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愛妃的同時有孕自然成了朝堂上最大的喜訊,雖然趙佶已經有了三個皇子,王皇后更是早已生下了嫡長子趙桓,但是,對於一個諾大的帝國而言,子嗣當然是越多越好,當年神宗皇帝皇子衆多,在繼位人選上尚且鬧出頗大的波折,更不用說連一位皇子都沒有留下便撒手西歸的哲宗皇帝了。於是,喜上眉梢的趙佶當即下詔,晉封婉儀鄭氏爲賢妃,晉封婕妤王氏爲婉儀。
在殿中侍御史錢遹等人的上書下,數日後,趙佶又下詔進元符皇后劉珂爲太后,宮名崇恩。至此,元符兩個字便成了宮中禁忌,但凡語涉劉珂,宮人內侍便以太后或崇恩宮稱之,也讓一直對自己稱號未極而耿耿於懷的劉珂長長舒了一口氣。
和後宮的變動比起來,政事堂的變遷便更加引人注目。僅僅是三個多月的功夫,蔡京便由尚書右僕射一躍而至尚書左僕射,而在尚書左丞一職上停留了許久的阮大猷在與高俅重新達成默契之後,終於進中書侍郎,而尚書右僕射的位子卻空了下來。與此同時,趙佶又下旨進高俅爲尚書左丞,進翰林學士張商英爲尚書右丞。由於此前蔡卞剛州以資政殿學士之職被召入京,人人皆道蔡家將一門兩相,而最終蔡卞並不得入政事堂,流言方纔漸漸平息了下來。
得知鄭王二女有孕,伊容惦記往日情分,自然隨英娘入宮道賀↓是慈德宮舊人,往日便常常入宮,兼且人人都知道她早晚要嫁入高家,因此素來都對她極爲禮待。同從王皇后宮中辭出之後,英娘便示意伊容獨自去拜會鄭賢妃。自己卻先行離宮去了。
鄭瑕自趙佶登基起便不斷晉封,由郡君至才人美人婕妤婉儀,最後到如今的賢妃°得上是一路六遷順順當當,寵眷也是闔宮之冠,因此住的早已不是當初的蕊芳居,而是換作了淑寧宮正殿。一聽到舊日同伴前來探望,她也一點不拿捏架子,竟是親自站起來迎接,倒是讓伊容一陣感動。
論年紀。伊容還年長鄭瑕半歲,因此鄭瑕在屏退一衆宮女內侍後。便順勢撂下了在外人面前擺出的清貴端莊,微微嘆了一口氣。“姐姐,平時還有你陪我來說說話,自從你去西南之後。我便覺得寂寞多了。這宮裡頭就那麼大的天,我還真是羨慕你,居然說走就走,一點多不用顧忌。”
聽到這番抱怨,伊容不由噗嗤一笑道:“你如今可是堂堂正正地賢妃。陳淑妃去世之後,上頭的貴妃淑妃德妃三個位子便都空了,除了皇后,後宮嬪妃便屬你最尊,你還有什麼可埋怨的?要是欽聖太后還在,一定會感慨她把你們調教得太好,怪不得皇上愛不釋手呢!”
“姐姐你就知道寒磣我們,你那個高郎還不是把你捧在手心裡?”鄭瑕沒好氣地丟過一個白眼。這才露出了一絲憂色。“說實話,我確實羨慕姐姐跳出了宮中這個是非圈子。古人便說過,以色事君者,色衰而愛弛,若是我這一次能夠生下一男半女,好歹將來才能夠有個依靠。你別看錦兒妹妹如今位分不及我,但她終究已經生下了高密郡王,如今又懷了身孕,更是沒有什麼可擔心地。”
鄭瑕這話中的錦兒妹妹,指得便是如今另一位剛剛晉封的妃子婉儀王錦兒↓們當初同爲慈德宮押班,交情自然是相當好。但由於兩人出身都只是尋常,所以同獲盛寵之後不免便有些爭鬥,早已不復當年的毫無嫌隙了。
“滄海桑田,天機莫測,很多事情都是人力算不準的。”伊容久在宮中,對於這些情形早就看得多了,只是如今當事者是自己當初最要好的兩個姐妹,觀感便大有不同。“官家如今對你們兩個好,你們便好好爲將來打算,只要能平平安安就罷了。”
“姐姐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鄭瑕在宮中承寵多年,當然能看出伊容至今仍是完璧↓輕輕拉起伊容的手,一字一句地說道:“姐姐,欽聖太后已經去世快兩年了,你早已被向氏除名,沒必要爲了一個虛名而耽誤大好青春。你如今都已經過了二十,高伯章當初肯爲了你直闖慈德宮,自然是愛你地,可是將來呢?前些時日,官家還不是因爲他的侍妾有孕而厚賞了麼?姐姐,我們女人沒有多少青春可供浪費,你千萬別把自己賠進去!你若是答應,我得空一定和聖上提一提……”
“有什麼事需要一定和朕提?”
