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一夢,卻已千年。
燭龍院子裡的那棵琵琶樹,今年卻長的尤爲茂盛,綠氣森森,隱隱斑駁。
符殤笑吟吟的看着樹上一襲紅衣的女人,三千年的沉澱讓她成熟了許多,紅裙隨風翻飛,那光景像開在風中的彼岸花,越是熱烈的盛放,就越顯得孤獨而又倔強。
當年符殤從燭龍手裡接過以浮的時候,那時她被打回原形了,赤身通紅的小蛇身上到處都是細密的口子正在往外面滲出鮮血。額頭上的第三隻眼緊緊的閉着。
符殤深知這隻眼睛對燭陰來說有多重要。曾經有個癡迷得道的凡人說過,“燭陰者,火也。其額多一目,視爲眀,瞑爲暮,喝爲凜,呼爲陰。可浴火,亦可明其真。”
但眼前這個遍體鱗傷的小燭陰三目緊閉,自是知道,這個小燭陰能不能活過來,全憑自己造化了,自己也只能幫她做些該做的了。
在以浮來之前,符殤一個人住在這小窩棚裡倒也自在,家徒四壁,冷冷清清。這性子薄涼的人,在哪都溫暖不起來。
以浮每天都處在昏迷中,偶爾說說胡話,嗚哩哇啦說一堆,符殤愣是一個字都沒聽懂。不過,看到這小燭陰昏迷了這麼長時間了,意識還不清醒,但是會說夢話總比一聲不吭要好吧,符殤望着小燭陰氣色慢慢的好起來了,就又做回自由自在的小神醫了,心裡開始盤算着要好好向燭龍敲一筆醫藥費。
符殤回想起以浮昏迷的這些年,自己又當爹又當媽的照顧她,還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採草藥,這恩報的也算是盡心盡責了。
符殤就這麼天天守着一具活屍體,一間小窩棚,一片桃林,一方池塘,他突然覺得,周圍的一切和原來還是一樣的,但是又好像因爲什麼變得不一樣了。
回到窩棚的時候,符殤會靜靜的坐在以浮的牀邊說他今天遇到了一對正在交配的兔子,有時候會吐槽燭龍給他帶的吃的太難吃了,有時候會抱怨不靠譜的爹孃他扔了,自己出去雲遊了。
符殤說完這些話,自己都傻了,之前沒有以浮,他的這些故事這些感受都被放在哪了,有點莫名其妙。
七月流火。
符殤採藥回來,遠遠的看見自家的窩棚裡在冒煙,第一反映告訴他,着火了。怎麼辦?屋子裡還有一具活屍體,燭龍的心肝寶貝女兒,萬一就這麼燒成灰燼,別說燭龍不放過自己,自家老爹估計也要打死自己了。
符殤正站在屋前尋思着怎麼救人,就看見屋子裡匆忙跑出來的身影,把懷裡的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扔到了地上,燙的用手不斷的捏自己耳垂。
身影擡頭看見站在屋前的符殤,看不清面容,符殤第一個反應就是以浮遇害了,那麼大的小燭陰如今就剩這麼一小坨了,好歹這些年也陪伴着自己啊,不由的心裡一凜,怒火中燒。
符殤盯着地上的一坨,滿眼淚花,一步步逼向“身影”,他心裡滿滿的都是小燭陰說夢話的樣子,嘟噥着嘴的樣子,安靜沉睡的樣子。最後符殤撲倒在一坨黑乎乎的東西旁邊,眼睛至始至終都沒有看“身影”一眼。
“哎,不對啊,沒聽說燭陰燒死了還有紅薯的香味啊!”符殤心想。
“哎哎哎~說話可以,打架也可以,搶紅薯不行啊~”站在一邊的“身影”終於忍不住說道。
符殤聽到這個聲音不由的一怔,隨即起身,看見矮自己一個頭的以浮,激動的抓住對方的肩膀使勁的搖,“太好了~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以浮被着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不輕,心想,這人怎麼一陣風一陣雨的。
