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下雪了呢!琪姑姑——”
從屋子裡走出來,帶着一臉驚喜的梓純拍手道。
對了,還忘說一句,梓純是閩人,同爲生自南方的我知道,福建是很難見到雪的。
我隨後出來,站在屋檐下。
古有諺語:‘冬有三天雪,人道十年豐。’
明年,民間想必會有一個好收成吧。
梓純擡頭望天,笑得像個孩子,當然她也的確正是孩子的年紀;一張略帶稚氣的臉上存着未泯的童真,像極了小妹。
走的時候,小妹還不滿五歲,奶聲奶氣地叫着阿姐。娘喚他幺兒,她便跑過來,脆生生地應着話,臉上懵憧未懂,一副乖巧模樣,實際上確實出了名的小滑頭,很早便懂得了‘會哭的孩子有糖吃‘的道理,大人依着她,於是養成了這樣的習慣。每當要求被滿足時,那臉上的表情活像一隻被寵壞了的小獸。
兵荒馬亂之際,被土匪擄去的小妹從此再無音訊。
一晃這麼多年了呵,家中人人無不疼愛的小妹,如今又會身在何方?
倘若活着,大概也該有梓純這麼高了吧。
我的手撫過梓純的頭頂,將落在發間細碎的雪花拂下。
“姑姑,”
梓純叫了我一聲,聲音有些怯。
我回過神,放下手。寧願被錯覺誘使。
應該還要再大些,正是出嫁的年紀呢。
梓純不適合做宮女,更不應該入宮,而我也不需要梓純這樣的手下,能在我身邊做事的人最起碼性格要合乎我的脾氣,做起事來堅定、果斷、明瞭,毫不遲疑,才能夠成爲我的一大助力
一年前,二十餘名宮女進入永寧宮,個個識文斷字、六藝俱備。
我手拿花名冊,內訓院今年當考的前三甲,都是萬里挑一;其他的也均爲考覈中的甲等,身懷絕技,自有過人之處。
我卻挑了梓純,不上不下,普普通通的梓純,捨棄了最中意的,徒留下她在我身邊。
這樣的選擇,恐怕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吧。
只因爲..從她的身上我能夠看到小妹的影子。
梓純有父母,家人都在福建,一戶很窮的人家,卻要養活四個孩子。作爲長女的梓純爲了三個弟弟而入宮。她當然不會是小妹,只是我一廂情願地把她當做小妹罷了。
“庫房的炭火估計是不夠,你去看一下,如果需要的話就去司禧房領。”
我說道,梓純點頭表示記下了。
“對了”我想了想,“冬令時天黑的越發早,吩咐下去以後提前落宮鎖,時辰向前調。以後我就不說了,你自己記好了。”
“是,姑姑。”
梓純雖說並不合我意,但囑咐她的差事還是可以辦好的,畢竟能夠進永寧宮侍候的,哪怕是做雜役掃灑的粗使宮人,也至少過當考丙等,都不是泛泛之輩。
“阿琪————”
正想着,那邊便有人在喚。
我轉過身去,見那宮裝打扮的女子向這邊快步走來。
儼然是一清秀女子,一身素藍棉布長裙,上繡蘆葦,捲雲暗紋印於布面。衣料被洗得有些發舊,顯得越發樸素。單螺髻梳的卻是精巧,鬢角整齊,沒有釵鈿絹花,也免去了不必要的浮華。
岫月,安喜宮的掌殿大宮女,貼身伺候萬皇貴妃的飲食起居。外表恬靜成熟,爲人心思細膩,善解人意。
“怎麼了?”
能讓岫月如此匆忙,可見事態之嚴重。
岫月擡手拭了一下額上的汗,順勻了氣,斟酌幾息,開口道。
“阿琪,出事了。”
“乾清宮,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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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近來身體很好,朕也就放心了。”
“太后吉人天相,又心慈仁善,自由佛祖保佑,鳳體康健。”
織錦不假思索地講道。
“朕說過的,不許拿這些官話敷衍朕。”
織錦只是一笑。
“嬪妾哪敢欺君罔上呢,不過是說了皇上想聽的話罷了。”
“呵,錦兒心思剔透,知人之準,朕可自愧不如。”
“皇上謬讚,嬪妾當不起。”
織錦想起了什麼,淡淡說了一句,不再多言。稍低了一點頭去瞧腳下的路。
一陣冷寂後,成化帝若有所思地擡頭。
“今年的雪,下的這番早,也許未必是好事。”
“皇上的擔心也不算是多餘,雖說是初寒,但也不過十月。節令未到,便降了這雪,恐怕…”
織錦突然開口,接着說道。
“恐怕明年開春,耕種的時令也會有所變化;不過..也或許是個好兆頭?”
“錦兒還懂物候?”
成化帝轉過頭看織錦,頗有些意外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