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千雪醒來的時候,南炎睿已經不在旁邊了。
她心頭沒來由的驚慌,急急下牀跑出房門,直到看見在院落中舞劍的他的身影,她纔算是鬆了口氣。
許是感到有一灼灼的目光射向自己,南炎睿驟然回頭,停了手中揮舞的劍招。
“雪兒?”他朝她微微一笑,面上的精神比昨夜回時要好多了。
她向他走近了些,初露的晨曦不偏不倚的照在他的面上,勾得他的輪廓半明半暗,卻有些微微的刺眼。她看他依然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伸手可觸,腳步不自覺的朝他撲了過去,環抱住他的腰,感受着他的香氣和體溫,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太好了,這不是夢!
他被她大清早的舉動弄得有些受寵若驚,垂首看她,笑道:“怎麼了,做惡夢了?是夢到我跑了,還是……”
她沒有應聲,只是將他抱得更緊。
他居然被她抱得有些透不過氣,可又不願推開她,就默默的享受着。
樓上,夜洛塵撥了一夜的琴,直到黎明破曉才淺淺的去睡了一下,此刻,卻又醒了。他推開窗,正好看到他們兩人相擁而立,俊眉不由一緊。
桌案上,磨好的水墨已經乾涸,那裡還平放着一折待寫的絹紙,可上面只工整的寫了一個“休”字,而且還是沒完成的“休”,少了最後收尾的一筆。
他竟寫不出,也下不去手。
或許,等這一切都結束後,他真該遠去瑞南,再也不回來了。
風千雪抱着抱着,居然又犯困了。若不是身後突然傳來杜芸青的聲音,她可能真的會站着睡着。
“喲,一大清早的,那麼秀恩愛。”
風千雪紅了臉,剛要鬆開雙手,卻被某人反抱得更緊。
“你羨慕?去找你小徒弟啊!”南炎睿朝杜芸青擠眉弄眼。
杜芸青被堵得心塞,狠瞪着他,“哼,那麼得意,今晚我就把那小祖宗放回來!攔一攔你也是好事!”
南炎睿笑,將那長劍收回鞘內,一把將風千雪打橫抱起,往屋內走。
“那我現在先回去吃飽一點,免得晚上又睡地板。”
“你……”風千雪面容更羞,他又開始不正經了。
今天開始,便是花天佑定下的甄選舞姬的日子,風千雪作爲被邀請的評委之一,一連七天,從早到晚,都必須要待在那醉園內。可風千雪不想去,即使她想去,身邊的那個男人也不允許。
“義娘,那就辛苦你這幾天暫代我去了。”早膳過後,風千雪才知道原來杜芸青突然出現在這也是南炎睿事先安排好的。
“花天佑城府太深,換我是你,也不願意去。”杜芸青一邊說一邊整理了下自己,她穿的還是一身南陵服飾,爲了彰顯華貴,她特地在髻上插了支金步搖。
“青姨,這個。”夜洛塵將一裝好書信的信封遞了過去,“若是醉園的人不給你入內,遞上這個,應該就沒問題了。”
杜芸青打開一看,那是夜洛塵以瑞南王的身份,寫給花天佑的推諉信。
“瑞南王側妃……”杜芸青看到了裡面代表風千雪身份的五個字,視線有意無意的在夜洛塵和南炎睿身上掃過。
夜洛塵顯得有些尷尬,南炎睿面色亦是深沉。
“七王爺,等這件事結束後,你也該下休書了。”南炎睿語氣泛着酸味,那五個字他聽着也格外刺耳。
“……”夜洛塵沒有回答,只以沉默代之。
醉園內,幾乎所有被邀請的各國評委都紛紛坐上了安排好的雅座,可某個位置卻換了個人。
“王上,這是南陵瑞南王給您的信,瑞南王側妃回春郡主,因故無法出席。”一隨從跪在花天佑腳下,將一封拆開後又摺好的信投遞過去。
花天佑接過一瞅,好看的劍眉深深一蹙,瞥眼看向那座位,立時不悅。
“罷了,比舞開始吧!”
