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從道童那裡聽到了一些傳聞,但是,真正見到了那個傳統中的胡小姐,伊容才從心底生出了一絲憐惜。這是一個從骨子裡顯出纖弱的女孩,雖然長得遠遠稱不上絕色,但是卻難以遮掩住那股絕塵之姿。這個院落雖然雅靜卻仍舊顯得萬分壓抑,真不知那病弱的身軀之中隱藏着怎樣的力量,讓她在此地一住就是數年。
“小女子姓胡名見蓮,冒昧請各位到這裡來,只是爲了說說話,別無他意。”少女襝衽一禮,這才坐了下來,“那主殿裡有向外的窺視孔,我見不得陽光,一向都靠這個和外界接觸,所以請各位原諒我的失禮。”
聽了這句解釋,四人方纔恍然大悟,尤其是段正嚴和思延兩個男人更覺得不可思議。各飲了一杯清茶之後,三個女人便攀談了起來,白玲固然是遊歷了不少地方,伊容也同樣是見多識廣,說到後來竟是投緣的很,完全把段正嚴主僕撇在了一邊。段正嚴起先還覺得坐立不安,後來便乾脆作了一個聽客,心中揣測起了兩女的身份。
這邊幾個人聊得投機,那邊的高俅卻已經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由於兩女出門的時候無人知曉,因此免不了造成一種失蹤的跡象。直到心細的烏蒙王羅斡發現白玲的衣服少了兩套,衆人這才確定兩女是溜出去了。高俅唯一想不透的一點就是,白玲生性外向好動也就算了,怎麼伊容也會這麼不謹慎?
“大人,城東有人來報,說是有兩個異族女子把一個首飾店老闆打傷後逃竄!”
這個石破天驚的聲音來自於焦恩仲,烏蒙王一行自抵達後便一直由他安排。因此在得知此事後也分外頭痛,連忙出去吩咐了幾個妥當官差打聽消息,果然沒多久便有了線索。但他萬萬沒想到,只是一上午工夫,突然便惹下了這麼一出。
高俅本能地想要發火,但一想到外界男子見到兩女的反應,只得露出了一絲苦笑。對着如此絕色,怕只要是個男人都會生出**吧!他看了一眼面色尷尬的焦恩仲。低聲嘆道:“她們兩個想必是玩瘋了,你先派人去打探一下她們的下落,待會我親自去把人找回來!”
旁邊的烏蒙王羅斡也顯得有些尷尬,白玲地肆無忌憚他當然領教過,可是,現在這個時候還在外頭惹是生非就有些過分了←悄悄地觀察着高俅的臉色,見對方只是微露惱意,這才放下了心。先前在商談的時候←刻意放低姿態,不僅表現出一種恭順的態度,而且還主動提出派長子到京城學習漢學。言談間,他甚至表示可以說服周邊各部落,這個重要的承諾果然換來了相當的回報。
“大王已經是世襲烏蒙王※以要另外請求朝廷的冊封不是難事,但是,朝廷最最忌諱的就是拿着朝廷的冊封爲非作歹,這一點我希望大王能夠明白。”高俅眼睛望着門外,嘴裡卻吐出了一句至關重要的話。“朝廷並不像你們想像的那樣不重視西南,只是暫時不想直接插手。如若你真的能在此事上有所作爲。那麼,你的部族就可以過得更好。另外,我不希望再發生先前在恭州的那種事!”
羅斡聽得心中一驚,在外人看來,趙氏謀反造成的損失極少,但那只是涉及恭州城內的漢人,至於城外地蠻夷根本沒有人去統計過←隱約聽說,燕青和姚平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滅了三個僚人的村莊,卻在附近幾個烏蠻部落同時起兵之後撤回了軍隊,任由兩邊戎夷互相殘殺。結果。朝廷以損兵不到一百就使得僚人和烏蠻大傷元氣,恭州附近的戎夷只怕是幾年都難以恢復過來。這樣的心機手段,打死他也不相信只是那兩個年輕少年想出來的。
“高帥放心,先前的事只是他們自作主張,我既然有心爲朝廷守疆,決不至於出爾反爾。”羅斡微微一躬身,態度異常誠懇。“至於阿玲……她向來獨立獨行,我也從不干涉她的事,我就把她託付給高帥了!”
“我明白。”高俅言簡意賅地回答了一句,心底卻掠過一絲明悟。看來,今天白玲之所以會拉着伊容一起出門,其中也不無討好之意。只是,自己這齊人之福,真的是那麼好享的麼?
一個時辰後,派出去的人終於有了迴音,然而,除了兩女地下落之外,隨之而來的還有另一個消息,和她們在一起地還有兩個身份不明的年輕男子。據那受傷的店老闆交代,另外的主僕兩人似乎是跟着白玲和伊容進店的。
耐着性子盤問完所有訊息,高俅立刻換了衣服帶着一羣護衛出了門′說世道險惡,但有白玲在,他當然不會擔心兩女的安危,他擔心的只是她們會再惹出點什麼事情來。此時此刻,他反倒慶幸兩人外出時身着異族服裳,否則若是輕易讓人認出來,那麻煩可就大了!
