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變(六)

“太子真的以爲,沒了詔書,本王就取不得這萬里江山?”夏侯燁冷笑一聲。

夏侯璽冷笑着向蒙面女子使了個眼色。

她會意,手中匕首又往下一壓,一絲殷紅的鮮珠自刀尖涌出,染在雪白的狐裘上,襯着纖細的脖頸,越發觸目驚心。

“燁,救我~~”舒沫適時發出尖叫,尾音向上揚起再加幾個顫音,聽來格外讓人心悸。

夏侯燁聞聲止步,看向舒沫的眼神,變得晦暗幽深。

“閉嘴!”太妃又氣又急,厲聲喝道:“如此貪生怕死,不配做我夏侯家的媳婦!”

“螻蟻尚且貪生,何況,再不配也已經嫁了!就算燁想停妻再娶,現在也沒了機會~“舒沫一臉委屈,唯恐別人不知她是孕婦,肚子向前一挺,雙手抱着小腹:“我身懷六甲,怎麼可能去死?燁~你千萬不可貪圖富貴權力,一定要救我們母子呀~”

她目光閃動,嘴裡說得可憐兮兮,眼中波光粼粼,閃動着那般詭異的光芒,沒有絲毫面臨死亡的懼怕和驚恐,滿懷興奮的躍躍欲試。

她這番唱作俱佳,夏侯燁聽得腳下一軟,差點一跤跌掉。

忙伸手扶住椅背,面部肌肉嚴重扭曲,在殿中昏暗的光線中,竟有幾分猙獰之味。

那蒙面女子更是渾身一抖,舒沫頸間的血就流得越發暢快了。

“你~”太妃氣得發抖,指着她的鼻子喝叱:“你無恥!燁兒半生戎馬,鐵骨錚錚!你卻全沒半點他的英風烈骨!”

看着那抹刺目的鮮紅,夏侯璽居心叵測地笑了笑,笑容裡有幾分譏嘲,幾分殘酷:“太妃,七皇叔戰場英勇,無奈子嗣艱難。年近三十才得這一子,你當真不想留下這條血脈?”

舒沫聽得連連點頭,眼巴巴地看着太妃。

夏侯燁皺眉,朝她投去警告的眼神。

適可而止,這是什麼場合,也來胡鬧?

舒沫不服氣地反瞪回去:“太子侄兒殿下說的全是大實話,幹嘛羞惱成怒?“

我只想知道他們的底限在哪,是否當真要逼你走上絕路。

夏侯燁眉心一跳,默默移開視線。

太妃臉色鐵青,狠狠地瞪着舒沫,死咬着牙關,良久才迸出一句:“先放人~”

沒料到她竟會同意,舒沫眼中明顯掠過一絲訝然。

夏侯璽輕蔑地笑了:“東西沒到手就把人放了,太妃以爲本宮會不會這麼蠢呢?”

“本宮也信不過你!”太妃冷然反擊。

舒沫笑米米地獻計:“你若是害怕,找根繩子,把燁的雙手捆起來就是了。”

“你!”太妃氣得渾身直抖。

夏侯璽卻搖頭:“七皇叔的身手,區區一根繩索如何困得他住?”

“哦?”舒沫目光閃動:“要怎樣你才放心?”

夏侯璽不語,卻轉頭望一眼天啓帝,觸到他狠辣的目光,眸光微微一冷,轉回來:“委屈七皇叔,把手筋和腳筋挑了……”

“你做夢!”太妃勃然變色。

“哈哈~”舒沫突然笑了起來:“太子殿下真是仁慈,既是如此忌諱燁,何不直接要他自裁於聖駕之前呢?”

“慧妃!”太妃的眼中,已有肅殺之氣。

“太子,”夏侯燁語氣平淡,竟沒有半點的怒意,只含着無盡的蒼涼和悵惘,看着他的眼神,甚至是溫和的,含了一絲悲涼之色:“本王從不知道,你竟如此心狠。”

夏侯璽垂眸不敢看他,輕聲囁嚅:“怨只怨,我們都生在皇家……我,我也不想趕盡殺絕,只要七皇叔肯自廢手腳,移駕別院,我便將前塵往事一筆勾銷……”

龍*上天啓帝忽地直着嗓子喝道:“爲君之道,心思深沉機敏,行事果斷狠辣!必要時,一定要有雷霆手斷,此時優柔寡斷,必將遺恨萬年!”

“啪啪啪”清脆的掌聲突兀地響起:“說得好,說得妙!“

夏侯璽訝然擡眸,卻見舒沫不知何時竟已脫離了蒙面女子的束縛,緩步走到龍*前:“沒有鐵血手腕,哪來太平盛世?不冷情絕愛,做個孤家寡人,又如何坐得這清冷高位,治理這錦繡河山?”

