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許其遠淡淡的問,似乎他剛纔並沒有察覺到宋嘉寧早就醒的事實一樣。宋嘉寧咬着下脣看着許其遠的病號服,張張嘴,可還是什麼都沒說。
“報告!”一聲極其洪亮的聲音,非常不應景的在門外喊。隨之而來就是護士的嚷嚷聲,“吵吵什麼,這是醫院!”
宋嘉寧剛想出去看,被許其遠拉住,示意她幫他削個水果。褚愷帶來的。宋嘉寧撇嘴,可念在許其遠是病患的份兒上,還是乖乖坐凳子上削水果去了。
門外又亂了一小會兒,有人直接推門進來,帶着一大兜水果。
宋嘉寧啞然,早知道還有水果,她絕對不會動那個笑面虎帶來的東西!
“老大!”看面孔和肩章,是個新兵,宋嘉寧瞥了一眼,似乎覺得在哪兒見過似的。
許其遠記得他:“呂傑。”
“老大你還記得我呢!”呂傑微微有些小激動,然後把水果遞給宋嘉寧,一笑露出一嘴大白牙:“嫂子,這是慰問你的!”
慰問她的?宋嘉寧疑惑,正想說是許其遠生病不是她生病,可那新兵已經用他那明晃晃的
牙對着許其遠笑了。
許其遠仍是冷眉冷目的:“今天不是週末。”
呂傑撓撓腦袋:“我馬上交接檔案,就要離開師偵營了。”
宋嘉寧卻在電光火石之間想起來,這小夥子不是那天被她鼓勵說的“後浪”嗎!就她慫恿着以後要比許其遠他們都好的那孩子……
“哦。”許其遠聽完呂傑的話,沒多大反應。
倒是宋嘉寧把削好的蘋果塊遞給許其遠一塊,然後好奇地問:“你要調走了嗎?”
呂傑又激動起來:“還是嫂子那天點撥的對,現在我要去老大都去不了的地方了!”
“什麼地方?”宋嘉寧又遞給許其遠一塊蘋果,隨口問,她只是好奇這軍中還有什麼地方是許其遠想去而去不了的。畢竟許其遠一向不達目的不罷休。
許其遠忽然涼涼的說:“你怎麼知道我去不了?”
呂傑也不知故意的還是受人蠱惑,還是覺得他以後不用在許其遠旗下受苦受難了,總之他憨笑兩聲說:“我們隊長說的。”
隊長?
許其遠微微眯眼,時舟這下看得準,新兵蛋子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這才幾天,馬上就倒了牆頭了。
宋嘉寧不知呂傑口中的隊長是何方神聖,但是她察覺到許其遠的不悅。
呂傑還在喋喋不休地訴說着他的隊長如何如何對他們好,許其遠的臉色卻奇異的又變好了。時舟就是個小人,在領着這羣人進入特種大隊以前,是上帝,之後,就是惡魔。
宋嘉寧懶得揣測許其遠的心思,只是見呂傑說了半天,就隨手將剩下半個削好但沒切成塊兒的蘋果,遞給了呂傑:“吃吧。”
呂傑連連道謝接過去就啃。
整個屋子都是他啃大蘋果的聲音。
許其遠一改剛纔的冷淡,殷切地叮囑呂傑以後要好好在部隊建功立業、熱血報國什麼的,還貌似傳授了幾招近身格鬥的絕活。
於是呂傑長大了嘴巴,細細聽着,末了還從兜裡掏出小本本,一字一句記下。所以宋嘉寧的那半個蘋果,就被呂傑冷落在桌子上。
“好了,祝你一路順風。”
呂傑滿臉感激地走了,邊走邊叨叨,激動的不得了。
宋嘉寧望着桌子上的半個蘋果,滿臉黑線,這才咬了兩口,就浪費了
。
許其遠認真的順着宋嘉寧的視線望過去,然後淡淡的說:“現在的小孩子都是這樣,一點都不節約。”
宋嘉寧心痛的點點頭。
許其遠又說:“醫生不是說我需要補充糖分嗎?不要浪費,把他剛剛啃過的削掉,剩下的都切成塊兒,跟剛纔那些一樣,仔細一點。”
宋嘉寧回過神來,把手裡的水果刀往桌子上一扔,冷着臉:“我爲什麼給你削!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許其遠貌似很憂傷的瞥了宋嘉寧一眼:“我也想啊,可是自從骨折傷重之後,我的手就老是有氣無力的……”
宋嘉寧心裡的愧疚三言兩語就被他勾了出來,只好憤憤坐下,繼續勤勞地削蘋果。
許其遠略略得意地揚起嘴角。
無恥怎樣,耍心機怎樣,達到目的纔是最重要的。
可惜許其遠的得意還沒完全昭顯,就又被門外的報告聲打斷。不過這聲明顯比剛纔的呂傑要文弱多了。
“進來吧。”許其遠立馬更文弱,懶懶地靠在枕頭上。
也是個新兵,不過許其遠不認識,許其遠皺了眉頭,難道他病了之後記憶力變差了?
宋嘉寧驚喜地迎上去:“小壽星?你怎麼來了?”
這下換許其遠電光火石之間想起來了,宋嘉寧第一次到駐地的時候,不是正好趕上這小子過生日嗎,然後宋嘉寧後來還補送了生日禮物來着!
