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承元年,三月二十一,晴。
大理百官,以及地方上有頭有臉的鄉紳,一大早便浩浩蕩蕩地出了城門,直奔城外三裡的接官亭,翹首期待着新主子的到來。
事實上,夏侯燁的一萬親兵早在十天前就在巴朗的率領下進了城。何管家更是早在二月初就已抵達大理,經過一個半月緊鑼密鼓的籌備,終於把王府收拾得花團錦簇,生機盎然。
夏侯燁只帶了二百護衛,陪着太皇太妃,舒沫一路走走停停,迤邐而來。
巴朗接到消息,夏侯燁一行已於昨晚到了大理城外的花溪鎮,預計今日午時入城。
對於夏侯燁,坊間的傳聞,向來褒貶不一。
雲南僻處邊陲,消息閉塞。
夏侯燁助西涼國主平叛成功,大顯神威之事,知情者廖廖無幾;但廉王,賢王蓄畢生之力,率數十萬將士拼死一博,卻敵不過夏侯燁輕輕一擊,頃刻間灰飛煙滅的下場卻近在眼前。
誰,也不敢直攖其鋒,做了睿王刀下那隻儆猴的雞。
因夏侯燁這次攜着家眷而來,爲使場面更融洽自然,官員中有不少便也攜了家眷同往。
行事木訥些的便帶了夫人,那些想得深遠的,心思活泛的便不動聲色地攜了女兒同行。
家中沒有適齡待嫁女兒的,挑個姿容出衆的侄女,外甥女帶着的,也不在少數。
於是乎,小小的接官亭,環肥燕瘦,衣香鬢影,硬生生地擠了幾百號人,卻難得的秩序謹然,鴉雀無聲。
一晃到了十一點,巴朗性急,扔下一句:“我去接王爺。”拍了馬,揚長而去。
十二點半,何管家也按捺不住,朝知州拱了拱手:“對不住,小人去催催。”
腳下抹油,走得沒了影子。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一點,兩點,三點……眼看太陽就要落山了,傳說中喜怒無常,暴戾殘酷的睿王卻仍不見蹤影。
不僅如此,就連巴朗和何管家也是一去不回,扔下一衆官員在此面面相覷,心中疑竇叢生。
從花溪鎮到接官亭,短短十七里路,就算是爬也該爬到了,到底哪裡出了錯?
這些人平日裡養尊處優,到哪都是車轎代步,出入僕婢成羣,今日竟餓着肚子在烈日下曬了一天,哪吃過這種苦?
知州夫人第一個受不住,身子一軟,坐在了地上。
人羣一陣大亂,掐人中的掐人中,拍臉頰的拍臉頰,好容易救轉來後,再沒了平日的儀態萬千,只翻着死魚眼睛,呼呼直喘粗氣。
有人開了頭,那一衆的千金小姐們便接二連三的哭嚷抱怨起來,一時場面失控。
知州不知夏侯燁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摸不清他的脾氣,又不敢擅自派人打探。
琢磨來琢磨去,總覺得睿王此舉是故意拖延,考驗衆人的品行心性。
說不定,這邊剛一撤走,那邊睿王立刻就冒了出來,定他一個不敬之罪。
所以,萬不能退,唯有死等。
一直等到夜暮四合,月上中天,百官個個腹如雷鳴,雙腳打顫,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帶着人灰溜熘地回了城。
衆官員鄉紳吃了個啞巴虧,人人暗道:睿王果然深不可測,心思如海!
卻說這一日,舒沫早上起*,聽得窗外喳喳叫。
“咦,”舒沫挺着大肚子,走到窗前,探了身子就要往外瞧:“樹上可是喜雀?”
夏侯燁一臉緊張地扶着她的腰:“小心些,別撞着了~”
立夏捧了水進門,聞言笑嘻嘻地道:“喜雀喳喳叫,必有喜事到。”
“就你嘴甜~”舒沫嘴一撇,回眸嗔道:“可惜,說得再好,也沒賞錢~”
正說笑着,太皇太妃打發初雪過來瞧兩人起*了沒有。
舒沫梳洗畢,去見老太太。一起用過簡單的早餐,便各自上了馬車,迤邐往大理而去。
剛一上路,舒沫便已覺得不適,想着左不過二十里路,堅持一下很快就到,便沒有聲張。
等夏侯燁發覺不對,已離花溪鎮七八里地了。
“沫沫,怎麼不說話?“他伸手,輕輕撥開她的發,驚見她一額一頭的冷汗。
舒沫吸着氣,衝他擠了個笑容:“我,好象,要生了~”
“啊?“夏侯燁張大了嘴,愣在當場。
舒沫莞爾一笑:“我倒是不介意生在車上,只怕老太太會不高興~”
“等等等等~”夏侯燁回過神,探了頭往車外一瞄,又迅速縮了回來,語無倫次地道:“先別生,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咱們忍忍,進了城再說……”
“恐怕不行,”舒沫搖頭:“羊水破了。”
夏侯燁再次石化,半晌,才憋出一句:“那,那,那怎麼辦?”
