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畢竟是大都會,最不缺的就是香車佳人,大街上美女如雲名車如流,但是當寶藍色保時捷911滑過馬路,還是稍微招人眼球,特別是愛車一族更加不放過這經典系列,多看上幾眼,畢竟百萬名車也不是人人能擁有的。
然而燕裘卻不太滿意這車子,因爲……座位太少,這種車拿來顯擺倒還行,但就太過不切實際,多帶兩個人都不成。燕裘在心裡盤算着改天去買一輛商務車或者越野車也好,得空的時候可以跟爸爸或多帶兩個朋友到郊外去釣魚野營,而且以後自己的事業發展起來,這種車型也顯得不夠沉穩,不適合辦公,要是一些比較嚴肅正經的客戶看到,估計也會落個輕浮的評價……礙事。
如果宋景桓知道一心一意討好小表弟卻落個礙事的罪名,估計會吐血。
車子駛到東市三區醫院,大門前已經有人候在那裡,單溥的白襯補加黑色西裝褲,穿得中規中矩,活像哪家學校的乖乖高中生似的。此時秋風已經有些涼,比夏日時候更勁,更凌亂,裹住單薄身板的衣衫在風中凜凜,他擡手扒了扒亂髮,又捏起一撮稍長的髮絲細細端詳,彷彿正在考慮什麼時候去理髮。恰好從醫院裡出來一名婦人,二人打上照面,又寒暄了幾句,男人笑盈盈的目送婦人離去,再提了提揹包,看一眼腕錶,發現保時捷以後雙眼噔地亮了,不過看幾眼又撇開視線,四處張望,似乎強制自己不去注意車子。
大概,是覺得直勾勾地盯着看,太失禮了吧?
燕裘這麼想着,脣角提高几分,立即擯棄平常的招呼方式,掏出電話來撥通:“祁允然,我到了。”
“啊?在哪?”車外的男人四處張望,神情越發的困惑,直至聽見話筒裡傳來疑似噴笑的聲音,才把目光落在保時捷上頭,狐疑地呢喃:“在哪?”
“過來。”撇下這一句,燕裘掛斷,支着頷看男人盯緊手機,那一臉的不敢置信,而後又一咬牙快步走近。
看清楚車中人,那神情有些訝異,有些無奈。
待人上了車,燕裘笑容溫和:“我等了好一陣。”
祁允然直覺地回答:“抱歉。”
咦?!該我道歉嗎?祁允然想,瞬間注意到燕裘可惡的笑容,隨即意識到被捉弄了,當下僵住,電打似的表情。
燕裘發動車子,心裡想……這車還是有用處,可以嚇嚇倉鼠。
……宋景桓要噴血了。
大概是因爲之前受過水牛和阮元沛的刺激,祁允然適應得不錯,這一次很快就恢復過來,滿臉苦笑:“你不像……”
“嗯哼?”燕裘好心情的哼哼。
燕救的聲線本來就渾厚悅耳,這麼應,也別有風情,就是帶那麼些……耍賴的味道?
祁允然抿了抿脣,斟酌着用詞,頑皮?劣質?惡趣味?似乎都太失禮。
“是不是認爲我性格頑劣?”
“赫?!”說得太對了,祁允然傻住,搖頭也不是,點頭更不是。
燕裘看在眼裡,雖然很喜歡捉弄這樣的小倉鼠,可是心裡更想改造祁允然這麼點壞習慣……處處示弱不是好現象,會顯得軟弱,雖然他知道祁醫生雖然溫和卻也很有原則,底線明確,這也是他特別欣賞的一點,但總是招人去撩撥挑戰下限,就實在太累了,適當時候還是應該強勢一些。
“有意見不妨直說,應該適當的表達不滿,不然別人就會理所當然地欺負你。”
祁允然微愣,他倒沒有太多去考慮這些,畢竟這些年來他習慣退讓,習慣不公平對待,他沒有想過要別人配合他,體諒他或者考慮他的想法……只要一開始有此覺悟,一切都可以輕易度過,只求不越過忍受的底線。一如過去他寄住親戚家中,吃飯要挑不好吃的吃,不然就是不懂事;玩樂要讓着表哥表弟們,不然就是沒教養;小孩子玩瘋了弄痛了哭鬧,他也必須先認錯道歉,不然會招來耳刮子,親戚還會向爸爸告狀。
這麼想來,倒也不是沒有委屈和怨恨過,可是……招來的只有打罵。
‘老子在外頭沒日沒夜地賺錢,你就知道闖禍生事,你就跟那個臭女人一樣賤,不讓老子過舒心日子對吧?別說了,盡知道裝可憐,一個帶把的撒什麼嬌,活像個臭娘們,再出事就敲斷你的雙腿。’
他還記得憤怒過後的爸爸會熬甜湯,沉默不語地抽着水煙,看他把湯喝完,第二天就把他送去另一個親戚家裡。
不誠實、惡劣、沒教養、有其母必有其子等罪名實在太沉重,久而久之,他就習慣順從,不起爭端就沒有責難和痛苦,就沒有任何人會感到不愉快。
乖巧一些,大人會稱讚他,小孩願意和他玩,大家都好。
可是今天卻有人告訴他這樣做是不對的,其實道理他不是不懂得,可是不適用於他吧?
