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坐在一邊,她後來才嫁進來,卻也是主持過老大家的親事,當下笑道:“是啊,小輩越發大了,我們卻老了,以後侯府都得靠着這些小輩撐着纔是。”
安國候笑笑,拍了拍嬌妻的手背。這個小妻子比自己年少許多,只是如今也添了不少白髮,歲月催人老,他還想着能陪着妻子就這麼過一輩子,沒想到自己卻要先一步走了。
等他一走,老大家媳婦跟妻子不太對付,老二家事事都不聞不問,只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
冉郎跟妻子卻是不太親近,至於姬嘉倩卻已經嫁去顧府,不好時常回侯府來。
到頭來,卻要留下妻子孤孤單單的。
安國候感慨道:“聽聞這伯侯家的姑娘是個好相處的,夫人多提點一番,以後也別累着,把活兒都交給這些小輩去做,只管在家裡享清福就是了。”
侯夫人笑笑,卻沒有接話。她若是什麼事都放下給小輩去做,侯府早就沒自己立足的位置了。
下人也是牆頭草,沒有利益是使不動的。她一個老婆子,除了拿捏住這麼點權力來傍身,還能依靠誰?
見安國候的神色有些漲紅,便知道他難受得緊,憋着咳嗽,免得被別人瞧出端倪來,讓好端端的一場親事給鬧得不好看了。
侯夫人嘆了口氣,親手給他泡了一杯菊花茶:“這茶清肺潤候,天兒涼,喝幾口潤潤嗓子,等會少不得要侯爺給孫媳婦訓話呢。”
安國候笑着接過,喝下一口,只覺得堵着胸口的難受終於下去了一些。
等管家悄聲來稟,說來客遠遠沒有預料中那麼多,安國候頓時皺起眉頭。
侯夫人早就料到蕭夕凜跟姬柯冉同一天成親,上門的客人都是有數的,誰輕誰重,瞭然如心。
比起沒有多少實權的安國候,蕭太傅如日中天,誰也不敢得罪的。
卻襯托出侯府冷冷清清的,叫安國候好不長臉,他如何能不怒?
“真是欺人太甚,他哪天不選,偏偏選這一天,不是故意跟我作對嗎?”安國候拍案而起,終於忍不住嘶聲裂肺地咳嗽起來。
侯夫人連忙對身後的嬤嬤使了個眼色,把廳裡的丫鬟婆子都打發掉了,這才撫着安國候的後背幫忙順氣:“侯爺急什麼,這吉時還沒到,該來的總會來。不想來的,何必勉強?好好的親事,可別把自己氣壞了。”
安國候好不容易收住了咳嗽,面色白了幾分,冷笑道:“就讓那黃口小兒囂張一陣子,以後有的是他求我的時候!”
擱下的狠話,他心裡這纔好過了一些。
外面的樂聲遲遲沒到,安國候不由奇怪:“派人去前頭看看,冉郎去接新娘子,怎麼還沒回府來?”
腿腳快的小廝趕緊出府去了,沒多久就跑了回來,氣喘吁吁道:“回侯爺,這路只有一道,跟太傅接新娘子碰上了,如今兩隊正卡在路口,誰也不讓誰。”
“晦氣,真是晦氣!”安國候又咳嗽了兩聲,接親的隊伍碰在一起,可不是隨便能讓的。這讓了,不但新郎在新娘子跟前沒了臉面,耽誤了吉時,這親事不就成壞事了?
“這一直卡着總不行,吉時眼看就要到了。”侯夫人滿臉焦急,勸着侯爺道:“如今可不是顧着臉面的時候,拖過了吉時,這天大的好事可不就耽誤了?”
安國候也是氣得不行,蕭夕凜也不是個有度量的,平日就算了,這時候就不能讓一讓姬柯冉?
倒是小廝一臉欲言又止,被侯夫人眼尖看見,催促道:“還有什麼事,可別喘大氣,趕緊說出來了。”
小廝嚇得連忙跪在地上,惶恐地道:“小人趕過去的時候,蕭太傅正笑着跟大公子說話。說是大公子不是頭一次成親了,怎能不讓一讓他……”
“真是欺人太甚!”安國候氣得臉色漲紅,恨不得趕過去把蕭夕凜罵個狗血淋頭。
什麼叫不是第一回,難道姬柯冉娶續絃就是錯的了,還得給蕭夕凜讓路?
開什麼玩笑,看來蕭夕凜根本沒把安國候府放在眼內!
“囂張至極,簡直無法無天了!”安國候也擔心姬柯冉要誤了吉時,正要派人去幫忙,就聽見外頭吹鑼打鼓的聲音由遠至近。
“來了,冉郎回府了。”侯夫人滿臉喜色,一疊聲地吩咐道:“都愣着做什麼,趕緊各歸各位,侯爺也趕緊做回上座,等着孫媳婦給你奉茶。”
安國候被安撫住,這才收了剛纔陰沉的臉色,臉上擠出一點笑容來。
這個時辰纔回來,恐怕姬柯冉後來到底還是讓路了。
今天的恥辱,安國候以後必定會加倍向蕭夕凜要回來的!
