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童愣了下,梗着脖子道:“我承認我替人送過信給你,但我確實不認識你說的那些人,只要他們給你的銀子夠足,我就替他們送信,什麼都不問是我們這行的規矩。”
程悅將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都收盡眼底,確定他沒有說謊後,又問道:“那我哥……那兩個友人究竟哪兒得罪你師父了?竟惹得你師父大怒將他們關進了陣內,不放他們出來?”頓了下,她又道:“你……師父作爲高人,若是因一丁點小事就與我們這些小輩計較,難道你不覺得他太小肚雞腸了嗎?”
話音剛落,程悅便被那孩童狠狠瞪了一眼,只聽那孩童義正言辭道:“我師父極爲……大度,怎會因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與他們計較,還不是因爲他們偷了我師父養的兔子,被我師父發現了,還想帶着抓到的兔子溜走,若不然,我師父也不會大怒將他們關進陣內。”在他說到大度這兩個詞時,語氣明顯帶上了點兒勉強之意。
程悅愣住了,隨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了好一會兒才道:“你確定你師父真的是個極爲……大度之人?”
那孩童費力的將下巴往上擡了擡,“這是自然。”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除了平日裡剋扣我買零嘴兒的錢,其他的倒是對我極好。”
程悅眯了眯眼,誘惑道:“要不姐姐給你十兩銀子買零嘴兒,你帶姐姐出陣,順便去找其他人好不好?”
那孩童冷哼一聲,閉上眼不再理會程悅。
程悅眯眼笑了笑,復又坐到孩童的身邊,背靠着樹,緩緩道:“姐姐一個人在這陰森森的林子裡過夜心下害怕得緊,既然你不願意帶我出陣,那便委屈你陪姐姐一併留下來過夜了。”
那孩童道:“就算我不見了,我師父也不會出來尋我,他只以爲我是因貪玩又跑出去了,所以若是你想通過我逼我師父出來,那我勸你死了這條心。”聲音雖稚嫩,但此話卻一下子戳中了程悅的心思。
程悅‘唔’了聲,大大方方的承認了,“我確實是打的這個主意,你說若是我高喊幾聲,說你落在我手上,提出用你換我那幾個友人這個要求,你說你師父會不會同意?”
孩童嗤笑一聲,毫不留情道:“你沒有內力,就算喊得再高都傳不出去,我師父不會聽到。”
程悅嘆了口氣,兩人懼不再說話,過得半響,那孩童忽然問了句,“你睡了?”
程悅道:“不曾,這麼冷睡得着就怪了。”頓了下,她又道:“你說我那兩個友人抓了你師父的兔子,那我問你,他們是在哪裡抓到的?那兔子最後可有死掉?”
孩童道:“自然是在這林子內抓到的,若是兔子死在了他們手上,恐怕他們就算死也出不了這個林子。”
程悅點了點頭,又疑惑道:“這林子是你師父所有?你們有官府的文件?有地契可以證明這
林子是你們的?”
孩童愣了下,不確定道:“我和師父在這林內住了已有三年,這裡的一草一木我們都極爲熟悉,平素這林內就我和師父兩人,你說這林子不是我師父的那是誰的?”
程悅笑了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林子自然是屬於大周國的皇帝的,況且你們並沒有地契是不是?”
孩童被程悅繞的有些糊塗,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程悅又繼續道:“同樣,兔子在林子裡跑,我那兩位友人事先並不知曉它是有主的,自然就抓了它,就算被你師父發現了,你師父又憑什麼說這兔子是他養的,萬事都要有證據,就算真是你師父養的,任誰第一印象都會覺得在這荒郊野外,兔子自然是抓來烤着吃的,他們之所以會溜或許只以爲你師父要和他們搶兔子,而你師父僅因爲這樣就要將他們困在陣內。”頓了下,她深吸一口氣,循循善誘道:“我那兩個友人確實做得不對,我替他們向你和你師父道歉,他們不該抓了你們的兔子,但你師父做得也不全對是不是?你小小年紀就已經極爲懂事,應該是個極爲明事理的人,所以,你該不該做個好人,送我和我的友人們出這個林子?”
那孩童沒說話,過得好半響才道:“你說的有道理,那好,我帶你去找他們。”頓了下,他又道:“但我現下不能動,還有,你糖豆兒送不送給我了?”
