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田君說笑了!哈哈……”解耀先的腦袋搖得就像撥浪鼓一樣,大笑道:“橫田君是大日本皇軍大太君大大的,我的‘工人夜校’教書的先生小小的。橫田君不可能見過俺!……”
橫田正雄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影山善富貢,臉色這才稍稍好看了些,一甩手中的白手套對解耀先說道:“戰桑,你的,朋友大大的!有事,憲兵隊的找我……”
橫田正雄說到這裡,又一指“王胖子”,接着說道:“王桑,統統的可以!……”
“橫田君はどんな親友に會ってこんなに気前がいいのか(橫田君遇到了什麼好朋友這麼慷慨)?……”忽然,門外又響起來一個解耀先熟悉的聲音。負責保護影山善富貢三個精壯的漢子知道門外有橫田正雄帶來的兩個憲兵,這次也就沒有那麼緊張兮兮的。
“高課長ですか?どうぞ(是高科長嗎?請進)!……”影山善富貢客客氣氣的說道。
果然,門開處,哈爾濱警察廳特務科科長“笑面虎”高勝寒三等警正笑眯眯的走了進來。不過,走在“笑面虎”前面的是又瘦又矮,臉色白中透青的特務科副科長昭倉樹仁三等警正。
“笑面虎”和昭倉樹仁走前一步,“咔”的一聲一個立正,整個身體彎成了一個標準的九十度直角,向影山善富貢致以一個“最敬禮”,一起說道:“影山長官好!……”
“高課長こんにちは!昭倉君こんにちは(高科長好!昭倉君好)!……”影山善富貢向“笑面虎”和昭倉樹仁回了一個四十五度的“普通の禮”。
“橫田君こんにちは(橫田君好)!……”“笑面虎”又轉向橫田正雄,又很費力的把水桶腰彎成了一個標準的九十度直角,向橫田正雄致以一個“最敬禮”。
昭倉樹仁就像是沒看見橫田正雄,把臉擰向了一邊。橫田正雄瞪了昭倉樹仁一眼,“哼”了一聲對“笑面虎”點了點頭,說道:“高課長こんにちは(高科長好)!……”
橫田正雄不待“笑面虎”再寒暄,對影山善富貢說道:“影山先生,生徒がちょっと下品だから,影山先生にはつき合わないよ。影山先生許してください(影山老師,學生還有些俗務,就不陪影山老師了。請影山老師原諒)!……”
橫田正雄和昭倉樹仁如此水火不相容,解耀先感覺到詫異,影山善富貢可就有些尷尬了。他也難以勸阻桀驁不馴的橫田正雄,只得微笑道:“橫田君どうぞ(橫田君請便)!……”
橫田正雄向影山善富貢行了一個“最敬禮”,對解耀先說道:“智湛君,影山先生の友達は私の橫田の友達で,私はあなたと一緒に日本酒を味わうことを楽しみにしています(智湛君,影山老師的朋友就是我橫田的朋友,我期待着與你共同品嚐清酒)!……”
“深感橫田君厚愛!……”“王胖子”翻譯後,解耀先雙手抱拳深施一禮說道。可是他的肚子裡卻暗自嘀咕道:“乖乖隆嘚咚,豬油炒大蔥!你要是知道俺就是‘大妖山魈’,把你打得滿地找牙,又搶了你的‘御賜刀’,還有興趣和俺喝雞毛清酒嗎?……”
橫田正雄向解耀先點了點頭,轉過身去昂首闊步,旁若無人的“咵”、“咵”、“咵”的走出了包房。“王胖子”滴流圓兒的眼鏡後面的小眼睛轉了兩轉,爲了防止尷尬,笑嘻嘻的對“笑面虎”和昭倉樹仁說道:“我給昭倉課長和高科長介紹一位青年才俊!……這位是影山大太君的至交好友戰智湛戰先生!戰先生,這兩位是……”
“王胖子”說到這裡,卻發現“笑面虎”根本沒聽他說些什麼,而是上下打量着解耀先,有些誇張的說道:“你?……你不是那誰,那誰嗎?……”