這廂姬柯冉終於把新娘子接回了安國候府,這邊鎮國候夫人也等得滿臉焦急,好歹把蕭夕凜給盼回來了。
她也聽說了兩個迎親隊伍撞在一起的事,好在姬柯冉識趣,最後還是讓路了,不然自己可不會輕易罷休。
蕭夕凜的父母去了,最親近的便是鎮國候和鎮國候夫人這對舅舅和舅母,自然請到上座,作爲他的長輩被兩人奉茶。
鎮國候夫人自然歡天喜地應下,穿戴上最喜歡的一套衣裙,戴着最喜歡的頭面,端莊地坐在上首。
剛纔一點小意外並沒有耽誤吉時,顧雲嘵被喜娘扶着出了轎子,小心翼翼跨過火盆,手裡被塞了一條紅綢,另一頭被蕭夕凜拉着,慢吞吞往裡走。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喜娘喜氣洋洋的聲音響起,顧雲嘵跟隨着緩緩行禮,彷彿還在夢中,眨眼間就順順利利成爲了蕭夫人。
“禮成,送入洞房——”
她紅了紅臉,被柳絮扶着進了裡屋,乖乖坐在軟榻上。
秋紅端着食盒,笑眯眯地道:“大人還得在外頭敬酒,少不得要姑娘多等片刻。哎喲,該改叫夫人才是,瞧奴婢這張嘴笨的。”
顧雲嘵愣是被她逗得滿臉通紅,幸好紅頭巾遮住了,沒叫秋紅瞧出來。
秋紅把食盒裡的點心取出來,一股腦也擺在她的跟前:“這是鎮國候夫人特地讓廚娘做的點心,能夠一口一個,絲毫不會弄花了夫人的妝容。味道清淡得很,回頭也不必特地洗漱。”
顧雲嘵嗅見淡淡的桂花香,足見這些點心是用新鮮摘下的桂花做的。一口能吃下一個,脣齒含香,倒是可口得很。
“大人怕夫人餓着,先用一些,外頭敬酒要鬧騰一陣,少不得耽誤個把時辰。若是夫人倦了,小睡一會也來得及。”秋紅的聲音不疾不徐地說着,倒豆子一樣把蕭夕凜的吩咐都說了出來。
顧雲嘵聽進耳朵,只覺得一句句話似是落在她的心絃上。
“我還不累,柳絮在這裡陪着我就好。你們忙乎了一天,也該倦了,去歇息便好。”
秋紅搖頭:“夫人哪裡的話,等大人和夫人歇下了,奴婢再去歇着不遲,反正明天夫人一大早也起不來,正好讓奴婢和秋綠能睡個懶覺。”
顧雲嘵頓時雙頰火辣辣的,被秋紅直白的話說得渾身像是燒熟的蝦子:“你這丫頭,要不是……回頭我必然要擰一下你的嘴巴。”
“奴婢惶恐,只是今兒高興得很,忍不住多說了幾句,還請夫人原諒則個。”秋紅趕緊求饒,這才帶着秋綠出去道:“奴婢先吩咐廚房把熱水準備好,再備些飯食,大人只顧着敬酒,恐怕沒機會用飯的。”
聽着關門聲,顧雲嘵總算鬆口氣,她可招架不住這個口齒伶俐的丫頭。
秋紅出了房間,臉色便冷了下來,小聲道:“夫人到頭來還是不能從顧府出嫁,只能從鎮國候府出門子了。”
好好的親事,被顧家鬧得人心裡不痛快。
再有什麼不高興的,人生難得一回的親事,讓女兒從自家院子裡出嫁有如何?
當初鎮國候夫人不過是說的氣話,怎麼也希望顧雲嘵能從顧府出門子的。
誰知道顧老爺冷着臉,根本就不答應,還說鎮國候夫人既然攬了去,如今想要反悔便遲了。
呸,誰說要反悔了?
鎮國候夫人氣得不行,索性跟鎮國候說了一聲,直接讓顧雲嘵從侯府裡出嫁,再跟顧府沒什麼關係。
反正丟臉的不是鎮國候府,而是顧老爺,她怕什麼?
連女兒都容不下,這樣的男人能有什麼出息?
秋綠拽了拽她的袖子,示意秋紅別再說了:“夫人如今是蕭家人了,跟顧府再沒什麼干係。”
聞言,秋紅這才笑了:“你這話說得在理,夫人如今是蕭家人,顧家再不能左右她了。”
只是她又皺着臉,苦惱道:“可是回門的時候,該如何是好?”
秋綠睨了秋紅一眼,似乎覺得她變笨了:“從哪裡出嫁,回門自然去的哪裡。”
秋紅眨眨眼,笑道:“顧家這回真是要被扇一嘴巴子了,攀上了蕭府這門一門好親戚,不珍惜就算了,如今是徹底結仇了。”
也是顧老爺活該,誰讓他偏心到處惹事的顧雲妍,卻對乖巧的顧雲嘵從來不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