“大人,就是這兒!”帶路的嚮導指着前頭的小道觀,不無討好地解釋道,“這是胡家小姐胡見蓮清修的地方,知情人很少擅闖。小人剛纔打聽過,之所以胡家派在此地保護的人沒有將人趕走,是因爲胡家小姐把所有人都請到她的閨房去了!”
他還想再說什麼,兩個身材魁梧的漢子便奔了過來,不無惶恐地雙雙下拜。原來,兩人就是奉命守在此地的胡家家丁。在胡憲水的勾當東窗事發後,成都府內所有胡家人都得到過胡憲明的命令,凡官府有事必傾力相助,因此儘管他們不知道高俅的真正身份,但一聽說是官府中人,還是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
“除了那兩位姑娘之外,其他兩人是什麼身份你們知道麼?”雖然知道兩個下人未必知道什麼,但高俅還是抱着一絲僥倖問道。
“回稟大人,小姐把他們請進去的時候,小人隱約聽其中一人介紹自己姓段,似乎叫什麼段譽……”
“什麼?”高俅幾乎認爲自己聽錯了,待到那家丁重複了一遍,他方纔恍過神來,把腦海中那些紛亂的思蠍都驅趕了出去。不管怎麼說,耳聽爲虛眼見爲實,還是上去看看好了←一擺手示意兩個家丁在前面帶路,自己則隨便打量着四周環境。一路走來,他不得不承認,這個隱於市井之內的道觀確實顯得清幽寧靜,想來也是胡家財大勢大的緣故。
“公子既然號稱信佛,那我問你,何謂佛?”
“佛在人心。”
“人心?人心乃是這世界上最污濁的事物,人心莫測,佛豈可居其間?”
“心中有佛者,無處不是佛;心中無佛者,其業亦可爲佛,姑娘未免太苛求了。”
“……”
聽到房間中傳來這些既像是打機鋒,又像是男女慪氣的對答,高俅不由轉頭往兩個家丁臉上望去。見兩人俱是尷尬得無地自容,他算是明白了這位身染重病的胡家小姐的脾氣,看來,這病情雖然嚴重,好勝之心卻不減啊!
胡見蓮原本和伊容白玲兩女聊得萬份投機,卻突然注意到了一旁的段正嚴,幾句尋常客套話之後竟演變成了現在針鋒相對的勢頭。由於一直很少和外人接觸,她雖然讀了黃庭道德並佛經無數,卻始終無人可供交流,所以最後竟收不住場。正在此時,她突然發現緊閉的房門被人推了開來,頓時大爲惱火,可是,隨之進來的一羣人卻讓她愣住了。
段正嚴和胡見蓮固然是鬥得津津有味,白玲卻已經呵欠連連萬分無聊,聽到有人進來自然本能地回過了頭。一看清來人,她便立刻伸手拉了拉旁邊的伊容。
“在外頭逛夠了?”高俅見兩人忙不迭地站了起來,腳下卻有些站立不穩,連忙上前雙雙扶了一把,一臉沒好氣地教訓道,“你們倆知不知道,要是再沒有消息,我就要把整個成都府翻過來了!”他一邊說一邊往另一邊瞧去,見胡見蓮弱不禁風臉色蒼白,心頭不由一陣嗟嘆,隨即便和段正嚴的目光碰了個正着。
胡見蓮終於從起初的驚愕中回過了神,聽了家人的解釋後,她起身盈盈一禮道,“是小女子唐突了,不該貿然留兩位夫人在此敘話,累得大人四處尋找。”
“哪裡,胡小姐蘭心蕙質,是她們打攪了你休養纔對。”高俅見胡見蓮頗有幾分落寞,心頭憐意大起,“胡小姐若是覺得寂寞,只要派人來通知一聲,她們若有空就會過來陪你說說話,如何?”
“真的?”胡見蓮一向就只有幾個貼身使女陪伴,剛纔攀談的時候很是羨慕兩女的見識,此時不由大喜過望。“多謝大人成全!”她頓了一頓,又盯着段正嚴看了半晌,這才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若是段公子有空,也請隨時……”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她終於還是說不下去了,臉上情不自禁地浮上了一抹紅雲。
“胡小姐大才在下佩服之至,有機會必定再來拜訪!”段正嚴起身很是鄭重地回了一禮,這才轉頭看着高俅,不卑不亢地施禮道:“段譽拜見大人!”
觀其人聽其音辨其行,對於這個段譽的身份,高俅心中已經有七八分把握。此時此刻,他含笑點了點頭:“段公子不必多禮,若是你有餘暇,不妨到我那裡坐坐如何?”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段正嚴爽快地拱了拱手,彷彿根本沒看到旁邊思延的焦急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