體養好。”她也只能這樣安慰。
林婧兒點了點頭,一口將那藥喝了下去,苦苦的,澀澀的,和她的心情差不多味道。
“如果你不想回宮裡了,那就在這裡坐個小月子吧!等我們拿回那令牌,你就和我們一起回南陵去。”風千雪握住了她一隻手,緊了緊。
令牌。
林婧兒嗤笑。如若當初不是她讓趙敏君去偷換了那令牌,或許,這孩子就不會走了。
原來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可是,那個人,肯那麼輕易的就放她走嗎?她已經回不去了!
“千雪,我不能出來太久,否則,他定是會懷疑的。他會放蠱蟲尋找到我,這樣,便也就暴露了你們。”
風千雪靜靜的看她,從她的眼睛裡,可以知道她愛那個人愛得多深。
“那喝完藥,我讓人送你回去。”
“不,我習慣一個人了,我可以自己走回去。”林婧兒總有自己的堅持,她來到迦蘭,註定是那麼孤獨。她習慣了。
“可是你的身體……”風千雪擔心着。
“不要緊,我撐得住。”林婧兒說着就站起來,將自己身上的衣服打理好。
風千雪沉默了,她還以爲,花天佑硬是逼着二師姐流掉了自己的骨肉,二師姐就會重新回到他們這邊。可是,她真是忽略了花天佑在二師姐心中的位置。
“師姐,你可想好了。如果你回去,那麼和我們就不會是一條戰線。”她做了最後的挽留。
林婧兒繫腰帶的手突然停了下來,轉身怔怔的看她,“我以爲,我們早就不在一條戰線上了。你既然一定要跟着南炎睿,那我們,以後也不用再以姐妹相稱。”
這一點風千雪一直不明白,爲什麼二師姐就是對南炎睿有如此大的成見?
“那祝你好運。”風千雪垂下眼,和林婧兒一樣,她也有她的堅持。
林婧兒淡淡的笑了笑,走出門時,還不忘多說一句:“我林婧兒不喜歡欠人情,這次你們幫了我,作爲報答,那我就告訴你們,這個令牌,其實是有兩個。它們如今都在花天佑手中,所以,你們是不可能贏得了他的。”
語畢,她推開門就往外面走去,留下一臉震驚的風千雪。
這聖教令牌,居然會有兩個?
這真是,太讓人難以置信了!
她不由握緊雙拳,隨即起身衝出門去。
林婧兒走得很快,風千雪追得晚了,她早已不見蹤跡。
兩個令牌,那就意味着,在下月十五的時候,就能實現兩個願望?
不,是這月十五,今天,初一了!
初一!
她又跑去找南炎睿,可她今天一醒來就沒見過他,問誰誰都不知他去了哪裡,就是莫無痕也不知道。
“爺每個月的初一和十五,都不會告訴屬下他去了哪裡。”莫無痕是這麼說的。
她差點忘了!今天,是他體內血咒再度發作的日子!可她現在,居然找不到他!
山林內的一瀑布羣,南炎睿光着膀子,盤腿坐在垂直衝來的水流下方。在他身後,還坐着一個人,她正在用她剛剛研究出的方法,替他理順體內橫行的毒素。
兩人的內力逐漸形成一個盾弧,阻擋了頭頂水流的衝擊。可是那道弧似乎越變越薄,隨後突然“噗”的一聲,如泡沫般破碎了。
重重的撞擊襲在他的肩背上,他抑制不住體內翻滾的腥甜,急急的噴出一口鮮血!
“睿兒,你沒事吧?”杜芸青雖然是在他身後,但她的頭頂卻不是瀑布,而是瀑布後方的巖洞洞口。
他很快就被她拉入洞內,他腰上的符咒之印似乎比之前的還要亮紅。
“情況好像不太妙,你體中的血咒像是開始反噬了。這難道和千雪肚裡的孩子有關?”杜芸青不由低喃。
“你什麼意思?關她腹中的孩子什麼事?”南炎睿忍着痛,可那豆大的汗珠一直不停的從他的額角流淌而出,甚至可以見那暴突的青筋如蛛網一般的顯在膚下。
杜芸青嘆一口氣,又繼續道:“血咒本是那下咒之人用她的血對你放的毒,那是最原始的母體。可一旦母體離世,母體的子嗣便成了你體中之毒新的母體。若是這母體又懷了子嗣,那你那毒就又多了一個母體。更何況,那新生的母體,還有你的血液?”
他有些聽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如今他體內的血咒,會因爲風千雪肚裡孩子的長大,而逐漸變得越強。因爲母體增加了,那麼毒素亦是會受到這母體的增加而變得更烈!
