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遇的眼皮子不受控制的跳了一下,宇文乾卻滿臉笑意地道:“絮罪絮罪,昨日在城西看到容太傅和那些死人在一起,我疑心是容太傅殺了人,所以將這件事情鬧到了殿前。還是皇上聖明,一眼就看穿了那些人都叛黨,是容太傅奮力殺了那些叛黨,實在是我輩之驕傲!今日裡一掌打死任修,實在是英勇不凡,讓我等望塵莫及!”
容景遇看了宇文乾一眼,鬱夢離從宇文乾的背後探出頭,然後伸手拍了拍胸口道:“我一直以爲容太傅只有文才,沒料到容太傅竟還有武才,方纔宇文將軍是沒有看到,容景遇一掌將那叛首拍飛的樣子實在是無比神勇,比起我父王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容景遇的眸子裡有了一分寒氣,卻看着鬱夢離道:“世子過獎了。”他覺得心裡有些憋的慌,一個常常玩弄計謀的人卻在他曾用的計謀前失了手,實在不是一件讓他覺得愉快的事情。
宇文乾微笑道:“容太傅有這樣的本事實在是讓我輩大開眼界,朝中武將都以蘭陵王馬首是瞻,可是世子卻說容太傅的武功更勝蘭陵王,這件事情皇上若是知道了,一定會極爲開心。”
容景遇緩緩地道:“世子的話有些誇張,放眼朝堂上下,沒有人能與蘭陵王爭鋒,遇不過是練了幾招三腳貓的功夫,實不敢自大。”
“容太傅太自謙了。”鬱夢離緩緩地道:“我父王的功夫如何,朝堂裡大部分人都只是聽過,卻沒有見過,可是今日裡容太傅落日樓裡一掌殺死南方叛首,這樣的武功落日樓裡所有的食客全部都見識到了。這纔是真正讓人佩服的地方!”
他的話說完,便朝容景遇輕輕施了一個禮,那模樣極爲佩服。
那些原本已經嚇得不輕的百姓,在聽到三人的對話之後,大部分倒冷靜了下來,落日樓裡頓時議論紛紛。
“原來他就是容太傅,早前聽說他的安邦之才天下無雙,沒料到竟還有這樣的武功,當真是個文武全才啊!比起謹相來更勝一籌。”
“方纔容太傅那一掌當真是厲害得緊!”
“被打死的是南方的叛黨之首?我聽說那人武功厲害無比,天下無雙,沒料到竟被容太傅一掌打死了!容太傅簡直太厲害了!”
“只是容太傅如此厲害,爲何以前沒有聽說他會武功的事情?”
“也真是怪的很,叛首怎麼到京城來了,還只打容太傅?”
“……”
一時間衆說紛紜,各種猜測也隨之而來。
容景遇平日裡無比淡定,此時也淡定不起來了,這些百姓都有這麼多的猜測,那麼傳到朝堂之上,只怕會有更多的猜測。若是這是個僻靜處,他也許可以殺人滅口,但是這裡是落日樓,宇文乾和鬱夢離都在,要滅口也無從滅起。
容景遇的眸光定定地看着鬱夢離,鬱夢離也含笑看着他。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眸子裡卻都透出一抹冷意,那股冷意外,兩人的臉上都掛着淺淺地笑意。
容景遇微笑道:“世子的手段,遇今日終是見識到了,佩服。”
鬱夢離還以微笑道:“真正讓人佩服的是容太傅了,我已許久沒有見人甩大刀,容太傅方纔表演的那一手可比街頭甩大刀的要高明得多,也厲害得多。”
容景遇輕笑了一聲道:“世子說笑了,早前在大街上遇也曾看到世子甩過大刀。”
“哦,容太傅說那件事情啊!”鬱夢離長嘆道:“那一日我也好奇我怎麼就那麼英勇無敵了,竟可以一掌劈死一匹馬,爲這事皇上還曾問起過我,我暗自覺得是因爲世子妃有險,所以我潛能暴發。只是後來皇上細細察驗時,我才發現,我做的事情遠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高明,也虧得皇上聖明無比,查出了那一日有人暗中幫我,那匹馬也能替我做證。可是容太傅你呢?想來比我高明瞭不知道多少倍,若我那一日出手是假的,那麼容太傅出手就是真的。最最重要的是,我那一次只是一掌拍死一匹馬,雖然救了婷韻公主,但是功勞實不能和容太傅相對,容太傅拍死的可是南方的叛首,是皇上的心腹大患,皇上知道這件事情之後來,必定會重賞容太傅!”
