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踞在座椅之上的人形怪物從噩夢之中驚醒了,他依靠在洞『穴』中最高的座位上面,洞口垂下的水簾反『射』着晶瑩的光芒,照亮了他令人驚懼的臉。
他有些不悅的皺了皺眉頭,在夢中自己被一隻猴子分出無數分身擒拿,然後一刀從頂門劈下,分成兩半。
比這更慘烈的死狀他也見過不少,對象變成自己之後,也沒有什麼恐懼或者是憤怒的感覺,他早已經習慣了殺死別人或者是被殺的生活。但是,爲什麼偏偏是一隻猴子呢?
前來降妖除魔的和尚也好,帶着長劍快意山河的劍仙遊俠也好,可是爲什麼要是一隻猴子呢?
這令他早已經枯寂的心中再次升騰起一團怒火,雙眼之中放出瞭如同刀鋒一樣的寒光,鼻子裡不快的哼了一聲,於是洞『穴』的角落裡傳來了顫抖的聲音。
渾身污垢,擁擠在一起的小妖怪們在他的目光之下身體開始顫抖了;『毛』發還沒有褪乾淨的猴子們在他的眼神之中顫抖着發出恐懼的聲音,努力的向後移動,到最後擠作一團,簌簌發抖。
它們恐懼的樣子讓怪物的臉上出現了快意的笑容,而在笑容的映照之下,被囚禁在洞中的猴子們更加的恐懼了。
已經初步產生靈智,大部分都已經可以稱之爲妖精的猴子們一個個骨瘦伶仃、神『色』灰敗、充滿了絕望和祈求的顫抖着、用仇恨或者是諂媚的眼神看向了踞坐在最高處的怪物。
自從這個怪物搶佔了這一處洞『穴』之後,便將這裡原本的主人盡數鎖在了洞『穴』的深處,任由麾下的泥怪山妖將原本清淨的水簾洞變成了如同豬圈一樣的污穢之地。而那魔王本『性』也暴虐異常,每每在談笑之間暴怒,然後便在它們的身上泄憤。
短短的數日,原本族羣就不多的猴子們就在他的手下死去了少半,死狀各異,但是唯一的相同之處就是極慘。
就像是和這一羣與世無爭的猴子精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怨,下手之下從未猶豫,有的時候就連他自己原本的手下也生撕活吞了,然後一邊飲着妖血,一邊仰天大笑,就像是有什麼極高興的事情。笑到直不起要來之後,臉『色』又開始變得極爲怪異,由喜而怒,再次將怒火傾瀉在了這一羣失去大王的猴精身上。
每每在折磨這羣猴精折磨的累了,他便靠在那一張原本屬於另一隻妖怪的椅子上酣然大睡。
有的時候猴子們半夜驚醒就會發現自己的同胞又少了兩隻,而石椅之上的那個妖魔就會暢快的咀嚼吞嚥着手中的殘屍。
就像是突如其來的噩夢,自從大王走後,這羣猴子的命運就急轉直下,彷彿跌入了深淵。
而現在,那個魔王又『露』出了暴怒之前的危險笑容,指着最前面的那隻猴子:“你,出來。”
顫顫巍巍的猴子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同類,感覺到了相同的悲愴和無奈,咬着牙從羣裡鑽了出來,在魔王的目光之中顫抖着,像是赤身『裸』體站立在寒風之中一般。
“你且說說看,這把椅子上,原來是誰坐着的?”那妖魔用手掌撐着下頜,一臉好奇的看着猴子,言語柔和,但是卻如同刀割一樣的讓那一隻猴子的心裡徹底涼透了。
“自,自然是我家大王!”那一隻已經心存死志的猴子索『性』不再恐懼,大聲的說道:“若是我家大王在……”
“若是你家那狗屁大王在,也會像你們一樣。”妖魔不屑的舉起了身旁的那半具依稀還殘留着原本『摸』樣的屍體,『舔』了『舔』上面的血腥:“統統都變成一坨屎。”
暴戾而充滿了恐怖的舉動將猴子的心智徹底壓垮,它跌坐在地上,顫抖着,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配坐這張椅子的,只有我,你們的大王算個屁。”妖魔撕咬着手中的血肉,毫不在意的含糊說道:“你們的肉比其他妖怪的好吃,是因爲周圍風景不錯,養得也滋潤麼?”