他扔了那信,可心思已完全不在堂上。
他想見的女人沒有來,天曉得,在擁有那麼多侍姬後,如今他最想要的,竟還是已經屬於別人的女人!
果真是,愈是得不到,就愈想得到。
樂聲在此刻已然奏起,一個接一個的婀娜身影盈盈的躍入舞池。她們中,有來自迦蘭各地,也有來自周邊鄰國,可看在他的眼裡,竟都只是一人身影。
猶記得那次他看她披着七彩的霓裳羽衣,舉手投足間猶如墜下凡間的彩虹仙女,奪目耀眼,直讓人無法將視線轉移。
他真的,很想得到她!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夕陽漸漸西下,今日的參賽的舞姬,也就剩下最後一位。
花天佑覺得無聊,美人不在,他明天是不會來了。
剛要起身,心想這最後一支舞不看也罷。可就在這時,四周突然暗了下來。
他警惕的皺眉,是誰那麼大膽把窗簾全落下了?
“王上,這最後一支舞,舞姬要求要在暗室中進行。她挺特別的,您不如看完了再走?”阿奴幹自然知道他的心思。
花天佑有些不耐煩的又坐了回去,可是臉上並沒有對那最後的舞姬表現出過多的期待。
夕陽的餘暉還是能透過落下的某一處簾從窗外斜射進來,灑在舞池上,好像閃着淡淡金光。悠悠的樂聲瞬間響起,彈琴之人動情的跟着旋律輕輕吟唱,詞曲悲然,有一絲悽悽的絕美。
“幾度紅塵來去,人面桃花長相憶。你的眼眸如星,回首是瀟瀟暮雨。今世情緣不負相思意,等待繁華能開滿天際,只願共你一生不忘記,莫回首笑對萬千風景……”
好熟悉的樂曲,好熟悉的旋律,這難道是……
花天佑精神爲之一震。
不一會,他的視線亮了。
一翩然的身影,隨着腰間“叮噹”的鈴聲,如彩虹般躍到了舞池之中,如雲的水袖隨着節奏的強弱驀地從兩側張開,那起舞的人仿若一隻展翅欲飛的七彩蝴蝶,旋轉、擡腳、彎腰,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像極了他記憶中的那個女子。
可那舞姬以面紗半遮着臉,再加上室內光線過於昏暗,讓他怎麼也看不清楚,那究竟,是不是她。
琴音慢慢轉調,女子也開口娓娓清唱,與那彈琴的人,巧妙的配合着高低聲部。和之前的唱詞略有不同,她們以民調和聲,吐出的,都是隻有當地迦蘭人才能聽懂的話語。而那聲色亦和她的舞姿一樣攝魂,時而如黃鶯嚶鳴,時而如春水細流,婉轉纏綿,讓聽着的人仿若墜入酒泉,沉醉,而不可自拔。
直到琴音漸漸停了,那舞池中的妖嬈女子,也結束了她的最後一個動作,不只是花天佑,所有人同樣沒有回過神來。
“啪啪,啪啪……”
不知是誰第一個鼓掌,這才驚醒了衆人。
“嘩啦啦”的,所有人都點頭稱讚,鼓起掌來。
“王上,這舞姬可是跳得絕啊!”就連阿奴幹也不由讚歎,“恐怕後面幾天都不會有人能超越她了。”
花天佑目不斜視,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池中女子。
“她是誰。”他突然問。
阿奴幹翻了翻名冊,爲了公平起見,每一位上臺比舞的舞姬,都不會通報其所屬舞班,每個都是比完就走。
“回王上,她是迦蘭新秀舞班‘花想容’的領頭舞姬,名叫——月紗。”
花想容,月紗?
花天佑又深深凝眉,原來是她?
