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棗紅色的本子被申冬青丟到面前時, 她有很長的時間在恍惚着,甚至失去了辨認的能力,她死死地盯着封面上的三個大字, 但是發現自己根本看不懂那是什麼……
只有耳邊申冬青雖平靜卻像利刃一樣的聲音。
“這本離婚證, 是青青拿回來的, 你們籤的協議也是她拿走的, 你也別怪她, 她爲了翌晨付出了一個女人可以付出的一切,如果不是她,你現在看到的方翌晨, 就只是個骨灰盒了。這些翌晨都知道,我想他肯定瞞着你。”
杜小諾在腳邊撿起這本棗紅色的證件, 月光照着它的封面發出銀色的光, 她伸手輕輕撫摸着, 一滴淚從眼眶中流出,緩緩地滑落嘴邊, 苦苦的,澀澀的,最後吧嗒一下,滴在手背上。
原來,他們真的離婚了……
原來, 他們真的沒有關係了……
這個念頭真殘忍!彷彿生生隔斷了他們之間, 那些曾經的愛戀, 那些無法抹去的回憶, 此時此刻就像火熱的蠶絲一樣, 一圈一圈地,繞着她的心頭, 不斷收緊,收緊……
心靈的深處,有一個聲音一直如夢魘般呢喃:對不起,那些病痛的日子裡,沒能陪着你,對不起,曾經那麼傷害你……
正當杜小諾恨不能自拔時,方翌晨站在自家陽臺上,手掌伸向夜空,月的芳華鋪滿他的掌心,微涼如水,往昔的回憶,如一條涓涓細流,縈繞在他的心間。
那個喜歡讚歎他的女人,那個喜歡纏着他不斷表白的女人,那個喜歡窩在他懷裡撒嬌的女人,那個精彩了他生命的女人……
他絕不允許她慫,絕不允許她退縮!如今所有的事情都暫告一段落,他會用盡各種辦法,明天以後,他將會把她永遠地留在身邊。
兩種相思,在這個夜裡,穿過浩瀚的夜空,彼此相會,無限糾-纏。
天亮的時候,杜小諾終於挪動着麻木的雙腿,把自己從角落裡揪了出來,她要去看他!她馬上就要見到他!不再顧慮任何人,不再顧慮任何事,她需要他,而他也需要她!
柔和的陽光撒在方翌晨的身上,他仰着臉,輕輕地閉上眼睛,陽光一點點地照暖了他的全身,夜色終於在他身上逝去了。
沒有人知道他隨着天放光而逐漸加速的心跳,沒有人知道他的臉正莫名地發紅,沒有人知道,他一睜眼,如一片落葉般飄然倒下……
杜小諾躲在方家大宅不遠處的大樹後,清晨的陽光照耀着她烏黑閃亮的長髮,長長的睫毛不安地顫動着,她側身悄悄地搜尋,眸子裡閃爍着期盼,然而又似有一絲畏縮跳躍期間。
方宅裡靜得出奇。
杜小諾陡然打了個寒噤,還沒來得及思想,就聽到一陣由遠及近的騷亂聲,她不由地往前走了幾步。
吳言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雙手雙腳如此不聽使喚過,見鬼了似地莫名發抖失去控制,從車庫裡把車開出來愣是幾次三番地一會兒碰了牆一會兒磕了樹,他暗罵一聲,鐵青着臉狠狠砸了幾下方向盤。
車子終於發出尖利地一聲嘯停在了門邊。
杜小諾茫然地微張了嘴,腳步不安地挪動着,“發生了什麼?”她看着從房裡混亂地蜂擁而出的人羣自語道。
“翌晨!堅持一下,我們上醫院去!”柳青青已經是臉變成了豬肝色,扯着嗓子喊着,“快!快扶少爺上車!”
“吳言!開車門啊!你腦抽了?”
“哎!忘記打電話給申經理!快!”人羣中不知誰喊了一聲。
“小心臺階!”柳青青小心翼翼地緊扶着幾乎失去了力氣的方翌晨,急急又回頭吼道,“你鬼叫什麼!還不趕緊去打!”