言語之間,他將手中的猴頭捏碎,吮吸着其中流出來的腦漿,品嚐着白『色』漿『液』之中的甜美味道,青『色』的舌頭最後在空空『蕩』『蕩』的顱腔之中『舔』了一遍,就像是被其中的美味所吸引。
失去了食用價值的猴頭被殘忍的掰下來,扔到了最前方的猴子懷裡。
面目全非的同類頭顱讓那隻猴子尖叫了一聲,扔了出去。
妖魔看到了它恐懼的樣子,愉悅的笑了起來:“別怕,你明天也會變成那個樣子了。”
“你們,統統都會變成那個樣子。”妖魔眯着眼睛大笑了起來,半響之後又將手中的殘屍摔到了洞口之外,砸開了水簾,消失了。
妖魔壓低了聲音,看着它們說道:“孩兒們看着你們可是饞的很呢,吃起來都說有嚼勁,你們聽……”
洞口的水簾之外傳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就像是有數十隻猛獸將它們曾經的同胞分屍,然後變成肉泥,吞入了肚子裡面。
“現在告訴我,你們開心不開心啊?”妖魔站在了那隻猴子的前面,猙獰的陰影將猴子籠罩在其中,眼神之中蘊含的暴戾和冰冷讓猴子顫抖着,發不出聲來,只能斷續的尖叫着。
“尖叫被一聲清脆的骨骼裂響打斷了,擡起腳碾壓着面前猴子的斷腿,妖魔彎下腰將臉湊近了疼的說不出話來的猴子,壓低了聲音:“很吵啊。”
“叫得真難聽。”他捏着猴子的脖子,將它提了起來,看着它枯朽的面容,心中覺得說不出的開心和愉悅,但是隱約還是覺得很難過和痛苦。一絲一絲的火焰不知道從何處升起,在灼燒着他的心靈,讓他有些憤怒的將猴子摔到了牆角。
隱約的回憶和片段在腦中閃過,讓他有些憤怒的拍着腦袋,發出了讓整個洞『穴』顫動的怒吼。
血腥、烈火、一張張恐懼的臉接連不斷的從眼前閃過,那些面孔張開嘴在無聲的吶喊着,像是在說着什麼、或者猙獰、或者恐懼、或者流着淚,最後那些面孔都死了,變成一堆灰土,他的心裡什麼都沒有了。
空空『蕩』『蕩』,但是卻充滿了永遠都無法填滿的怨恨和將自己都燃燒在其中的怒火。
暴漲的殺意在洞『穴』之內回『蕩』着,內心之中無法抑制的飢渴和憤怒讓他想要將眼前所有的猴精都撕扯成粉碎。
“都該死!都該死!”
他的喉嚨裡回『蕩』着無法聽清的模糊吼聲,漸漸的被怒火所『操』縱,手掌將一隻猴子的腦袋擠壓在了牆壁之上,大笑着看着在自己的手掌和牆壁的夾擊之下,那一隻猴子尖叫着,頭顱緩緩的變形,直到最後,即將像是硬果殼一般的爆裂開來,其中的汁水也會潑灑出來,那景象令人作嘔,但是卻美麗異常,只有這樣才能讓他的內心稍微的愉悅一點。
只是,就在最後的時刻,一種異常的冷清突然擴散了開來。
就像是生活在叢林之中的獵人有朝一日再也無法聽見蟲子的鳴叫、草葉的響動、森林的聲音,原本就滴水可聞的洞『穴』之中突然被寂靜的氣氛包裹。
這是令人警戒的異常,妖魔將手掌從猴子的身上鬆了開來,回身拔起了『插』在地上的大刀,拖曳着沉重的兵器走向了洞口的水簾。鋼鐵的刀鋒和岩石摩擦,拉出了一條醒目的火花軌跡,妖魔靜靜的站立在那一道朦朧的水簾之前,感覺到了外面靜謐的氣息。
以往喧囂煩躁的雜音都消失了,被他派遣而守在麾下的泥怪山妖此刻都安靜得像是不存在,原本守衛在洞外的妖怪失去了聲音。這種氣氛,安靜得就像是死了一樣。
“死了?”他突然說出了身旁手下聽不懂的話。
“大王,怎麼了?”守衛在洞口旁邊的鼠怪不解的看着面前的妖魔。
“有人來了。”妖魔獰笑着扛起大刀,重複了一遍:“有人來了?”
“人?”鼠怪可以說是愚蠢得近乎於無的靈智無法明白妖魔的話:“大王怎麼知道?”
