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只聽周太后沉聲道,聲音中帶着威儀與震攝。
織錦只得擡頭,明亮的眸子注視着周太后。
周太后放眼一看,那張臉沒有想象中的絕色之姿,僅僅算得上是清秀。心這才放下了一半,她原本擔心這紀氏是個像萬皇貴妃那樣妖治的女人,一張禍水一般的臉不知使了什麼媚術迷得成化帝神魂顛倒,整日不知所以。之前那麗嬪周太后就不喜歡,容貌和萬皇貴妃相仿,都是十分妖豔的樣子。
織錦算不得絕色,但也非無鹽。一身亮粉衣裳無疑不爲她增色了不少,像織錦這樣的女子很多,都是隻要拎出來,換一身衣服稍作打扮,便是個不錯的美人。但若單憑着皮相,那麼在後宮衆多嬌美的如花女子之中,就只有被淹沒的份。
成化帝第一次見到織錦是在賬房,一身素衣打扮很普通的一個女子。
就像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無瑕而帶給人一種乾淨的感覺。
“起來吧,”周太后不鹹不淡地說着道,“是個規矩的丫頭。”
織錦起身,由宮女帶她入座。周太后命玲瓏再倒上一杯茶。
成化帝手執杯子微笑,對周太后的脾性倒是清楚。
他坐下的時候,玲瓏倒茶卻只倒了一杯,當然是周太后的意思。如果剛纔織錦沒有入了周太后的眼,恐怕周太后便打算是要將織錦晾在那裡,一直跪着,末了再說上兩句不痛不癢的話,算是‘訓誡’。
上一次,成化帝帶着還未封嬪的麗選侍來清平宮的時候,周太后便是那樣的態度。即使是不喜歡,也面上不表露出半分,只當做看不見。
周太后見織錦入座喝茶一系列做派,倒是十分穩重不失規矩。面容平靜,倒有幾分大家淑媛千金的樣子。可見雖然是宮女出身,禮儀規矩倒還是不錯。
周太后的心踏實了不少,雖然織錦生得清秀,不像是萬氏那等子狐媚樣子,但還是不能讓她完全放下心來。她總是覺得出身自蠻夷之地的女子,性子恐怕沒有京師一帶名門閨秀那般溫婉柔和,沒想到這織錦看起來倒並沒有窮鄉僻壤粗野勁,就是不知談吐如何了。那從前的麗嬪就是因爲舉止輕佻,而招來了周太后的反感厭惡。
“這丫頭,生得倒是標緻。”周太后細細打量了織錦說道,“倒也不枉皇兒把你誇的跟天仙似的,哀家本還不信呢,現在看來真是個可人兒。”
“太后娘娘謬讚了。”織錦神態自若。
“丫頭是哪裡人,哀家可看着不像是漢人家的女兒。”
“嬪妾出自廣西賀縣一帶,是那邊傜寨的族人。”
“哦,是這樣呀,”周太后端着杯盞問道,“家裡可還有什麼人?”
“回太后的話,”織錦道,“嬪妾少年逢亂,與家中失散。現下也不知父母家人可還在世。”
“如此說來倒也可憐,”周太后略微沉思,“可讀過什麼書?”
“嬪妾只是識得幾個字,沒有讀過什麼書,讓太后見笑了。”
“這倒也沒有什麼,女兒家內外兼修是好,不過哀家看來德行卻更爲重要。”周太后說着,將那‘德行’二字特意說得重了些,不知是爲了告誡織錦,還是說給成化帝聽的。
成化帝只是喝茶,不置可否。
“哀家看這孩子性子恬靜,是個不錯的,”周太后還算滿意,眼角帶着幾分笑意說道,“淑女無品級終是不入流,還是該給個位分。縱使是宮女出身,初封也該是十品選侍。這樣哀家還能給她提個昭容、美人,再高點便是七品的昭儀。但既然是淑女,依哀家看不如封個才人,五品也不算太高。皇兒意下如何?”
“兒臣是覺得,給個才人之類的位分,將來再晉升未免麻煩。”成化帝思索道,“若是日後有了子嗣,直接封嬪;或是誕下皇子,賜封號冊封爲妃想必更好。”
“皇兒說得倒是不錯,哀家也盼着這後宮嬪妃能夠生下一兒半女,我大明江山也算是後繼有人。”
“母后糊塗了,”成化帝微笑道,“只有皇子..才能夠榮登大統。”
成化帝此言一出,何等意思不言而喻。周太后的眼睛一亮,那眼角的笑意更甚,點頭道,“皇子是好,不過哀家也希望能有幾個公主,伴在哀家身側也不至於每日這般寂寞。”
“瞧母后說的,”成化帝道,“現下不是有紀氏陪着母后?”
“那倒是。哀家看呀,”周太后拉過織錦的手,褪下腕上的翡翠鐲戴到了織錦的手上,“這孩子也是個能生養的——丫頭,年歲不小了吧?”
織錦默默看着手上的鐲子,咬了咬脣。成化帝用目光示意她,輕輕點了點頭。
“嬪妾現年十九。”
“那還真是不小了,”周太后卻像是在思索一件很久遠的事。很快便回過神來笑着道,“哀家第一次見你,也沒備什麼好東西。這翡翠是哀家戴着的,成色深,你們這些年輕的姑娘家恐怕還是喜歡水頭鮮嫩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