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宵天色,昏暗不明,素香清燃,遙汀看着洛涯放回文書,眼睛眯成一條縫隙。
“你困了?折騰了一宿,你也早些回去睡吧,小心身體,”遙汀雖然高熱已經退去,但是病後身子虛弱,洛涯說完這話,關切的走到遙汀身邊,端詳了片刻,覺得她的臉色算是正常,這才稍微放心。
“那個魂魄的事兒,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遙汀沒有睜開眼睛,玉手杵在腮邊,有些半寐半醒的意味。
這話問的,讓洛涯拿着文書的手腕,有些沉重,只是洛涯還沒學會欺騙遙汀,只得打疊起精神,據實回答:“我這次回到族中,父親最後將我關了禁閉,母親擔心我,於是將我偷偷放了出來,其實我在那個小黑屋子裡面,待了也不過只有一個時辰而已,後來怕是回來早了,被誰告訴父親,因此就在外面晃盪了幾日,趕巧遇到了這個魂魄,看着他和陸緒長得實在太像,因此便即上前搭話,沒想竟能問出那些事情。”
“你們在哪兒見的?就沒誰還知道?也太巧了吧,”遙汀張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面路石的縫隙,看來並未指望洛涯能回這話,雖然語氣是問,卻是有些自問自答的意思。
洛涯想了半晌,卻也沒能理出一個頭緒,他那日本想去墨訓仙府當中找些酒果,拿回幽冥釀酒,豈料走到墨訓仙府的後山那裡,突然雪獸躥了出來,扯着他的衣角,將他帶到兩個魂魄的位置,而後便就走了,當時那兩個魂魄都是氣息微弱,洛涯費了一番勁力,才令他們的元神穩定下來。
後來他們雙雙跪下,對着洛涯沒口子的稱爲恩公,這頂高帽一戴,他是猶如被灌下了迷魂湯水一樣,洛涯便是有些飄飄然然,雖然後來魂魄提出的要求,令他有些作難,但是人家左一口恩公,右一聲恩公的叫着,洛涯實在不夠狠心,便就答應下來,這才帶着魂魄來見遙汀。
雖然對於法天,洛涯已是沒有以往那般戒備防範,但是畢竟多年的心結在那放着,也非一朝一夕便能解除,洛涯當時只是想着如何不令法天發現,免得帶來不必要的事端,卻是從來都沒想過,究竟這個事情,是不是那麼不同尋常,如今遙汀一問,洛涯倒是有些奇怪起來。
“話說,那個魂魄也叫陸緒,轉輪殿新任的殿王也叫陸緒,一個兩個都叫陸緒,這個事情,是不是有些太巧合了?”如此想着,洛涯就把剛剛放回去的文書,從架子上面抽了出來,那在手中顛了幾下,斜着腦袋想着。
“是啊,一個兩個都叫陸緒,這也就罷了,問題卻是,他們的魂線,竟然都是牽着一本生死薄,這件事情,就很奇了,”遙汀忽然想起,擡頭問洛涯:“對了,你有沒有問過那個魂魄,他是怎麼在天界的,他知不知道這事?”
洛涯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我雖然問過,但是魂魄說得卻是不太明白,他說他在魂魄剛剛出竅之時,被一個仙家截住去路,給他講過前世種種,又是說起他和那個嫵兒,如果不出意外,永世都是那般不可玉成,因此給他一條生路去選,就是將他的魂魄,和嫵兒的魂魄放到一個靈瓶之中,便可千秋萬世的不分不離了。”
那種靈瓶,遙汀曾聽墨訓說過,可是一個上古仙寶,裡面隨着心意能有無數變化,可大可小,即使大象、獅子那種龐然大物進到裡面,也是可以裝下,只是有個缺點,就是十分愛碎,如果不小心失手碰落地面,靈瓶便會摔成千百個瓣。
“後來摔碎了?那兩個魂魄,就出來了?於是被你碰到了?”遙汀想起洛涯說過,是雪獸帶着他找到兩個魂魄,想來可能雪獸又是貪玩好動,不知從哪兒找到靈瓶,玩着玩着,便就打壞,怕被墨訓見責,正巧見了洛涯,就將洛涯拽去,幫它解決麻煩去了。
洛涯說多了話,覺得十分口渴,喝了數杯香茗,這才說道:“你也知道,雪獸現在只能聽懂我們說話,但還不能說話,所以我也問不了它,更何況,那天雪獸將我帶到那裡之後,便就匆匆忙忙的跑了,我根本也沒空問它。”
轉輪殿的陸緒陸殿,是由墨訓引薦而來,墨訓口口聲聲,說着陸緒如何好來如何妙,如何呱呱叫,十一世出家,十一世入學,這二十二世的清清白白,忠厚老實,確實對得起這個轉輪殿的殿王之職,但是遙汀沒能想到,原來陸緒的殼子是真的,但是魂魄,卻是假的,既然這樣,現在那個名爲陸緒的軀殼裡面,究竟放的是誰?