以浮被搖的頭有點暈了,這麼搖下去估計又得死一次,出手阻止道,“別……再搖了,再搖……要出人命啦”。剛說完,符殤才把手收回去,道歉道,“對不起~太激動了。”
以浮訕訕的笑着,一步步的往紅薯邊挪,正準備開餐,被符殤阻止了,“慢着~”一聲大喝,嚇得以浮把拿到手的紅薯又給丟到地上了。
“你身體剛好,不能吃這些要吃點有營養的東西”可能是因爲以浮這些年一直陪着他,又或是以浮成了他“神醫”名號的里程碑的人物,符殤對以浮是格外的上心。
符殤“噔噔噔”跑進屋子裡,開始忙活了。
頃刻,屋子裡都是香噴噴的飯菜的味道,以浮蹲在桌前,聞着香味,肚子開始“咕咕”地叫起來。
正當以浮快忍不了的時候,符殤端出一道道美味佳餚出來了。
“吃吧吃吧,這都是有營養的,吃了長個子啊~”
菜剛上桌,就看見以浮在那大快朵頤。
符殤盯着眼前的小人兒,明明比自己大了幾千歲,自從遭了那份罪之後,消瘦了許多。
一頓風捲殘雲之後,桌子上的盤子被舔的乾乾淨淨的,以浮滿足的摸着自己鼓起的肚子,閉起眼睛回味剛纔的美味佳餚。
符殤笑着盯着以浮,從桌子上抄起一塊抹布,溫柔的替以浮擦去嘴角的油漬。
以浮愣在那裡,腰板挺的直直的,一動都不敢動的。
符殤看着傻愣傻愣的以浮,不經笑出了聲,以浮機械的看向他,不得不承認,符殤笑得很好看,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嘴角邊還有兩個俏皮的梨渦,眼睛笑的彎彎的,就像兩彎墨色的月牙,莫名的好看。
“大叔……大叔,我自己來~”以浮接過符殤手裡的抹布,訕訕笑道。
“你剛……叫我什麼?”某人一臉黑線。
“大叔,你這臉變的也太快了吧~”以浮看到剛剛還如沐春風的帥哥,這會兒怎麼臉黑的跟個鍋底似的。
“以!浮!你睜大眼睛看看,我哪裡像……大!叔!了!”某人逼着自己要冷靜,咬牙切齒道。
“好好好~你是最好看的大叔行了吧~”以浮嚇得往桌子邊靠。
“再!說!一!邊!”某人覺得忍無可忍了。
“別別別……生氣!對身體不好,這不……跟你開個玩笑嘛~小鮮肉!”以浮強顏歡笑道。
聽到“小鮮肉”這個詞的時候,某人終於平息了怒火,但是臉色依然不好。
“好啦好啦~不生氣了啊,乖,開玩笑呢”以浮看暴風雨好像要停止的樣子趕緊繼續拍馬屁道。
估計符殤是想自己冷靜冷靜,便不再管以浮了,自己一個人自顧自的收拾起桌子,以浮看着他來來回回的身影,剛準備起身幫忙的時候。
“你坐着別動!”某人黑着臉,冷冷的說道。
“哦~”以浮被不容分說的命令嚇得不敢亂動。
以浮索性趴在桌上,手託着腮幫子看着男人偉岸的身影,在低矮的竈臺邊來回走動。
“小鮮肉,你叫什麼名字啊?是你救的我麼?”以浮問道。
“符殤~算我救了只白眼狼!”某人還在爲剛纔的事生氣呢。他一邊說着一邊端出一盤烤紅薯出來,重重的放在以浮的眼前。
“少吃點啊~吃多了會不舒服的~”即使很生氣,但還是不忘叮嚀一番。
以浮聞着紅薯的香味,口水都下來了,感覺剛吃的飯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符殤~符殤~好好聽的名字啊~”以浮嘴裡包着紅薯,含糊不清道。
某人嘴角微微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