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長貴這才慢慢道:“京城四霸,恪鐘王楊——
這‘楊’是皇貴妃的弟弟楊奎。
‘王’是昌平公的獨生子王世狄
‘鍾’是吏部尚書的小兒子鍾煜賢。
而‘恪’則是端親王最寵愛的庶子君恪。
因着國舅府被抄家下天牢後,這四人都消停了不少,這幾天都看不到在街上晃盪了。
其他三位的先不提。
先說這王世狄。
這京城的、乃至周邊幾個小城的大小明暗賭坊多是他開的,或者掛着他的名頭開的。
多少人因爲他的賭坊而被賣兒賣女,砍手剁腿,傾家蕩產跳河自殺。那住在護城河邊兒上的人,經常能看到有人跳河,每隔幾天就有屍體飄上河面。大多都是因爲被賭坊逼債逼得走投無路了。
有上告他王世狄的,可第二天,人就會撤訴,要不全家就‘失蹤’了。
我這榮慶坊就是被他給看上了,想要收了開賭坊。我自然不願,如果是開賭坊,我寧願一把火燒了。
卻不想,因我不願,我的妻兒,最近幾個月是受盡各種屈辱。親朋好友閉門不見,連來往都斷了。女兒當街被痞子調戲,說好的親事也沒了。兒子在學堂不是被打就是被罵,學業一天不如一天。妻子更是受到排擠譏諷,連正常的朋友茶談都不敢去了。下人出去採買,也往往帶回來的是被糟踐過的……
本來這兩天京城抓得嚴,就想趁着機會快快的把店給盤出去,結果千小心萬警惕,昨天還是讓他給知道了。
他給我捎話,既然要盤店,他要了。所以蓮夫人,不是我不想賣給夫人,而是怕給夫人惹上這麼個大煞星。”說到這兒,錢長貴哽咽難言起來。
伊夜和梅幽蘭眼圈兒都紅了。
伊夜義憤填膺道:“太可惡了,如此仗着自己是名門權貴,就爲非作歹,橫行霸道,實屬大惡。”
梅幽蘭應和:“就是,罪孽深重,這種人必然不得好死。”
木蓮華有些感到心酸,可也沒有那麼激動。只因這樣的事她可不算少見。前世,比這更悲慘都有。這一世帶着兒子走南闖北也算見過不少。單是她身後站着的林又安就比他要可悲悽慘。
不過,她還是蠻欣賞他遇惡不屈的態度。雖然從保護家人方面來說,他是有些愚了。然,這份愚亦是可貴的。
等到錢長貴情緒緩和,木蓮華才溫和的道:“錢掌櫃的可是打算盤了這店就離開京城嗎?”
錢長貴點頭,“我老家是塔塔城的。前幾日收到家父的來信,說是身體不適。我便打算回塔塔城去。”
梅幽蘭棕色的大眼睛一眨一眨,那水汪汪的淚意就慢慢不見了,脆生生道:“巧了,咱們商會就在塔塔城呢。”
木蓮華點頭。
錢長貴心裡激動起來,原本他以爲一點希望也沒有了。現在這蓮夫人的人主動提起,那他是不是能……
木蓮華胭脂色的手指尖繞着茶杯沿轉了一圈,沉聲道,“錢掌櫃的,其實你的情況,我已經私下找人瞭解過了。”
說到這頓了下,見錢長貴只是稍稍一怔並無惱怒,才繼續道:“你的想法我也猜得出。那塔塔城的蓮商會,本來就是廣邀天下有誠義的商友加盟的,只要有已入會的老資歷會員推薦,便能入會。”
錢長貴一聽這話,眼睛又紅了,一撩下襬,就又要跪下。
木蓮華忙制止,“咱先說這店面的事。”
錢長貴當即又哭喪了臉。
木蓮華笑了聲,道:“錢掌櫃的如果信我,就儘管把這店賣給我就是。”
錢長貴一臉擔憂,“可是那王世狄……”
木蓮華笑的更輕快了,“自然是不怕他,你且放心吧。”
錢長貴想了一會兒,木蓮華幾人也不吭聲,全讓他自己盤算。
期間錢長貴又悄悄觀察了一眼木蓮華的神色,見其確實沉着有信心的樣子,想着能開那麼大的一個商會,甚至能和那些海匪海外國家的人打交道,定是有大靠山大本事之人。
最後,一拍大腿,提氣道:“成,全聽蓮夫人的。”說罷,就從袖子裡摸出一個小紅木的匣子,放到木蓮華的手邊,“這是地契和房契轉讓書。”
木蓮華微笑着,不緊不慢的打開小紅木匣子,裡面果然是榮慶坊的地契、房契,還有早就寫好的轉讓書,只等買者填錢數,簽字畫押。
看了一眼放在窗臺書桌上的筆墨,林又安會意的走過去,把筆墨拿過來。
“掌櫃的說個數吧,咱好成了這交易。”木蓮華笑着道。
錢長貴忙推拒,惶惶然道:“不不,這可使不得。這店送夫人了。”
“掌櫃的是不想交我這個朋友了?”木蓮華拉了臉。
錢長貴則低着頭,攥着拳頭,依然搖頭拒絕。
木蓮華自然知道他的顧慮。看着他磨損發舊顯出寒酸落魄卻依然乾淨整齊的衣袍,只好又溫言勸道,“回塔塔城也是要路費的。你拖家帶口,家裡還有病老,而且這店當初你盤下來也不老少錢吧。那要不這樣,你就按當初盤這店的價格轉給我好了。”
錢長貴聽的怔了一會兒,想到家裡的妻小和近日來被逼債的窘境,慢慢鬆開拳,擡頭看着木蓮華,漲紅了臉,“五、五萬兩白銀。”卻終是打了個五折的。
木蓮華眨眨眼,一臉不可置信,“五萬兩?”