兩女乍一聽得此話急忙循聲望去,見趙佶笑吟吟地出現在大門口,不由同時大吃一驚,雙雙上前行禮。鄭瑕擔心地是自己剛纔的感慨被趙佶聽了去,伊容卻是怕自己的言語被人誤會,因此心中俱是叫苦不迭。
“都平身吧,沒來由那麼多禮幹什麼。”趙佶含笑點了點頭,這纔在居中的主位上坐了下來。“朕還琢磨瑕兒爲什麼把一幫子宮女內侍都趕到了外頭,原來是因爲伊容地緣故。朕還想偷偷聽壁角來着,誰知道只得了一句。”
鄭瑕偷眼看去,見趙佶毫無慍色,料到他並沒有聽到前頭的話,頓時鬆了一口大氣,連忙賠笑道:“聖上進來居然也不吱聲,倒是讓我們兩姐妹嚇了一跳。臣妾剛纔的意思是勸了伊容早日完婚,別再拖延下去,畢竟她已經不小了。聖上,您當年既然能在欽聖太后面前幫了他們倆,如今也該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趙佶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原來瑕兒你是爲了這件事,這好辦得很,謎朕便讓伯章回去準備就是。唔,你不說朕差點忘了,此事前兩天崇恩宮太后也對朕提過,伊容當初跟着欽聖太后多有功勞,萬不能就草草嫁了。依朕看……”
伊容見一個皇帝一個賢妃商量着似乎就要把事情定了,頓時大驚失色↓本就是玲瓏剔透的心肝,在宮中多年更是熟悉劉珂的脾氣,此刻聽到趙佶又提到崇恩宮三個字,哪裡還敢貿然接受那份“好意”。
“聖上!”她冷不丁打斷了趙佶地話之後,這才裝作一副怒氣衝衝的模樣,“欽聖太后待我恩重如山,如今她喪期未滿三年,我怎能輕易談婚論嫁,那又如何對得起她老人家的恩德?我知道聖上和賢妃娘娘都是好意,但我萬難接受!”言罷她深施一禮,轉身竟就那麼去了。
趙佶和鄭瑕好半晌才反應了過來,對視一眼不禁面面相覷。鄭瑕唯恐趙佶着惱,連忙嗔怪道:“伊容就是這樣的性子,聖上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
“算了,她的火爆性子朕當年便領受過多次,也不差那麼一回。”趙佶苦笑着摸了摸鼻子,一臉的無可奈何。畢竟,作爲皇帝,他的好意還從來沒有被人如此乾脆利落地拒絕過。面上雖然不說,他卻在心裡狠狠地把高俅罵了一通,以前是向太后把人慣壞了,現在不怪高俅他又去怪誰?
匆匆回到府中,伊容一路直奔英孃的正房,一進門見高俅也在裡頭,不覺微微一愣,但隨即便不管不顧地將英娘拖了出來,鬧得高俅莫名其妙。
“你居然拒絕了?”英娘地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既然連聖上都親自開了口,你這麼一拒絕,豈不是……伊容,你太傻了,你不是一直都想嫁給他麼?”
“可我也不能讓他成了別人的靶子!”伊容狠狠一跺腳,這才轉過了身子,“姐姐你不會不知道崇恩宮一直以來都打着什麼算盤←如今是已經是副相,怎麼能夠因爲這個緣故而……總而言之,現在不是時候!”
“那要等到何年何月纔到了時候?”英娘又急又氣,脫口而出道,“你是不是在顧忌我?妹妹,既然我爹爹收了你當義女,那麼你如今就和我的親妹妹一樣,我怎麼能夠看着你虛耗年華?就算你認爲聖上再賜一個誥命會對他的前途不利,那辭了不就成了?”
“若是聖上犯了執拗,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旨意,事情只會更麻煩。”伊容黯然搖了搖頭,“一門賜雙誥命確實是有的,但至少也要後來的那個女子有不同尋常的身份纔不易招致閒話。姐姐乃是他的原配,而我哪怕是欽聖太后跟前的人,也根本沒有那個資格,更何況如今欽聖太后三年喪期未滿?若是被人家翻了舊帳,轉眼便會成爲一大危機。姐姐,你爲了阿玲妹妹的事情已經夠操心了,就別再爲了我的事情勞神,不值得。只要一年,只要再等一年,一切不就都解決了麼?”
“你這個傻丫頭!”英娘猛地伸手抓住了伊容的雙肩,深深長嘆道,“你這樣爲他着想,只怕他卻未必知道呢!”
院子角落的一個陰影中,白玲小心翼翼地退後了幾步,然後從後門悄悄離去′然只是偶爾看到這一幕,但她已經被深深觸動了。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感到自己完全是在犯傻↓摩挲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臉上流露出複雜難明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