月紗,是花婉月給自己起的藝名,她告訴自己,從今以後,她不再姓“花”,而她也已經不再是,那迦蘭王宮能歌善舞的婉月公主了,更不是,他花天佑的妹妹。
和前面所有人一樣,舞完一曲,她便退了下去,可她剛剛留下的光輝,卻久久的無法從人們目中消失。
坐在評審席的杜芸青朝花天佑空了的位置望了一眼,脣角微微一彎,知道某人已經上鉤。
花婉月回到裡屋的更衣間,喬裝過的司徒靜已經在那等了。
“剛纔很精彩,沒有人看出你其實是個失明的人。”司徒靜邊替她解下羽衣,邊稱讚到。
在這個炎熱的季節,穿着厚重的霓裳羽衣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別提還要穿來跳舞。連花婉月自己都不曾想過,當初無意間看見風千雪跳過的那支舞,今天,居然輪到自己跳了。
好不容易將那羽衣全部脫下,裡面的底衫幾乎被她的汗液浸溼,半透明的貼在細膩的肌膚上,她自己看不見,可司徒靜是看得見的。
那感覺,比一絲不掛的站在那裡還要性感,因爲太熱,粉肌上張開的毛孔幾乎能在薄涼的布料下若隱若現。司徒靜自己是女人,都不太敢從她前方直視。她有些自卑的低頭看着自己,別說被上官越嫌棄了,連她都也有些嫌棄自己。可眼前這個女人的可是呼之欲出,看了不禁讓人鼻血直流。
這就是差別……
司徒靜還在自怨自艾,門口突然被陣風吹開,她還沒來得及做任何反應,頸後猛的一痛,眼前一黑,瞬間就暈了過去!
花婉月自然是聽到了周圍突發的動靜,可她也只能靜靜站着,無法對這變化做出任何抗爭。
“王上,這女人殺不殺?”無鈺指着躺倒在地的司徒靜。
花天佑斜了一眼,剛想開口,就被花婉月的聲音插入:“不許殺!”
他擡眸看她,目光雖無焦點,但是格外堅定。她變了,真的變了太多。於是,他擡了擡手,示意無鈺可以出去了。
“花婉月!不,或許你更喜歡聽我叫你——月紗?”花天佑等人一走,立即伸手抓住她的臂膀,將她拖至自己跟前。
她看不見他此刻發怒的臉,但是她能感覺到他噴火的氣息,正愈來愈旺的燃燒着她!
“怎麼,你查到我身世了?”她冷冷的撇開一笑,那語氣似有譏諷。
他微眯着眼,燃火的視線從她的眼慢慢向下打量。那半透明的布料着實讓人目光發直,距離那麼近,她只需吸口氣就能觸碰到他。
“你告訴我,你接近我,究竟有什麼目的?”他亦是冷冷的質問。
“目的?我從小就在王宮長大,那本身就是我的家,我要回家,這就是我的目的!”他比她整整高了一個半頭,她不得已將下巴擡起,才能與他的視線大抵相對。
“你接近我,就是爲了回宮?就不怕我殺了你?”他緊握她雙臂的手捁得更是用力,如果他的指甲如女人般長,即可刺破皮膚,插進肉裡!
她痛得悶哼了聲,表面雖然裝作無畏,可她的心,早就在那上下打鼓!
“有家歸不得,有夫求不得,那還真不如被你殺了!你以爲,我在南陵國過得有多滋潤?我的孩子我是怎麼失去的,你可明白?我在那忍辱負重,擔着南陵太子妃的頭銜,可是,你知道嗎?南炎睿根本就沒有碰過我!”
她說的,句句屬實!根本就不用掩藏任何情緒,她,不怕被他看出端倪!
他瞪大了眼,當然不相信她的鬼話:“開玩笑,他沒碰過你,那你的孩子又是誰的?”
是誰的?她腦中晃出了一人面孔,她纔剛懂得珍惜,就失去了愛他的資格。她的身子不乾淨了,她纔是真正的配不上他……
遲了,一切都太遲。
這輩子,總有些人,可遇而不可求。
“你猜是誰的?呵呵,你一定想不到吧?是你失去的愛將,宇文飛的!”
宇文飛?
花天佑大吃一驚!她居然和宇文飛也……
“婊子!”他猛地將她的身子用力一推,她一個不穩,直接就摔到了地上!那薄涼的底衫裙襬,露出了她光滑的腿,就差一點點,他就可以看到她最神秘的地方。
她被他摔得周身疼痛,可她忍着沒哭,也不敢叫。
“婊子?呵呵,我是婊子,你就聖潔嗎?”