杜小諾這時纔看見了簇擁在手足無措只一味乾着急的人羣中的方翌晨。
儘管看得並不真切,也足夠讓杜小諾一陣窒息了,一瞬間腦子裡遭電擊一般,臉上血色刷一下盡失,想都沒想,她擡腳飛奔過去,撥開人羣直衝到他面前。
“翌晨!”她慌亂地喊了一聲,“你怎麼了呀……”眼見他虛弱無力,她一下撲到他懷裡,急急呼喚着,“翌晨!是我呀!是我呀!”她哭喊起來,“你不要嚇我好不好!”
方翌晨並沒有完全昏過去,幾近虛脫的他幾乎整個靠在了高大的管家身上,聽到杜小諾的聲音,他微微地一動,緊顰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緩緩睜開了眼睛,一陣突如其來巨大的眩暈讓他急忙伸出手,一把將杜小諾摟進懷裡。
含糊地,杜小諾似乎聽見了他在喊着她的名字。
“是我是我!翌晨!你不可以有事!不可以!不可以!”杜小諾抱着他,承載着他搖搖欲墜的身軀哭喊着。
“杜小諾!你來幹什麼!你滾開!”柳青青猛然看清了眼前的情況,驀地反應過來,扯住杜小諾的手臂往外一推,“不要你管!”
杜小諾被她推得重重一個趔趄,眼看就往地上摔去,卻在下一秒,被一雙強有力的手抱在了懷裡。
而方翌晨也被管家再次扶住。
杜小諾顧不得看是誰救了自己,只急急地再次靠近方翌晨,然而卻被身後的人拉住了,“先去醫院!”
杜小諾猛一回頭,發現來的人竟是李立!他正一臉嚴肅地搖頭示意,杜小諾的眼淚瞬間就控制不住了。
當李立開着車帶着她往醫院趕的時候,她很想讓自己不要發抖,很想讓自己冷靜一點,但是申冬青的話像鬼魅一樣如影隨形,她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抖得厲害!
“我拜託你冷靜一點,再這樣我不會讓你去醫院的!”李立實在看不下去了。
“不要!”杜小諾急忙喊叫起來,一把揪住他的手臂,“我要去!”她不能不去,她有很多話要和方翌晨說,她必須去……
“那麼你就不要再發抖了,我不想看到下一個住院的是你!”李立嚴肅地說道。
“好!”杜小諾努力地應了聲,深呼吸了一口氣,雙手緊握,然而十指卻像着了魔似的不斷摳着手背,直到血絲遍佈。
趕到醫院的時候,杜小諾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她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麼,或是應該想着什麼,她只知道,似乎有萬馬奔騰從心臟碾過,又像是熊熊烈火焚燒着她的腦袋。
她好像輕飄飄地浮在一個可怕又黑暗的地方,沒有光明,沒有聲音,沒有空氣……
什麼都沒有……
她靜悄悄地坐在角落裡。
柳青青泣不成聲地和申冬青說着話,申冬青心疼不已地看着她。
李立從始至終都守在杜小諾的身邊,然而他看着她的表情已經越來越凝重。
“都是你!都怪你!”柳青青突然跳起來指着杜小諾嘶吼道,“都是你這個掃把星,都是因爲你,翌晨纔會在外面站了一晚上,都是因爲你!害了他一次又一次!你去死!你怎麼不去死啊!”柳青青聲嘶力竭地咆哮着。
申冬青眼看她就要撲向杜小諾,急忙一把抱住她,“青青!安靜點!這是醫院!青青!”
杜小諾似乎並沒有聽見她在喊什麼,只是瑟縮在椅子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方翌晨被葉小敏推出來的時候,柳青青一個箭步躥過去,“翌晨!”她摸着他蒼白的臉心疼地喊了聲,又擡頭望向葉小敏,“葉醫生!翌晨怎麼樣?”
葉小敏並沒有看向她,摘下口罩,視線緊緊鎖住呆呆地遠遠地立着的杜小諾,她什麼話都沒有說,直直朝杜小諾走來。
杜小諾睜着死寂般空洞的雙眼一動不動望着她,心裡期待着什麼就害怕着什麼。
葉小敏徑直走到她的面前,直直盯着她,她眼裡捉摸不定的情緒讓葉小敏有瞬間的得意,“好久不見,方少奶奶。”她淡淡地開口。
杜小諾的眼眶中涌起了飽滿的水霧,她艱難地呼出一口氣,心裡狂喊着,翌晨怎麼樣!翌晨怎麼樣!快告訴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