許其遠微微有些泛酸,宋嘉寧以前送他的東西都奇特的很,怎麼送人家的就那麼豐富,還長知識……
許其遠只顧比較,全然不記得他那天見到宋嘉寧拿出《格林童話》的時候,他是多麼的不屑和鄙夷。
小新兵羞澀的謝了宋嘉寧讓甄利轉交的生日禮物,表示他們全班都很喜歡。宋嘉寧歡喜的擺擺手:“喜歡就好。”
她的意識裡,喜歡童話的孩子,就一定會有一顆善良淳樸的心。
許其遠不這麼認爲,他一直覺得宋嘉寧活在虛幻中,還不如去看一些反應社會悲慘現實的紀實文學……
“許老大。”小新兵規規矩矩的對許其遠敬禮,“我出來辦事,褚長讓我順道來看看你。”
看看他?許其遠嗤笑,褚愷是讓人來看他活着從手術室出來沒,還是來看宋嘉寧給他氣受的?
許其遠不領情,小新兵有些侷促不安。宋嘉寧瞪了許其遠一眼,對人家小孩子好一點!許其遠不情願地緩和了語氣:“你哪個連的?”
小新兵撓撓頭:“一連的。”
“來來,坐下說吧。”宋嘉寧無視許其遠不滿的小情緒,給小新兵搬了凳子,示意小新兵坐下來。
小新兵有些猶豫,許其遠冷哼一聲,被宋嘉寧又瞪了一眼之後,才說:“讓你坐就坐,嘰歪什麼。”
小新兵才唯唯諾諾地坐下來,眼中卻毫不掩飾對許其遠的崇拜。
宋嘉寧被小新兵眼中的光芒噎到,許其遠就差沒吼他了,還這麼忠犬,嘖嘖。
宋嘉寧從水果兜裡拿了一橘子遞給小新兵,閒閒地聊天:“我看你年紀還小吧?”
小新兵手捏着橘子,緊張的很,宋嘉寧莞爾:“隨便聊聊天,看你緊張的。”許其遠瞪小新兵:“我是虎狼嗎?這副模樣整的我平時有多惡似的……”
許其遠這一咕噥,小新兵才稍稍放鬆了一些:“嫂子,我今年17。”
才十七啊,宋嘉寧感慨了幾句,難怪長得如此正太。全然沒有某人當
年的緊繃俊臉。
“怎麼沒有去念大學啊?”宋嘉寧隨意地問了一句,問完又覺得有些唐突了,萬一這孩子要是有難言之隱,多冒犯。
許其遠則在心裡嘀咕,不念大學,就是沒考上唄。
小新兵卻不在意的回答道:“考大學容易讀大學清閒,還不如我來部隊有樂趣。”
看不出來還是個有志小青年,許其遠多瞥了人家一眼。
宋嘉寧又笑眯眯的問:“你參加高考了?”
看着這個男孩子,就不由想起她高考的時候,每天都苦讀到半夜,本來中不溜的成績,愣是拿到知名學府R大的通知書,跌破一衆人的眼鏡。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那個時候有多苦。
年輕真好。
“嗯,今年成績一出來,我就報名參軍了。”
“沒有填志願?”宋嘉寧有些驚奇,她知道近年高考改革,先出成績再填志願,沒想到面前這個孩子連志願都沒填?
這幾句聊下來,小新兵已經放鬆不少,他剝着橘子說:“考卷太簡單了,我覺得沒有什麼意義。”
……聽到這句話,宋嘉寧明顯受刺激了,於是小心翼翼的說:“你在哪裡參加的考試?”
小新兵笑着說:“H省。”
H省,用的全國新課標的考卷,宋嘉寧是不大清楚考卷難度了,不過H省一向以數以百萬計的考生大軍而著稱。
“那……你考了多少分?”
小新兵有些猶豫,許其遠微微一笑:“沒事,說吧。”我們不會嘲笑你的。
“740分。”距離滿分,十分之近。
宋嘉寧小手一顫,難道這孩子是傳說中的天才?
許其遠也難免驚訝。
小新兵好像略不好意思,他說:“我睡着了,忘記做最後一道題。”
宋嘉寧有掀桌的衝動,許其遠緊緊抓着宋嘉寧的手,示意她淡定,淡定。其實許其遠心裡也犯嘀咕,這成績!他手下竟然還有如此“考兵”?
“那你怎麼不去報軍校?”許其遠儘量以淡定的語氣問。
小新兵呵呵笑:“學校裡教的東西太簡單了,我自己就能學。”
笑你妹啊!學你大爺啊!宋嘉寧強忍住吐槽的心,你這樣的學神的存在讓學霸和學渣都情何以堪啊!
“……這樣吧,你嫂子有點激動,你先回去,我回頭再找你談談。”
小新兵疑惑地看着宋嘉寧問:“嫂子你不舒服?”
實在是太不舒服了!看着你純情小正太啊!竟然是傳說中的學神!宋嘉寧實在不能淡定,也實在不能理解他屈尊在一個小小的師偵營啊!
“沒、沒有。”宋嘉寧乾笑兩聲,大手一揮,諄諄教導說,“不管以前有多輝煌,你一定要記得勤勤懇懇,從頭學起,戒驕戒躁……”
小新兵甜甜一笑:“我明白嫂子,我一定會跟着許老大好好學習的。”然後心滿意足地走了。
他前腳剛走,宋嘉寧就忍不住開始吐槽,從她自身入手,刻畫了一幅幅多少人爲擠過高考這座獨木橋挑燈夜戰、頭懸梁錐刺股的生動景象。而那小屁孩卻輕輕鬆鬆過了橋不說,竟然還沒有把橋當回事!
許其遠好整以暇地靠在枕頭上,認真聽着。
半晌,宋嘉寧說得口乾舌燥的,然後看着許其遠,戛然而止。
許其遠柔和的面部輪廓,就這樣生生和六年前的大男孩重疊在一起,成爲宋嘉寧心裡印記最深的部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