“之前千雪不懂你身上中的這個毒,現在即便是懂了,她也不能再用她的血來救你了。除非你不要你的孩子,但這也會傷到千雪,一大一小都保不了!”杜芸青越說越頭大,她已經嘗試了幾種方法,但終是對他無效。
“平時你都是到了夜間纔會發作,現在你看,還沒入夜,你就開始發作了。那就證明,毒素確實是增強了。懷胎十月,如今還不到兩月,你就增加了發作的時間。那麼再過幾月,發作的時間越來越長,那你就不止是初一十五,甚至有一天,你還會……”
“永遠一直髮作下去,直到痛不欲生,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纔算了斷?”後面這句,是南炎睿自己接的。
杜芸青眉頭緊蹙,無奈的點了點頭,“這就是它的可怕之處,那個瘋狂的女人,居然會弄這樣的毒!這還真是左丘贊教出的好徒弟!”
左丘贊,迦蘭國師,亦是他師父的師兄,那麼道行,是在他師父之上?
南炎睿痛苦的想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堅持多久。可他真的很想撐到他孩子出生的那刻,還想陪她長大,他知道,她一定是個女孩子。
都說女孩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那麼他的小情人,一定也和他們一樣好看。
“看來如今,還真只有取回那令牌才能救你了。”
南炎睿脣角彎起一抹她看不清的笑,可他早已放棄了那個願望。那個令牌,能讓死人復活,他必須要讓雪後死而復生,這樣,他和他的雪兒之間,纔不會再有那層仇恨阻隔。
才稍微緩解了一下,體內的涌動又在叫囂!
他實在難以承受,抽出劍,起身就朝瀑布飛去!
杜芸青緊隨着他奔出,生怕他一揮起劍,就將那洞口擊塌,這樣可就出不去了!
南炎睿劍氣不斷上涌,在他四周像是形成了一個新的屏障,以至於那傾盆的激流都無法擊在他的身上,他長劍一掃,就將那水花散開了。
杜芸青越避越遠,天空彷彿在他舞劍的時候就下起雨了,迷迷濛濛,隨着他劍氣的強弱而驟大驟小。她知道,那都是他揮出的水滴,那威力,實在是太驚人了!
風千雪等了一天,從天亮等到天黑,從天晴等到暴雨,也還是沒見到那熟悉的身影回來。
她忍不住了,撐着傘走出門外,在那站着。
雨在子時的時候就慢慢減了氣勢,遠處的道路在周邊房屋燈火微弱照耀下,漸漸的清晰起來。她隱約聽到從後面院中傳出的琴聲,娓娓動聽,曲律暖人。她不由轉頭,看到那扇閃着昏黃燭火的窗後,挺拔的身影正低頭撫琴。
原來這麼晚了,除了她,也還有人沒睡。
她又等了好一陣,手撐着傘都有些麻了。終於,在那遙遙的路的盡頭,她看到了他。
她迫不及待的小跑着上去,經過一盞盞被風雨打溼不再發光的燈籠,慢慢與他縮短距離。淡紫的油紙傘下,他懷中像是抱着一團新鮮採摘的曇花,一朵、兩朵、三朵……她有些數不清楚。
他亦是看到了她,加快了行走的腳步,不一會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這麼晚還在等我?”他笑得一臉輕鬆,可不知這才叫她看了心疼。
她知道他又躲到一個人找不到的地方,默默的承受那蝕骨的痛了。他總是這樣,不願讓她看到他最脆弱的時候。
“你爲什麼離開也不說一聲?你知不知道我從早等到晚等得……”
她還沒說完話,脣就被他堵上了。
淡淡的紫荊香從她鼻尖竄入,而他送入口中的溫暖也如蜜糖般滑入了她的心。她突然想起了他們還在青山的時候,他將她壓在崖壁上,用力的吻着,他滿腔的熱情,終於將她融化。那時也是下着雨,他將傘丟在腳邊,溼了身子也不管。
“我怎是離開?我只是去給你採花。你看,這曇花只會在夜間開,我在這附近的山林裡尋了許久,才終於找到幾簇,摘來送你。等它枯了,明天就拿來煲湯。”他吻夠了,將懷中的花遞過去。
她看了看那些花,又看了看他。他沒有易容就出門了,桃花眼還是那麼閃爍。
可他今天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你爲什麼還要躲?你忘了我可以……”她沒有被他套入別的話題,還記着他今天血咒發作的事情。
“雪兒,你的血是要來養胎的,我沒事。今天真的是去摘花的,不信,你一會問問你義娘。”他捏了捏她的鼻尖,將懷中的曇花塞她手裡,再將她的傘從她手中拿開,摟着她到他懷中來。
“義娘?義娘來了?”聽到這話她不由吃驚,視線朝左右一晃,怎麼也沒見到人。
他垂頭覆在她的耳邊,“她說她會給你個驚喜,所以我也不懂她現在走着走着到哪去了。說不定,已經坐在府內,一會我們進去就見了。”
話畢,他輕輕咬了下她的耳垂。
她吃痛一叫,擰了把他的腰,“別打岔,你回答我。你今天,真的沒事?”