身側長久的沉默引起燕裘的關注,燕裘明白,二十多年的積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他明白有些事,尤其關於精神上的,總是急不來。
“你喜歡車?”
正沉思着,突然的問題讓祁允然有些措手不及,不設防已經點了頭,便忐忑的笑着接下:“嗯,偶爾會關注……這是輛好車。”
“哦,我本身就對這沒有太大興趣,比起車,我更喜歡書。”燕裘搭了一句,看見對方眼中的訝異,便笑:“但是我對兵器感興趣。”
“兵器?”
“嗯,槍械,軍刀。”
“你……”祁允然瞪着這氣質儒雅的男人,他記得這個人是律師,不是個軍人。
“只是興趣,這算是一種調整,適當的運動也可以讓頭腦更清醒。”
不只收藏,還玩?
祁允然低嘆,燕裘果然是個表裡不一的人。
可是燕裘不說,自己又會知道嗎?
想到這,祁允然不禁開懷,他喜歡這種真心交流,受重視的感覺。
“其實我很喜歡機械,如果不是早已經決定當醫生,我就會往那個方向發展吧。”
“哦,那你後悔當醫生?”
“當然不是,比起救活機械,救活病患更加重要。”
此時祁允然的語氣特別嚴肅,眉頭也皺起來,他因爲那樣輕率的猜測而感到極度不悅,或許他並不自知,只是不經意真情流露,所以當燕裘注視他,漸漸地那眉心的皺褶又舒張了。
“怎麼?”疑問。
“沒有。”燕裘淡笑:“有沒有養過倉鼠?”
“呃,有吧。”祁允然對問題性質的大幅度變化有些適應不了,他狐疑地偏了偏腦袋:“有幫着表弟餵養過。”
“嗯。”燕裘失笑:“很可愛,對不對?”
“呃,是呀。”祁允然還記得那些嬌憨的小傢伙,可他不知道有什麼值得燕裘開懷大笑,已經一腦袋問號,不知從何摘起。
終於車子停在一家餐廳的停車場,祁允然才記起來今天有一些很值得他緊張的事要面對,頓時愣在位置上。
燕裘下了車,拎上公文袋,走到另一邊去打開車門比了個請的姿勢:“既然來了,就下車,至於要不要說,要說些什麼,可以等準備好再開口……有我在。”
祁允然看着燕裘,那鏡片後的眼睛讓他安心,下一秒就被誘惑,下了車。踏上地面的一刻,祁允然感覺勇氣上來了,一個多月以前燕裘所說的尤在耳邊,當初也下定決心面對,他不想,不希望燕裘瞧不起他,於是深呼吸以後搓了搓手掌,便咬緊牙關點頭。
燕裘給予讚許的微笑。
二人上了餐廳,往約定的包廂走去,打開包廂的門,方玲失神的臉容首先映入眼內,而她身側陪伴着一名較年輕的女性,大概就是來助陣的,正一臉憤慨。
燕裘立即認出來,對方也認得他。
“咦?!”
年輕女孩先出聲,失神的方玲回過神來,眼睛聚焦祁允然身上,是毫不掩飾的憎惡。
“這是……方芷小姐?”燕裘記性極佳,即使這只是歸國後第一次在K&F拿來當擋箭牌的女性,他還能記住,這會兒就堆滿微笑打了招呼,立即捕捉到對方驚喜的神色,暗暗盤算怎麼運用這意外的棋子。
“你是那位……燕先生?!那這個就是姓祁的死變……呃,先生啦?”方芷話鋒一轉,方玲皺眉,女孩故意撇開臉,不看那臉色,但她仍然盡責:“聽說你爲他說話,我表姐是給他害慘了,你怎麼幫着他呢?”
