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雙齊齊擡起的眼睛,同時看到了不可思議的景象。
在視野的盡頭,一個細小的白點正在急速的放大,在天空上劃出了一條白色的痕跡。
那是無數雲朵匯聚在一起之後,所形成的厚重雲層。
在某種力量的操控之下,彷彿白玉一樣的雲層凝聚在一起,化爲了一條在天空之中馳騁的怪獸。面目模糊的怪獸就像是一匹在天空急速馳騁的巨大奔馬,在躍動馬蹄的同時折射出了七彩的光芒,突破了空氣的阻攔,發出了沉悶的巨響,在轉瞬之間就已經達到了兩人的遠處。
沒有絲毫的偏轉,也沒有任何的猶豫,無盡白雲所凝聚的巨大奔馬發出了無聲的嘶叫,周身的色彩在光芒的折射之下,驟然變成了血紅,向着兩人的方向衝來。
就像是從戰場上浴血奮戰之後,帶着凜凜的兇威和殺意,憤怒的馬兒從天空之中墜落,向着兩人發出了衝擊。
靠着漫長蓄勢還有一種玉石俱焚的意志,白馬的速度提高到了不可思議的速度,在空氣了拉扯出漫長的殘影還有一道若有若無的白痕,像是巨石在大地上碾壓的轟鳴聲擴散開來,沒有任何的話語,也不需要任何的解釋,衝撞!
陰影從無中生出,將陳靜默和奧托莉亞籠罩在其中,撲面而來的風就能夠壓的兩匹馬動彈不得。在最後的瞬間兩個人齊齊的從馬背上跳起,在地上借力,一瞬間將速度提高到了自己的極限。
遠超人體強度的傀儡如同子彈一般的從原地飛出;而奧托莉亞操控着來自大地最深處的生命能量,可塑性極強的魔胱力量引動了周圍土地的援助,像是受到了大地之下傳來的柔和衝擊,將自己的身體從原地彈了開來。
就在兩個人的身體剛剛離開的瞬間,彷彿山嶽一般砸下的白雲巨馬撞在了大地之上。在劇烈的衝擊之中,兩匹無辜的馬兒瞬間碎裂成了肉泥,而大地上也出現了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裂紋,在方圓十米之內的大地上出現深深的凹陷。
在躲閃過後,接下來的就是最凌厲的反擊。
在傀儡的身體之內,化爲武器的陳靜默和被驚嚇到的小白開始共鳴。散亂的靈魂波長突然協調了起來,無限制的靠攏,最後在瞬間合併成了同一個節奏,彷彿海潮一般匯聚在了她的手臂上。在陳靜默的操縱下,傀儡身體中的鮮血急速的流動着,巨大的力量從堅固的機括還有液壓裝置中生出,足以將鋼鐵擊穿的力量匯聚在了手掌之上。
“魂威”!
瞬間電光炸裂,黑色的拳套上籠罩一層又一層的湛藍色密集電光,在尖嘯之中撞擊在了白雲巨馬的身體之上。
而在另一側,在奧托莉亞的意志之下,經過魔胱強化的生命力量還有和生命力量同出一源的氣糾纏在了一起,從少女的身體最深處涌現而出。
空間的裂縫開啓了,一柄足足有少女身高,帶着莫名花紋的黑色巨劍被白皙的手掌抽了出來。
開闢在奧托莉亞背後的空間令她的手臂向身後伸去,就像是鋼鐵巨劍一直都隱藏在後背上一般。
腰身扭轉之間,生命能量和氣糾纏所化的形態涌入了黑色劍刃之中,隨着手臂的揮舞,化爲了鋒銳到了極致的劈斬。
招數是最最基礎的劈斬,通過比條頓武士的武器還要誇張的巨劍使出,明明斬擊在空氣,但是卻飛出了一道凝聚到極致的氣刃。
劍氣斬。
兩道凌厲的反擊同時降臨,盡數涌入了白馬的身體之中,劇烈的震盪開始了。
因爲劇烈衝擊而有些震顫的白色雲彩遭受到了未曾想到的反攻,瞬間膨脹了起來。其中的力量再也無法將密集的雲聚集在其中,就像是被急速充氣的氣球,白雲所化的巨馬突然膨脹,擴大,失去了原本的形體,化爲了想要衝破束縛的橢圓。
衝氣到了極限,終於,氣球破裂了。
就像是瞬間涌入了白色的波瀾之中,衝涌的雲霧瞬間將兩人吞沒,失去了力量支持的雲霧在急速消散。當一切消失之後,在巨大的窪陷之中,出現了全身縞素的陌生少年。
看似單薄的少年露出了令兩人心中不安的兇威,不容拒絕的低吼在耳邊響起:“將哪吒的魂魄交出來!祭我恩師!否則死!”
帶着刻骨的恨還有傾盡自己所有的詛咒,這是一無所有的復仇者,石磯門下:彩雲童子!
究竟是什麼令那些愚蠢的傢伙總是不顧及後果的前仆後繼,走向死亡呢?