天啓帝瞪大了眼珠,一臉驚怒地看着她。

舒沫冷笑一聲:“只可惜,十幾年皇帝做得你已空有一腔冷血,少了一點人性!”

天啓帝呼吸急促,胸膛劇烈起伏,擡起手指着她,口齒不清地道:“放,放,放……”

夏侯璽又驚又怒,搶上前來,輕撫着天啓帝的胸口:“父皇,你,你千萬保重,莫要中了妖女的殲計!”

夏侯燁乘這個機會,三步並做兩步跨到了舒沫身邊。

雖早知她未受挾持,但瞧着她頸間刺目的殷紅,仍忍不住直皺眉頭。

這丫頭,實在玩得過火!渾不把自個的身子當回事!

舒沫看透他的內心,轉頭望他,嫣然一笑:“番茄醬~”

說完,擡手抹了一點頸間“鮮血”送入口中吮得津津有味。

太妃瞧得瞠目結舌。

夏侯燁冷聲道:“太子殿下昨夜給本王送了補藥,這麼巧皇兄的病勢就在今晨轉爲危殆!到底是本王放肆,還是殿下狼子野心?”

夏侯璽一震,面上陣青陣紅。

鄭即墨見勢不好,極慢地轉身,緩緩地向殿外挪動。

“鄭院正,”來不及了,夏侯燁已點了他的名:“你身爲太醫院院首,醫術冠絕天下,可瞧出異狀?”

鄭即墨只得停步回首,滿頭大汗:“微臣愚鈍……”

舒沫倚着他的臂,忽地伸出手抓向天啓帝。

“放肆!”夏侯璽一驚,本能地出手阻止。

夏侯燁出手如風,輕鬆格住了他的手臂:“太子,此時再來遮掩,豈不嫌太遲?”

只阻得這麼一阻,舒沫的手已搭上了天啓帝的腕脈。

她低眉沉思了一會,擡頭,微微一笑:“妾身醫術沒學到家,對毒卻略有心得。聽說西南有一種草名喚烏犀,常人服食無異,但病者服了卻能惡化病情,且死時無痛苦,狀若安睡。陛下脈滑無力,卻面色紅潤,想必是服了烏犀之故?”

舒沫言笑宴宴,看似平靜卻暗藏風波,於不動聲色中自然顯露出凜然和鋒利,目光淡淡掃來,如有千均之力。

夏侯璽踉蹌一步,跪在*前,哀聲道:“父皇~”

“起來!”天啓帝拼了全身的力氣嘶吼:“你是大夏天子,豈可輕易下跪?不錯,朕是服了烏犀草,那又如何?朕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勉強拖着亦只是多增痛苦,不若,不若……”

說到這裡,一口氣接不上來,張大了嘴瞪着眼睛望天,面色迅速紫漲了起來。

舒沫眉一蹙,正要上前,被夏侯燁輕輕按住。

她嘆了口氣,將視線緩緩撇開。

天啓帝臨死還要設計夏侯燁,想爲兒子登基除掉最有力的競爭者,用心不可謂*苦。

他即存了必死之心,縱算給她勉強搶救過來,也不過多活片刻功夫。

反之卻要落個弒君的罪名,何苦來哉?

“父皇,父皇~“夏侯璽膝行向前,握着他的手,只覺觸手冰涼,不覺惶急地回頭大喊:“鄭院正!”

鄭即墨三步並做兩步搶上來,將皇帝扶起,靠在胸前,用力拍其背部:“陛下,陛下~”

天啓帝張嘴,吐出一口濃痰,面色漸轉紅潤。

鄭即墨籲出一口長氣:“成了~”

皇帝病重虛弱無力,那口痰吐得不遠,落在太子袍服上。

夏侯璽視而不見,伏在*頭,喜極而泣:“父皇!”

其情真切,其音甚哀,聞者鼻酸。

天啓帝混濁的眼中,滾落一顆老淚,半晌低低地嘆道:“癡兒~”

“父皇~”夏侯璽只是仰頭,呆呆地看着他:“兒臣不要皇……”

忽聽“轟隆”一聲巨響,悶雷似地滾了過來。

玉闕宮前,山呼海嘯的廝殺聲隱隱傳來。

隔着厚重的宮門,甚至能聽到外面嬪妃們的尖叫和哭泣之聲。

夏侯璽一呆,從地上一躍而起,怒視向夏侯燁:“七皇叔,你果真反了!”

舒沫卻笑米米地道:“咦,我們好好地坐在這裡,你哪隻眼睛看見燁造反?”

“除了七皇叔還有誰?”夏侯璽又是一呆。

ps:一章放不下,拆成兩章,寫完了立刻上傳,總之今晚一定結局,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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