容景遇袖袍下的手頓時握成了拳,鬱夢離的這一段話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他,今日裡鬱夢離所佈的這一場局根本就是模仿容景遇曾對他佈下的局。只是同樣的一場局,鬱夢離當日裡輕鬆的破解了,而今日裡攤在他的身上,根本就極難破解。
就算他能在天順帝的面前編造各種故事說明他會武功的事情,將這所有的一切自圓其說,卻也難以和南方他的親信解釋,任修來到京城竟被告容景遇親手殺了。縱然容景遇殺任修能找到極爲正當的理由,他身邊的那些親信怕也會對他生出離心。
而江湖中人,最重要的就是義氣和恩情,容景遇殺任修之事會讓他們的心裡生出其它的想法。
容景遇緩緩地走到鬱夢離的面前,他一身白衣如雪,卻也不自覺地帶了一分淡淡地冷漠,那些恨和怒氣,竟在在這一刻變成了殺氣。
鬱夢離自是感受到了他的殺氣,他極沒有骨氣地再次躲到宇文乾的身後,然後大聲道:“容太傅這般看着我做什麼,我好害怕!”
他的話一說出口,倒在一堆的人笑了起來,衆人之前只聽說了鬱夢離的病弱,沒料到他連性子也是軟的,也是弱的。
容景遇早就見識過他裝模做樣的樣子,此時看到鬱夢離這副模樣,心裡升起了從未有過的討厭。鬱夢離的裝模作樣成了他自保的最好的武器,而他也見識過鬱夢離其它的模樣,他不禁有些好奇,鬱夢離在明雲裳的面前又是怎樣一副模樣?是謙謙君子,還是強悍的男子?
容景遇的嘴角染上一抹冷笑,宇文乾的眸光幽深,當下手微微一擡道:“容太傅……”
容景遇打斷他的話道:“世子不是來給世子妃買雞湯嗎?再不回去,只怕世子妃都等急了。”
鬱夢離自能聽出容景遇話裡威脅的味道,他淺笑悠然自若地道:“勞容太傅掛心了,賤內的確是久等了,我得趕緊回去了。”
容景遇卻又道:“世子喜添千金,何時請我們吃滿月酒?”
“容太傅也說了是滿月酒,自然是要等到滿月才能吃。”鬱夢離微笑道。
容景遇淺淺地道:“世子不請我去喝一杯嗎?”
“自然要請。”鬱夢離的嘴角微揚道:“就算容太傅不賞臉。”他的臉自從說到明雲裳之後,從眼底到嘴角,處處都是發自內心的笑意,那笑容幸福無比。
容景遇縱然明明知道鬱夢離的那抹笑容不過在炫耀罷了,可是就算是他明明知道鬱夢離的用意,心裡依舊一片刺痛。
鬱夢離卻已不再理他,帶着鬱西便如一陣風一般極快的回了家,彷彿迫不及待想回家見明雲裳一般。
容景遇知道鬱夢離回到家裡也見不到明雲裳,可是卻還是沒來由的生出了嫉妒。
鬱夢離在坐上轎子的時候臉上的笑容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只一日不見,他便又想明雲裳了。他伸手輕撩開轎簾,卻見鴻雁南迴排成人字形的隊伍從天邊飛過,他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將簾子放了下來。
他的手輕輕環抱在胸前,嘴角邊有了一抹冷笑,然後緩緩地道:“容景遇,你曾經用在我身上的手段,是時候一個一個的全還給你了!”