他蹲下,一掌伸到她的頸前,手指一攏,她的命就這樣被他握在掌中!
她不會武功,沒有內力,除了等死,還能做什麼?
“我最後問你一次!你接近我,究竟還有什麼目的?”他拇指按住了她跳動的脈管,他完全可以在眨眼間就將她送入地府!
她依然仰着臉,脣角卻抹開一彎嘲諷的譏笑,“尊敬的王,我雖然瞎了,但是還沒有啞,耳朵也沒有聾!我剛剛聽自己對你說過,我想要回宮,這就是我的目的!難道你聾了,沒聽見我說的話嗎?”
他好是錯愕,看她言語犀利,一字一句,都沒有把他當做世人畏懼的迦蘭王,她膽子,真是比原來大了!
“好,你想回宮是嗎?以什麼身份?你還想做回公主?可惜啊,最疼愛你的父王已經離開人世,你那掛名的母妃也不在了,你和我又沒有血緣,你說,要怎辦?”
他將她的脖子扯得又近了些,口中的氣息吐在她施着胭粉的臉上,那丹紅的薄脣潤得像要滴出血來!
“你做了我那麼多年的妹妹,你不會不知道,在這些被選中的舞姬中,總會有那麼一兩名,甚至更多,會上我的牀吧?”
她一聽只覺胃內泛嘔,在這之前,她也不是不曾聽過,他已經在事後搞死了很多侍姬,即便不死,也送去了那饞香樓,從此爲妓。
“我想,你應該會介意我這殘破的身子吧?還有,我這肚子裡,可死過人的!”
也不知這句話是不是發揮了作用,他的手勁立馬鬆開,厭惡的看她。
“月紗,很好。你果然很懂我。”說罷,他伸手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她以爲他被她挫了銳氣,接下來該轉身就走。可是,就在他拉着她站穩的那刻,他手掌忽然朝她腦後一壓,她只覺視野中的光線猛暗,警醒的想要逃出制捁,卻已被他牢牢鎖住嘴脣,狠狠的在口中肆虐了一番!
“唔……”她不止是頭被他固定,就連雙手也被他綁在掌中,他再一轉身,將她的背脊壓在牆上,右腳一勾,連她的雙腳也被他控制住了!
那貼身的觸感原來還這樣好!怪不得連無刃都會爲她情動,她果然,天生就該是個婊子!
她四肢無力去抵抗他,可是,她還能動嘴!他吻,她就咬,他見她咬,他也咬!
她抽吸口氣,恨自己沒有武功,可她的手指卻在偷偷的移動腰間束帶,只要觸到那纏掛的金鈴,就能讓她擺脫他的侵襲了吧?
他自然是沒有發覺她的小動作,定住她頭的手忽然抽出,來到她胸前抅住裹胸的邊緣向下一拉,那布料便滑溜溜的墜了下來。
意識到此刻的他已是失了常態,那束帶亦是同裹胸一起落地,金鈴不可能再拿到了!
她絕望的閉眼,或許,這就是命吧……
然而,情況又在瞬間突然變化,關着的門被人猛地用力推開,阿奴幹直直從外面衝了進來!
“王上!發生情況了!王上!”
花天佑的動作不由得就此停下,狠狠的轉頭看他,“什麼情況?”
阿奴幹餘光雖然瞟見了那半裸的女人身體,可他依舊視若無睹,只一心朝花天佑彙報:“前面賽過的幾名舞姬,突然拔刀刺向侍衛!堂上幾乎全都亂了!”
“那現在那些舞姬呢?”花天佑最恨的就是刺客!
“已經被無鈺和無蘭解決了!請王上到殿前過目!”
花天佑一聽即刻轉身往門外走去,可邁了幾步又回過頭,“我等你在那晚獻舞,但你無需刻意去模仿任何人,我要看的是,原來的你。”
原來的你……
她怔住了,她都要忘了,原來的她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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