馬車忽地一個顛簸,舒沫痛得皺起雙眉,嗔道:“傻瓜,還不叫人停車?”
夏侯燁心中一緊,霍地掀開簾子。
哧~
一聲響,他發抖的手控制不住力道,拽得過狠,竟把車簾扯了下來。
“王爺~”車伕聽得聲響,驚訝地轉過頭來。
“停~”夏侯燁嘶聲吼。
太皇太妃的馬車緊隨其後,見停止前進,正要打發人過來問,忽見一名侍衛飛奔過來,神情十分緊張:“娘娘要生了,快,傳穩婆!”
京城到大理路途遙遠,爲有備無患,除了林景回之外,另外尋了幾名很有經驗的穩婆隨行,卻是在隊伍的最後面。
“娘娘要生了?”一衆丫環婆子瞬間大亂。
太皇太妃下了馬車,也不用人扶,急匆匆地趕到前面。
卻見立夏綠柳兩個俱是面色慘白,眼睛紅紅,站在車旁掉淚。
夏侯燁盤腿坐在車廂中,舒沫軟軟地偎在他懷中,死命握着他的手臂,雙眉緊蹙,顯見痛苦萬分,卻死死地咬着牙關,倔強地一聲不吭。
夏侯燁低頭瞧着她,嘴裡語無倫次地道低喃:“沫沫,痛就叫出來,別忍着~”
“要不,你咬我吧?”
“乖,生完就不痛了……”
一時又發怒:“穩婆在哪,怎麼還不來?”
太皇太妃聽得啼笑皆非,蹙了眉頭叱道:“胡說八道!”
夏侯燁滿頭大汗地擡起頭,眼中滿滿盡是無助之色:“娘!你幫幫沫沫,她痛得全身都在抖……”
太皇太妃何嘗見過夏侯燁六神無主的模樣?
又是生氣,又是感慨,罵道:“傻小子,女人生孩子哪有不痛的?再說,她是第一胎,少說也要疼十幾個時辰,這麼快就受不了,接下來的時間可怎麼熬?”
舒沫聽得一個激靈,臉色又白了幾分:拷,還有十幾個時辰,那豈不要活活疼死?
夏侯燁急忙收攏手臂,憐惜地道:“乖,我會一直陪你~“
“你一個大男人,守在這裡幹嘛?“太皇太妃拉長了臉:“走開,別在這裡礙手礙腳。”
夏侯燁抿脣不語。
他答應過舒沫,生孩子時一定會在身邊陪着她,怎肯食言?
太皇太妃臉一沉:“那好,你守着,我走!”
“娘~”夏侯燁伸手揪住她的衣袖,一臉企求地望着她。
季嬤嬤掩了口,想笑又不敢笑。
太皇太妃冷冷掃了她一眼。
她忙斂了笑,低聲道:“車內太狹窄,不是接生之地。”
太皇太妃立刻掉頭去看站在車外一丈遠候着的巴圖。
巴圖搓着手,訥訥地回道:“末將派人查探過,最近的人家離此也有四五里……”
但,舒沫現在的情況別說四五里,便是一里地,怕也不能撐了。
果然,夏侯燁立刻暴喝:“混帳!你瞧着沫沫還能移動嗎?”
“慌什麼?”太皇太妃眉一揚,淡淡地道:“巴圖,立刻命人封鎖道路兩頭,嚴禁行人過往,另派人用錦緞將馬車立刻圍起來。”
巴圖得了指令,立刻佈置下去。
嘩啦一聲,長長的錦緞抖出華美的波紋,很快把這輛馬車圍了起來,四處鋪上厚厚的氈墊,便成了一個臨時的待產室。
太皇太妃頓了頓,又道:“慕青,慕紅,你們來照顧慧妃;初雪初晴,準備銅盆,熱水,剪刀,棉布……”
東西都是一早準備好的,一衆丫環婆子有了事做,有條不紊的開始忙活起來。
季嬤嬤躬身應“是”,卻不動,只拿眼睛望着夏侯燁。
傅嬤嬤在馬車旁,面無表情地躬了身道:“請王爺請移駕,讓老奴來伺候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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