錢長貴以爲說多了,忙又要減。
木蓮華擡手製止,“是太便宜了。呵呵,這店現在賣五十萬兩都有人搶着要。”這房價的上漲勢頭趕得上前世帝都的了,沒幾年翻了十番還不止。
錢長貴搖搖頭,“京城裡多的是牙子,我也曾找過牙子想着就算虧些也沒關係,只要下家能幹淨買賣正經。可那些牙子知道這店被王世狄看中後,再沒人敢接手。沒人會爲了一個店面而得罪他。”
“哼,咱買了。”梅幽蘭從隨身攜帶的巴掌大的小繡花包裡,掏出兩張銀票,塞給錢長貴,“拿着吧。以後這店就是我們‘蓮記’的了。”
蓮記,是木蓮華三人合股商鋪的統稱。
錢長貴看着手裡兩張五萬兩的銀票,一驚,就又要塞回去一張,“給差了。”
“不多,五萬兩你得還欠別人的錢和回塔塔城的路費。另五萬兩是入會要繳納的會費。這店即便是十萬兩買,我們也是賺了大便宜的,收下吧。”伊夜摘下頭上的絨布笠帽,露出欺花賽月的絕美麗顏。
錢長貴當即就直了眼,忘了手裡銀票的事,只對着伊夜的臉發傻,赤紅滿面。
梅幽蘭白了伊夜一眼,然後把絨布笠帽重新給他戴上:“別添亂。”
“戴的太久了,頭疼。”伊夜不滿道。
“疼什麼疼,我和蓮妹沒說摘,不許摘。”
……
帽子遮擋了那無雙美顏,錢長貴回過神,羞煞了一張臉。
“好了,這事就算辦完了。明天我就整頓這店面。錢掌櫃的,可以吧?”木蓮華笑侃道。把趁着他們鬧騰的功夫,寫好的入會介紹信遞給錢長貴。
錢長貴顫抖着雙手接過,一臉激動,眼眶子都紅了,點頭道:“當然當然,現在這店已經是夫人的了,想做什麼都可以的。”說着,從袖子裡摸出一方發黃的舊帕子,抹了抹眼角,有些鼻音繼續道,“倒是要麻煩夫人派個人和我去官府登記一下過戶,蓋了官印,就徹底放心了。”
“聽掌櫃的。老林,你就麻煩一趟吧。”木蓮華對站在一側的林又安道。
“是,夫人。”林又安應道。
等到錢長貴的和林又安出去。剩下的三個人,笑了起來。
真是賺大了。
那王世狄着實不算什麼,三人壓根兒就不看在眼裡。倘若他不來找麻煩便暫且饒了他,若他敢來,必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至於介紹錢長貴入蓮商會。木蓮華一點兒都不擔心,她先前已經讓林又安調查過,錢長貴的人品還是不錯的。上次看他衣着光鮮,後來經林又安調查才知道那是從當鋪租來的。而今天的衣服纔是他自己的,說的話也完完全全屬實。若說是博同情,可能也有這方面,不過這同情不同情在你,他只是把事實擺出來,聽天由命。
蓮商會此時已經有不少人入會,且還漸漸有了派系之分。而這種發展是無可避免的,所以木蓮華需要一些完全從於她的商人。錢長貴則是她扶持的衆商人裡的一員。
伊夜和梅幽蘭也清楚商會裡的情況,雖然他們不怎麼管事,不過木蓮華如何做他們都是無條件支持。
之後,就是收拾店面,等着貨船到了。三人看了看倉庫,見倉庫一角有鼠跡,倉庫頂也有蛛網,當即就要整頓打掃。
梅幽蘭和伊夜二人,一個去人力市場僱傭壯丁。一個去家畜市場買幾隻能抓耗子的老貓。
木蓮華則規劃店面,爭取儘快完工。貨船到京城也就這一兩日,等貨到了,就能擇吉日開張。而五日後冬月十一,這一天是個黃道吉日也是冬至,很適合開張。
就在各自分工完,各忙各的去後,一羣一看就是打手痞子的人涌進了榮慶坊。後面還拖着個被揍的鼻青臉腫的人。
麻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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