容景遇回到容府時,素來淡定地他一巴掌拍斷了院子裡的石凳,琴奴見他面色不好,忙問寒夜發生了什麼事情。
寒夜雖然受了不輕的傷,但還是強撐着精神把今日裡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琴奴聞言面色微變,她走到容景遇的身邊道:“二少爺,這是鬱夢離在向你示威了,鬱夢離這麼多年來一直處於蟄伏的狀態,可是這一次卻主動設計二少爺,只怕往後還會有其它的事情發生。”
容景遇瞪了她一眼,琴奴的頭微微低下,卻很快又擡起頭來道:“京中如今風雲大變,二少爺要早做打算。”
容景遇沒有說話,琴奴又輕聲喚道:“二少爺,鬱夢離只怕已不能留了。”
“去查清楚,任修到底爲何進京!”容景遇冷着聲吩咐道。這兩日,原本應該是他大勝的事情,可是卻事情卻出現了巨大的逆轉,他一敗塗地,還讓寒夜和寒燼都受了不輕的傷。
琴奴低低地道:“在二少爺走後,我就收到了消息……”
容景遇眸子裡的寒氣轉濃,琴奴低聲道:“南方那邊出了一件大事,任修一人無力主持大局,所以回京來向二少爺請示。”
“出什麼事情能讓任修親自跑一趟?”容景遇暴怒道:“我早前就跟他們說過,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能隨意進京!怎麼,如今都把我說的話當成是耳邊風了嗎?”
琴奴輕輕地道:“二少爺之前備好的銀子被人全部偷走了,然後各個地方都出現了打壓的勢力,他們連同官府一起反對二少爺。那人似乎極懂得二少爺的佈局,一出手,在南方,我們就失了大半的地盤,任修努力維持大局,卻已難以支撐,只得進京找二少爺商議。”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事先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容景遇大怒道。
他一生氣,整張臉就再也沒有之前的溫和,那雙素來淡定的眼睛裡竟有了一分戾氣,儒雅的臉上透着幾分殺氣,和往日簡直就判若兩人。
琴奴跟在他的身邊數載,極少看到他如此暴怒的樣子,素素死時,容景遇只是悲傷,卻沒有這般殺機勃勃的樣子。
她的心裡沒來由地生出了一抹懼意,她緩緩地道:“任修進京之前發了十餘封信給二少爺,可是二少爺並沒有收到,所以一直不知道這件事情。”
容景遇站在那裡不動,手卻已死死地捏着他身邊一棵樹幹,他在這一刻突然想起了很多的事情,由於鬱夢離很長時間並沒有太大的動靜,而明雲裳又因爲有孕之事而淡出了朝堂之事,依鬱夢離在天順帝心裡的地位又很難影響什麼,所以這段日子他雖然佈置了很多事情,也對鬱夢離做出了防範,卻並沒有料到鬱夢離竟早早就在暗地裡把所有的事情佈置好,等了這麼久,不過是爲了今日的事情罷了。
容景遇早前還曾嘲笑過天順帝,南方的叛亂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獨獨瞞了天順帝一人,不想他竟做了一回在他看來蠢到極至的天順帝的事情。
他的眸子裡寒氣深重,他咬着牙道:“鬱夢離!”
琴奴輕聲道:“這件事情也許不是鬱夢離做的,極有可能是明雲裳的手筆。”
容景遇冷着聲問道:“他們中是誰做的有本質的差別嗎?”
琴奴愣了一上,容景遇一字一句地道:“我容景遇這一生自認機會算盡,天底下的陰謀沒有一件能瞞得過我的眼睛,可是這一次我栽地了鬱夢離的手裡,而在這之前,我卻一直不知!”
琴奴的眸光深了些,輕聲喚道:“二少爺……”
“閉嘴!”容景遇的胸口微微起伏着道:“沒事的話滾!”