“笑面虎”來到影山善富貢的包房其實就是衝着解耀先來的,這件事的起因還是周老太太的“五十大壽”壽宴。解耀先本來想把周老太太的生日過得熱鬧一些,給周老太太掙個臉,也算是他替周老太太真正的兒子戰智湛盡了孝道。可是,在“連翹”的嚴厲制止下,解耀先只得一切從簡。儘管連大擺酒宴這個環節都省略了,周老太太並不體面的“五十大壽”壽宴,還是引起了哈爾濱警察廳特務科科長“笑面虎”高勝寒三等警正的懷疑。
常言說得好:“小眼睛迷人,大眼睛電人,不大不小迷死人!”可“笑面虎”那雙不大不小的三角眼總是笑眯眯的,任誰看起來也都是迷死人那夥兒的,絕非殘忍陰險的人。高勝寒絕對是個人物。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解耀先是個傻得掛像的教書先生,窮的都快尿血了,哪兒來的那麼多的錢給他的老孃過“五十大壽”?高勝寒立刻安排特別行動隊的隊長周毅普警佐負責調查清楚解耀先給他老孃過“五十大壽”的錢是哪兒來的。
當“笑面虎”聽手下的人說,解耀先手持影山善富貢燙了金邊兒的請柬進了影山善富貢的包房後,感覺解耀先的身份也忒複雜了。老奸巨猾的“笑面虎”自襯惹不起影山善富貢,於是他把昭倉樹仁忽悠得找不到東南西北了,讓這個愣頭青領着他來到了影山善富貢的包房。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解耀先吟完蘇軾的這段詞後,肚子裡面說道:“是老子,咋的?……瞅你個癟犢子揍兒的興高采烈的,這兩天又讓誰給整了一頂綠油油的帽子戴了咋的!……”
可是,從解耀先嘴中說出來的卻是:“在下戰智湛!高科長別來無恙,一向可好?……”
“好!好!好!戰先生好!我知道你是戰先生!戰先生不是山口先生女兒的密友嗎?咋又成了影山長官的至交好友了?哈哈……戰先生在哈爾濱混得可是風生水起呀!……”“笑面虎”雖然滿臉帶笑,但是死死的盯着解耀先的目光卻是陰森森的,猶如“二哈”。
影山善富貢知道“笑面虎”不懷好意,心中十分不悅,暗想道:“你個癟犢子揍兒的鼻子夠長的,居然追到了這裡,也不知道掌握了這個傻了吧唧的書生啥線索。嘿嘿……可別攪合了老子調查他接近山口大作父女,是不是和‘捷列金’一案有關。……”
影山善富貢正想轉換話題,忽然,樓下禮堂中的二人轉停了,一個聲音在麥克風中說道:“兩水夫妻喜洋洋、兒女聰明家興旺、姻緣美滿福雙全、滿倉財產好風光。在下是哈爾濱警察廳特務科警佐屠鑫銘。今天,是‘大滿洲帝國’警務部參事官,三級警監餘震鐸先生……”
解耀先也在琢磨“笑面虎”話中有話的意思,屠鑫銘後面的話他就沒聽清楚。解耀先抻着脖子向樓下瞥了一眼,最引他注目的就是坐在輪椅中,腦瓜子上還纏着藥布,頭戴禮帽,身穿“塔夫綢”長袍的人。這人身材矮小,長得獐頭鼠目,的確就是叛變投敵,當了漢奸的餘震鐸。不過,解耀先感覺很彆扭,他是見過餘震鐸的,餘震鐸長得雖然磕磣的不能再磕磣了,可是目露兇光,一身的戾氣,讓人看一眼就感覺害怕。而坐在輪椅中的餘震鐸眼波流動,顯得有點賊兮兮的,看不出來軍統中校的氣派。
就在這時,樓下禮堂中忽然有人大叫一聲:“餘震鐸,你背叛黨國,背叛民族,我代表組織剷除你這個叛徒、漢奸!……”
話音未落,只聽“啪”、“啪”、“啪”,槍聲大作,哭喊聲、驚叫聲響成一片。就在這一瞬間,解耀先看到“餘震鐸”從輪椅上滾下來,連滾帶爬的鑽進了桌子地下。
“嘿嘿……這他孃的整個浪兒就是‘挖出深坑等虎豹,撒下香餌釣金鰲’呀!……”解耀先瞬間就明白了坐在輪椅上的絕非軍統“二哥”餘震鐸。他心念一動,比假“餘震鐸”還狼狽的鑽進了桌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