程悅心下歡喜極了,總不枉她一番口舌,畢竟對方終究只是個孩童,哄一下再講點道理洗下腦很容易便能將他說服,她勉強壓下即將翹起的脣角,咳了聲,“姐姐說話算話,一定將糖豆兒送給你。”她起身蹲到他跟前,從荷包裡掏出一個小瓶子,撥開木塞倒出一粒黑色藥丸塞進了他嘴裡。
過了片刻,那孩童終於有了力氣,程悅笑眯眯道:“現下有力氣了嗎?能站起來嗎?”她一邊說一邊伸手將他扶了起來。
孩童站起身,道:“你跟着我,我帶你去找他們。”
程悅點了點頭,腳下剛要動,忽覺一陣掌風從右側襲來,她目光一冷,往旁邊一閃,掌風雖不曾落到她身上,但她的脖子卻被一隻冰涼的手給掐住了,頭撞到了樹上,疼得程悅皺緊眉頭,目光死死的看向來人。
來人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俊美男子,程悅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倒不是因爲他的樣貌,而是因爲他的年紀,若是她所料不錯,此人就是這林子的主人,小孩兒的師父,她原以爲這所謂的高人是個白鬍子老頭,雖先前聽過他的聲音,也不過以爲是他特意變了嗓音,現下看來他確實用的是他真實的嗓音,他掐在程悅脖子上的手沒用力,目光冷冷的盯着程悅,眼眸深處盡是殺意。
程悅還沒開口,倒是那孩童先叫了一聲,“師父,你做什麼呢?快放了她。”
那俊美男子沒說話,程悅扯了扯嘴角,笑了笑,“你師父
這是要殺我,看不出來嗎?”
孩童走上前來,擡頭看向俊美男子,“師父,我覺得她說得對,我們也有錯,你放了她吧。”
俊美男子的目光這才從程悅臉上移開,落到孩童身上時,冰冷的臉色稍緩,語氣卻冰冷中透着嚴厲,“身體可有不適?我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大晚上的偷跑出來?她給你的並非是糖豆,而是毒藥,你自己運功看看,身體可還有不適?”
孩童看了眼俊美男子又看了眼程悅,閉上眼坐到地上開始運功。
程悅愣了下,繼而明白過來爲何俊美男子眼眸深處有濃重的殺氣卻並沒有立刻殺了自己,他是怕自己死了,他徒弟身上若是還帶着毒的話恐怕一時半會兒解不了,這同時也說明從他徒弟偷偷摸出來打算嚇唬自己時他就一直跟在他身後,之所以一開始沒出來也只是爲了等待一個時機,等待一個自己給他徒弟解毒的時機。
她程悅雖不是善人,可還沒壞到真對一個孩子下毒藥,這不過是個能讓人身體暫時無力的藥罷了,吃下去不僅沒有壞處,反而能緩解疲勞,不過任誰看了都以爲她要害人,她垂眸看了眼孩童,心想現下大概只有這孩童能救得了自己的小命了。
過得片刻,那孩童才睜開眼,他站起身衝他師父笑了笑,討好道:“師父,你放心,我沒事兒,下次我再也不偷跑出來了,你放了她吧。”
程悅一聽這話差點淚流滿面,多好的一個孩子啊,到現下還想着姐姐,若是姐能逃過一劫,回去後一定讓野香做足點心給你吃。
俊美男子將目光重新定在程悅臉上,神情冰冷,“一個姑娘家,小小年紀便如此狠毒,竟算計一個六七歲的孩童,今日你必須死。”說罷,手上用力。
程悅臉色漸漸變白,一個竹管從袖中滑出,她手微動,擡眸冷冷的看向男人,雖來到這個世界她程悅不曾殺過人,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會殺人。
毒針即將射出,孩童忽然躍起,將一雙小手覆蓋在他師父的大手上,“師父,她是個好人,您別殺她,若不是我先起了戲耍作弄她的心思,她也不會餵我毒藥,況且她現在已經給我解了,師父您別殺她,徒兒求求你了,若是您殺了她,徒兒怕是會內疚一輩子。”
程悅垂下眸子,竹管收回袖中,俊美男子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猛的收回手,程悅捂住脖子,喘了好幾口氣才覺得好受了些。
俊美男子看向孩童,“童兒,跟爲師離開。”
孩童皺了皺鼻子,他不喜歡師父叫他童兒,因爲一點也不霸氣,師父就應該叫他的大名‘君江山’,但他現下也沒心思再糾正師父對自己的稱呼,伸手扯住男子的衣袖,“師父,放了他們吧,反正兔子也沒事。”
俊美男子回眸淡淡的看了眼君江山,“童兒,她方纔所言皆是在騙你,莫要再幫她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