琴奴覺得有些委屈,她眼泛淚光地看了容景遇一眼,卻溫馴的應了一聲:“是!”
容景遇心情極度不好,一時間有些暴躁,也不理會琴奴此時的心情。
正在此時,一個丫環走進來道:“容太傅,宮裡來消息了,皇上宣你進宮。”
容景遇聞言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然後眼睛輕輕地閉了起來,琴奴在旁忍不住問道:“可曾說是爲什麼讓二少爺進宮嗎?”
丫環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說皇上今日裡很是震怒。”
容景遇原本很是暴躁,在聽到這件事情之後反倒冷靜了下來,他原本的性子並不如現在的溫和,以前的他也曾有過少年的衝動和暴躁,自從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之後,他的性子比以前不知道冷靜了多少,沉穩了多少。
今日裡這一連串的事情倒把他的本性激了出來,而他在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之後,他早已知道生氣和暴躁根本就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該面對的事情總歸需要去面對。
容景遇更知道眼下的他已處於下風,根本就沒有生氣的權利,他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這兩年來,他爲鬱夢離設下無數的障礙,鬱夢離都安然躲過了。而今兩人的關係角色反過來,他自也有信心化解,只是心裡的那口氣終是憋得緊。
琴奴對那丫環擺了擺手,丫環退了下去,琴奴輕聲道:“二少爺,我去幫你打點進宮的一應事情。”
容景遇輕輕點了一下頭,琴奴縱然有萬般不好,但是跟在他身邊已久,也是最瞭解他的人。
萬氏的身子經過幾天的調養,身子已好了不少,她坐在大椅裡抱着小皇子,輕聲哼唱着一曲童謠,她的聲音很是溫柔,小皇子的眼睛慢慢合上,再慢慢地進入了夢鄉。
萬氏輕手輕腳地將小皇子放在了牀上,然後輕輕地替他蓋好了被子。
她的眼裡滿是慈愛,一如天底下最溫柔的母親,她很清楚地知道,她這一次能從冷宮裡出來,都是這個孩子的功勞。在這幽冷的深宮之中,孩子就是女子最大的倚仗。
萬氏端坐在椅子上,眸光幽深如海,只要她能從冷宮裡出來,那麼她就還能成爲後宮之主,就還能再呼風喚雨,只是她也知道以前的法子是不能再用了,她必須用其它的法子。
她微微動了一下,不小心牽動了傷口,不由得輕哼了一聲,她的眼裡有了一抹怨毒,她眉心的心痣也更深了些。
門簾被打起,明雲端一身華麗的宮裝走了進來,她的眉眼裡滿是淺淡地笑意,一看到萬氏便行了個禮道:“參見皇后娘娘!”
萬氏的眉頭微皺,卻淡笑道:“童嬪開玩笑了,我如今哪裡是什麼皇后娘娘,只要守着小皇子便一切都滿足了,又哪裡還敢有那分念想。”
“皇后娘娘不必過謙。”明雲端的嘴角微揚道:“當日皇上將娘娘打進冷宮的時候曾說過,若沒有皇上的詣意,娘娘永生永世不能離開冷宮。可是如今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罷了,娘娘就從冷宮裡走了出來,雖然還沒有封號,但是依娘娘的本事,卻絕對不是難事。”
萬氏淡淡地道:“童嬪娘娘說笑了,我哪來那樣的本事。”
明雲端的眸子微微微起來道:“明人不說暗話,娘娘的本事也許其它人不知道,我卻知道,說起來,我還得好好感謝皇后娘娘了!”
“童嬪娘娘今日來找我想來不是說這些的吧!”萬氏淡淡地道:“這裡也沒有外人,童嬪娘娘直說便是。”
明雲端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萬氏道:“皇后娘娘這麼一問,我還真記得有件事情需要娘娘幫忙!”
萬氏聞言心裡滿是不悅,明雲端真把自己當根蔥了,竟敢當着她的面要挾她,她的臉上卻滿是淺笑道:“娘娘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