“這件事情,不要聲張,你過幾天,尋着一個由頭,就去奈何橋上查點鬼衆,查個三天或是五天,這個你定,之後看準時機,就將兩個魂魄先後送離,不要令誰知道,那些鬼差膽子都小,我們殿中的事情,沒誰會問,”遙汀說完如何處理這事,把事情每個關節又都想了一遍,還是不能知道,墨訓爲何要做這事。
洛涯聽了這個主意,覺得十分的妙,當即點頭應道:“那這兩天,我還得出去一趟,送完這個,我還要去找另一個,可是這次,再帶一個定魂瓶進入幽冥,不知會不會有引起法天注意?”
說道曹操,曹操就到,遙汀側耳細聽,輕聲和洛涯低語:“你先回房睡去,主上來了。”
已經如此深夜,法天竟然還來,洛涯吐了吐舌頭,心想法天可是真有毅力,暗歎着看了看遙汀,覺得遙汀怎麼看來也是不像一塊頑石,估計就算她是,法天這灘燒得火熱的熔岩,也是早晚能夠將她融化。
洛涯指了指文書庫後面的側門,啞口說了‘我要走了’四個字,看到遙汀點了點頭,便就從後門走了出去,躡手躡腳的樣子,有些像是某種齧齒類的小動物。
法天從月洞門進來的時候,洛涯早就穿過了數條抄手遊廊,走得無影無蹤,只是法天太過敏銳,張口就是一問:“洛涯怎麼走了?”
“他是剛剛哭過,眼睛腫的像個桃子,怕被主上見了嘲笑,所以就先跑了,”遙汀說笑着,給法天倒了一盞清茶,推到法天手邊,溫聲說道:“主上喝點熱茶,天這麼晚,來這有事?什麼事情這麼重要?不能明天再來?”
法天擡手緩緩端起茶盞,語氣中有些無可奈何:“你是不是認爲,這麼一連串的發問,就能讓我轉過洛涯的話頭,不再接着問了下去?”
“主上多想了,怎麼會呢,”怕是法天不信,遙汀柔然笑道:“主上英明,當然不會被我這麼小小打岔,便即忘記,我就是自己好奇,纔有這問。”
兩個梨渦上面,暈着兩抹甜甜的笑意,遙汀每每生動而笑,法天總是沉醉,只是遙汀不常展現如此笑意,法天當下看了,微微嘆氣,知道遙汀是想分他的心,雖然法天有過無數女子仍繞身邊,但是認真算過,那些個女子,在法天身邊待過的日子,總共加在一起,也是沒有遙汀在他身邊的日子長久,如此日日相處下來,遙汀對於法天的性子,可謂拿捏得十分準確,只要她想,總能制住法天死穴。
法天睡眠一向很少,卻也能夠十分精神,夜中起來,唸到遙汀身體,想去她的房中看看,豈料遙汀根本不在房中,法天擔心的四下尋找,卻是看到文書庫中亮着一豆燈火。
認識到自己抵擋不得,法天只得翻過這頁,探手放到遙汀額頭,發現她的身體溫度如常,並未發熱發燙,這才放下心來,催促遙汀趕緊回房休息,等到遙汀睡去,方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