燕裘對方玲禮貌地招呼過,再叫上祁允然一起落座,態度始終從容,無形的氣魄逼人,方玲和方芷不自覺收斂態度。
“祁允然會來,我已經先行徵求過你的意見,對吧?方玲小姐。”
“嗯。”方玲索性不關注祁允然,清了清喉嚨,目光變得堅定,說:“我的要求在電話裡已經說得很清楚。”
“私了,是嗎?”燕裘輕點頭,拿出兩份文件:“一邊是離婚協議書,裡面全部條件都依照你的要求所擬,只要互相簽定,以下便不是問題。另一份是關於提出訴頌的計劃書和主要文件,同樣的索賠率,你把它交到任何一個律師手上都能獲勝,而且我身邊的這位祁先生願意出庭做證,勝率幾乎是100%,當然,他的存在同時提高第一份協議書的成功機率。”
方玲微愣,生產後經過一個月的調理並沒有令她恢復多少,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憔悴,現在更滿是猜疑:“爲什麼?”
問的是祁允然。
祁允然頓了頓,才說:“燕……律師之前跟我說,你想跟何……先生和解離婚,是因爲你還想留在B市,不希望生活和工作受這件事牽連太深。”
方玲輕輕點頭:“沒錯,我沒有必要爲了你們兩個賤男人鬧得前途盡毀,我原來的生活也好極了。討回我應得的,還有跟你們了斷,就是我要的。”
她說完,方芷便拍拍她的背,無言地支持。
祁允然輕聲問:“小孩還好?”
“她當然好。”方玲眯起眼睛:“你最好少管我寶寶的事,不然我不放過你。”
見這種捍衛的態度,祁允然徹底放心了,他點點頭:“是的,我會幫你,只要你善待他/她。”
方家表姐妹互覷一眼,最後還是方玲說話:“別以爲這樣我就會原諒你。”
“沒錯,我們都只做應分的事。”燕裘一句輕輕帶過,隨手收拾好第二份文件,接着說:“因爲我還沒獲得國內的證書,不是正式律師,所以現在只能以調解人的身份介入,但是不要忘記我們談好的價錢。何鴻遠在二十分鐘後會到,這段時間方小姐先看看第一份資料,我和祁允然出去一下。”
話落,也不等對方示意,就帶人出外。
祁允然亦步亦趨緊跟上去,還以爲燕裘要去哪兒,不料他們就到了外頭去要兩個位子,然後燕裘,這個看上去精明持重的成熟男人點了兩杯聖代,直把祁允然駭得瞠目結舌。
燕裘淡笑:“工作前來一杯冰淇淋是我的習慣,嗯,知道這個的人並不多。你也吃吧,吃過了,可以明辨是非,可以沉着面對。”
“是這樣?”祁允然還不知道冰淇淋有這種功效,只是覺得造型可愛的聖代與燕裘的形象大相徑庭,他在對方開動以後,也把冰涼甜美的冰淇淋送進嘴裡,濃濃甜香散開,口感細膩,心情也真的有所放鬆。
燕裘微笑着,修長的手指支了支鏡框,說:“以前我爸要跟我講道理,就給我買冰淇淋,一邊吃一邊聽,總是更容易聽進心裡,那麼現在我也跟你說吧。千萬不能對何鴻遠心軟,你知道這件事是他的錯,每個人都有必須承擔的責任,他不樂意也是他的罪過,但你不能成爲幫兇。”
祁允然微愕,手下漸停,終於明白冰淇淋是拿來幹什麼的來,的確,嘴中甜膩減輕苦澀的味道,他不安地把手掌往腿上搓了搓,笑中帶些自嘲意味,語氣卻堅定:“我還會分對錯,這一回……的確是他的錯。”
聞言,燕裘纔給予真正溫柔的勉勵笑容:“能明白就好。”
祁允然想了想,也真心地笑開,整張臉都彷彿亮了:“謝謝,你真是個好人。”
我是個好人嗎?
燕裘眯了眯眼睛,挖起一勺冰淇淋送進嘴裡,冰凍感灼痛口舌,他心中卻充斥着一種坑害無辜小動物的負罪感。
爲什麼呢?
“聖代嗎?我也愛吃。”
清新的古龍水香氣襲來,燕裘甚至來不及回頭,調羹已經被帶進薄薄的嘴脣裡,冰淇淋強盜咂咂嘴巴,肆無忌彈地打量着一側神情愕然的祁允然,笑問:“球球,這誰呀?”
燕裘臉色一沉,拳頭髮癢得厲害。
國慶節快樂……
飄,咱飄過呀飄過,修修文,大家,國慶了,假期愉快,某人繼續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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