“嗯。你有身孕後,就沒那麼痛了。這孩子,說不定是我的福星。”他笑着捏了捏她的臉,後又將她摟得更緊。他真害怕,若是她知道他因爲那孩子承受了比之前更大的痛,她會不會突然說要放棄。
可那是他們的骨肉,即便她想放棄,他也不會讓她放棄的。
所以,他又向她撒謊了。
但風千雪卻皺了皺眉,有些狐疑的看他。
她對母親的血咒,實在瞭解太少,好像是母親故意不讓她知道太多,她甚至連如何下這血咒都不甚清楚,她只知道,用自己的血,或許可以解他體內的毒。只是現在……她低頭輕輕撫着小腹,現在的她,還真不能隨便放血了。
“你說它真的是女孩子嗎?”她眼眸柔光浮動。
“嗯。”他舉着傘,朝她那邊遞去多些。
“那你打算給她起什麼名字?”她又擡頭看他,那俊挺的輪廓,無一絲缺憾的五官,如果是女孩子,應該會像他多一些吧?她也隱隱的期待着,恨不得明天就把孩子生下來。
他眨眼一想,“叫南千芷吧!岸芷汀蘭的‘芷’,比喻美好的事物。”
千芷,他還把她的名也加了進去。
“好,若是女孩,就叫千芷。”她笑了笑,非常滿意這個名字,然後伸手同樣摟着他的腰,依偎在他的懷中,繼續憧憬着她和他還有他們孩子的未來,感覺一切都會是幸福的。
他薄脣輕啓,面若含笑,卻沒人發現,他的額角,還在微微的淌着冷汗。
這真是被杜芸青說中了,他發作的時間已經開始提早,甚至還延長了結束的時間,以前一旦過了子時,那蝕骨的痛便會自然停止。
可是現在……
他俊眉緊蹙,在她沒察覺時又多淌下一道汗跡。
風千雪剛一回到府中,果然就見杜芸青單手提着景澤的腳,將他倒掛着從房內拎了出來。
“這是誰家的小孩,這麼沒有家教。跑到大人睡的牀上做什麼?”杜芸青毫不客氣,也不顧景澤掙扎得多麼厲害,硬是將他從本屬於風千雪和南炎睿的大牀上拿開。
“老妖婆!你快放開我!我一直都睡在那裡!”景澤雙手掄拳,不停的朝杜芸青的方向揮去。
“你叫誰老妖婆?姑娘我還美如花呢!你睡牀,那你讓人家夫妻倆睡哪?你應該有你自己的房間吧?告訴我在哪!”杜芸青纔不會讓他這麼容易打到她,打從她第一眼看到躺在牀上的小霸王時,她就知道這孩子定是來搗亂的!
哼,有她杜芸青在,看還有誰敢在她眼皮底下破壞她女兒與心上人的好事!
“臭妖婆!你敢欺負我,我告訴師母去!”他話音剛落,就見風千雪從門外走來,於是叫,“師母!師母!這人欺負我!”
風千雪看到杜芸青時還沒來得及興奮,就要先處理當前的狀況。
可是,一個是孩子,一個是義娘,兩人居然第一次見面就不合拍,到底有多少人和這孩子八字犯衝啊?
“睿兒,你什麼時候收了個這樣的徒弟,居然敢爬到你頭上來了!這年紀的孩子,若不好好管教,性格養得野了,以後就更不懂得尊重人!”敢情杜芸青還不知道景澤的身份,也不知道景澤爲什麼會喊風千雪做師母。
“這不是我的徒弟……”他可不敢收這樣的徒弟。
杜芸青一愣,“什麼?不是?那他還……”
“他是師兄的徒弟。”風千雪將懷中的花放在桌上,剛要接過杜芸青提在手中的景澤,可還沒夠到,杜芸青就走開了。
“原來你是夜小子的人!哼,從今天起,你和老孃睡!”杜芸青邊說邊挑着景澤往其他房間去了。
南炎睿心裡自然是高興的,終於有人能制服這小祖宗了!可他如今卻怎麼也笑不出來,體內的疼痛還在不時發作,他不願被她發覺,也匆匆轉身往屋內走去。
“若寒?”風千雪奇怪他居然沒有等自己。
“我今天一身臭汗,先去洗澡。”他頭也沒回,只加快了進房的腳步。
風千雪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一時也不知他究竟是哪裡不對。
南炎睿在浴室中待了很久纔出來,回到臥房時,風千雪已經睡了。他展手將她攬入懷中,輕輕的撫着她散落的墨黑長髮,情不自禁的在她發頂親了一口。
窗外隱隱還傳來琴聲,那曲調惆悵纏綿,看來彈琴的人亦是同他一樣心事重重。
風千雪實在睡得太快,其實她在躺下時還在想着要告訴他聖教令牌其實不止一塊,可他洗澡洗得太久,她等着等着,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夢中,她似乎看到自己牽着一個女孩的手,走在廣闊無垠的草原上。
然後那女孩問:“孃親,爲什麼我們一直看不見爹爹呢?”
她奇怪的反問:“怎麼看不見,他不是一直在我們身後嗎?你看……”
她和女孩同時回頭,可是身後除了青草便是空氣,什麼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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