金錢,或者是貪慾,永無止境的貪慾。
這些東西,馬良都不懂,所以他無法理解那些總是源源不斷想要將自己囚禁或者搶走神筆的人。
他們之中有受到過馬良幫助的人,有身負皇命的官差,也有從全國各地匯聚而來的貪婪者。
這些充滿了野心和愚蠢的人織就了一場無法掙脫的大網,將馬良和樑公正束縛進去。
每一個城市裡都貼滿了通緝他們的佈告:活捉馬良,賞金百兩,封伯,食兩千戶。
一種略微可笑的氣氛在布告欄之中瀰漫着,這種平日讓人眼紅到極致的封賞在此刻卻有些滑稽,任何一個明白馬良价值的人都不會那麼輕易的將他交出去。一旦擁有了那隻神筆,任何東西都可以自己取來,甚至是那個高高在上,代表着人間最高權柄的寶座都不是問題。
“所以啊,我纔不會這麼輕易的將你交出去咧。”
樑公正往地下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露出了一絲有些彆扭的笑容,將馬良拉到身後說道:“你可是非常有價值的珍藏,懂麼?”
漠視了周圍數不清的鱗甲軍士,天羅地網已經織就。在嚴密的封鎖之下,一直蒼蠅都無法從密集的軍隊中間脫離,更何況是兩個人?
努力忍着淚水的馬良低着頭,說不出話來,手掌顫抖着。
他不懂得殺人,也學不會,努力的想要幫助樑公正,但是卻只會礙手礙腳。而樑公正也不願意將這種殘酷的負擔丟給馬良。厭惡整個世界的瘋子,有自己一個就夠了。
隨着人羣之後將領的呼喝,密密麻麻的箭矢對準了擋在馬良身體前面的瘋狂男人。
只需要一揮手,鋪天蓋地的箭雨就會將樑公正捅成一隻滑稽的刺蝟。
“害怕麼?”樑公正低着頭,聲音不同以往充滿了睏倦和混亂,淡漠而冰冷——在外因的刺激之下,曾經在主神空間裡出現過一次的人格再次佔據了最主要的位置。
馬良吞着口水:“有些。”
“那就閉上眼睛就好了。”暫時清醒的瘋子擡起頭看着太陽,淡漠的眼神被那種強度的陽光所刺傷,略微了眯起了眼睛。
就在下一刻,彷彿數百名琴師彈奏起最複雜的曲目,接連不斷的弓弦響動交匯在了一起,如同蜂羣的箭矢飛向了天空,然後發出細微的聲音,擁擠在一起,成羣結隊的向着下方落下。
馬良顫抖的手掌突然被一隻如同在燃燒的手掌握緊,緊接着,一副黑色的畫卷轉瞬之間鋪展了開來,握緊了神筆的那隻手掌被樑公正把握,拖拽着他進入了自己的混亂世界。
這是整個世界的醜惡,你不會畫,那我就將你拽進來給你看。
你不需要認可,但是必須知道它究竟有多麼黑暗。
僅僅知道所謂的美是不夠的,只有在明白最醜惡的東西之後,纔會明白你改變的世界是多麼殘酷的東西。
在短短的兩三秒之間,在樑公正的拖曳之下,彷彿血腥染紅的地獄勝景從無中生出,自成體系,兩三筆之間,風韻以成,令人喘不過氣的壓抑散逸了開來。
馬良屏住呼吸,努力的記住樑公正向他展示的污濁黑暗,任憑自己的神筆將那種極致的醜陋具現出來。
鋪天蓋地的密集箭矢從天空之中落下,而帶着血腥味的風卻從整個陣列所包圍的最中心擴散了開來。
下一瞬間,暴亂的精神領域全開,樑公正腦中積蓄了漫長歲月的絕望和恐懼在神筆的幫助之下凝聚成實體。醜陋的怪物從虛無之中出現,扭動着發出了令人狂亂的咆哮。
藉助着馬良手中那支根本不講任何道理的神筆,世界彷彿在瞬間染成了血紅。任何敢於衝進樑公正百米之內的人都發現自己墜入了黑暗的漩渦,而周圍的戰友一瞬間都變成了醜陋的怪物,狂亂的精神力在神筆的引導之下,現實和虛幻匯聚在一起,將每個人心中的黑暗挑動,匯聚成了就算樑公正都無法倖免的海洋。
這是足以稱之爲寂靜嶺的精神世界,每一個人都要爲自己心中足以埋葬自己的貪慾買單。
尖銳的箭矢射在從無中生出的醜陋怪物身上,身體上扎滿了無數箭矢的血腥怪蛇、食人猛獸……可怕蜈蚣從天而降,在這一片黑暗之中依靠汲取所有人心中的黑暗所暫時生存的怪物們被激怒了,張開了自己沾滿血腥的嘴,肆意的吞噬着生命。
而就在血腥領域徹底鋪展開來的瞬間,比誰都更靠近中心的樑公正已經陷入了崩潰之中,五官滲出了一絲絲蛇芯一般扭動的鮮血。
唯一在這一片黑暗的領域中保持清醒的,只有馬良。他拖曳着失去意識的樑公正,揹負在了肩膀上。腦中的刺痛一陣一陣的泛起,他握緊手中的筆,顫抖着畫出了足以令自己兩個人離開這裡的奔馬,在上馬之前,他沒有忘記在自己的背後填上了一堵厚厚的城牆。
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染上了黑暗,而身上沾滿血腥的兩個人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陷入了密林的包圍。
這樣也好,最起碼不會在被人找到。
他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將至今昏迷不醒的樑公正揹負在肩上。
他從來都沒有野外生存的經驗,也不知道怎麼去做,但是最起碼要找個能夠讓兩人放心去休息的地方。
在黑暗之中,馬良蹣跚前進着,卻在密林之間的空隙裡看到了一線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燈光。
那裡有人?
一種絕望在他心中升起,難道已經逃到了這裡,也無法脫離那羣人心中的貪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