“哈哈,我感覺到了啊。”他突然大笑了起來,抓緊了手中幾乎有常人手臂粗細的刀柄,聲音在洞『穴』之中回『蕩』着:“我夢到了。”
此刻那個充滿了暴戾和野蠻的妖魔突然『露』出了古怪的笑容:“是‘人’啊。”
猙獰醜陋的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只出現了一瞬間就消失了。
“能吃掉麼?”鼠怪撓着下巴。
妖魔淡淡的撇了他一眼,順手一刀削掉了它的腦袋,然後一腳踢了出去。
失去了腦袋的屍體如同噴泉一般的涌出了腥臭的血『液』,摔倒在了地上,染紅了從洞口垂掛下來的水簾。
原本喜怒無常的妖魔在水簾的面前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猶豫什麼,但是最後卻發出了像是無所謂的嘲諷笑聲,跨出了水簾的阻擋。
正午灼熱的陽光正緩緩的從天空中沖刷下來,讓人感覺像是被扔進沸水裡面,燥熱的想要放生的嘶吼,但是卻在那種熱量之下叫不出聲來。
不知道何時開始,山間的蟬鳴已經消失了,而出現在妖魔面前的,是一副慘烈到了極致的景象。
在烈日之下化爲土黃的乾涸大地,還有濃厚的讓人喘不過起來的密林濃綠之間出現了根本不屬於這裡的另一種顏『色』。
血紅。
三十一隻妖怪就像是在同時被扔進了絞肉機之中,瞬間粉身碎骨。飛濺的血肉還有粘稠的血腥塗抹在了大地之上,漸漸乾涸的血『液』滲入了黃土之中,而碎裂的內臟還有血肉在烈日的烘烤之下,逐漸乾結,變成了令人作嘔的『色』彩。
那種張狂而兇暴的『色』彩被無形的大筆所汲取之後,在大地之上劃出了巨大的圓,一環套一環,層層疊疊,鋪滿了視線。
而在那一片如同地獄的情景最中間,那一片沒有任何血腥沾染的土地上,背對着他的年輕男人渾身上下已經被血腥所染紅,身體之上纏繞着無數冤魂厲鬼臨死之前的怨念,一層又一層猩紅將衣服染成了層次分明的怪異『色』彩。
就像是一層鮮血潑灑在上面之後,在乾涸之後又蒙上了一層新的血腥,層層疊疊的深淺紅『色』佈滿了整個青『色』的長衣,將簡約的長衣變成了猩紅的大氅。
不僅僅是別人的血『液』,其中大部分都是他自己的。可以說是遍體鱗傷的年輕男人彷彿下一刻就會倒下,但是卻給人一種如同磐石山嶽,不可動搖的沉穩氣息。
在他的手腕之上,那一枚腕錶之中的倒計時無聲的停止了——剩餘時間:00:32:11。
七十二小時的倒計,白朔跨越了東勝神洲和南瞻部洲之間的漫長距離,在東勝神洲的羣山之中拉開了一場跨越了千里的殺戮,耗時七十一個小時另二十七分鐘,白朔的腳終於踏在了這一片土地之上。
而在連番大戰之後,真正決定他生命的戰鬥纔剛剛開始。
就像是剛剛飽食之後的巨獸,年輕男人的胸膛裡發出了悠長的呼吸,就像是從深邃洞『穴』裡卷出了寒風。
察覺到了背後的氣息,白朔緩緩的轉過身,指尖的一滴鮮血滴落,在黃土之上塗開了一朵絢麗的紅。
在蒼黃和墨綠之間滲透開來的猩紅彷彿活過來了一般。在妖魔的感知之中,無形的圓重新擴散開來,捲動了一片猩紅,活起來一樣的猩紅散發着肅殺寂滅的氣息,彷彿將一切生機都能捲入其中,永無止盡。
在無形之圓擴散之間,彷彿代表着輪迴的六道輪轉,那個無法窺測到的龐然大物甦醒了。
隨着白朔的轉身,人類和妖魔之間相互對視觀察着。不同於妖魔的如臨大敵,白朔的臉上既沒有緊張,也沒有輕鬆,只有一片理應如此的淡然。
並沒有在妖魔的身上停留多長時間,白朔擡起眼睛看到了他背後的石壁上篆刻的幾個大字:“水、簾、洞……看來這裡就是花果山了。”
白朔擡起腳掌邁出了血腥所塗抹成的圓,卷着滾滾血腥之氣,向着妖魔緩緩靠近。
他淡然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妖魔“你的樣子很奇怪,是什麼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