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佈菜宮女放下手中的盞碟對她道歉,沈思容纔回神,她看了看身上的污漬,從袖中拿出絲帕擦拭着。
看着那宮女眼裡滿是恐慌,沈思容輕輕一笑:“沒事,你下去吧。”
淑妃也看到了這邊的情形,出聲問道:“出了何事?”原本熱鬧的氣氛頓時靜謐下來,所有人的視線也隨着淑妃這一問移向了沈思容。
那宮女聞聲忙跪下告罪:“淑妃娘娘恕罪,淑妃娘娘恕罪。”
蕭元豐生怕淑妃爲此生氣,累及沈思容,忙開口道:“今日母妃生辰,這種小事母妃不必放在心上。”
淑妃哪裡不知道蕭元豐的心思,她揚揚手讓那宮女退下,再看向沈思容並問:“你可被傷着了?”
沈思容站起身,半鞠着躬答道:“多謝淑妃娘娘關心,臣女無礙。”淑妃看了看她的衣裳,左右看了看,見離歌不在,這纔想起離歌今日病了告着假。她召來她宮裡的掌事嬤嬤:“王嬤嬤,你帶她去我宮裡換身衣服吧。”
沈思容不好搏了淑妃的好意,屈身道謝後就跟着那嬤嬤往紫瀾宮走去。那王嬤嬤一直背對着沈思容在前面帶路,四周也很是安靜,與鳳舞臺的熱鬧更是大相徑庭。
出了御花園,便是後宮的殿羣,迎面一陣風吹來,激得沈思容一陣發顫。不遠處星星點點的燈火讓這氛圍稍稍暖上了幾分,都說冷宮冷宮,看來也確實如此。
“沈小姐,請隨奴婢來。”到了紫瀾宮,王嬤嬤引着沈思容進殿,奉上茶,讓她在偏殿稍候,自己則是進淑妃的寢殿找衣裳。
良久,王嬤嬤才進來。手裡拿着一件淺色的衣裳:“沈小姐,奴婢找了許久,也只有這件衣裳合您的身,不過……”
沈思容見她面有難色一般,從她手裡接過衣裳:“嬤嬤但講無妨,不過如何?”
“不過這衣裳是淑妃娘娘早年所穿過的。”
沈思容也不接腔,想着既然是舊衣,看上去也不是多精美應該沒問題的。於是她直接走到屏風後面,自己動手換了衣裳。她一出來,王嬤嬤便上前爲她整理頭髮和衣襟,口裡還誇着:“沈小姐穿上這衣服還真是風姿不凡呢。”這話沈思容也就只是聽着,要知道,在宮裡隨便一句話就是要命的事,一個不小心就是萬劫不復。她輕笑着回道:“淑妃娘娘纔是真正的風華絕代,哪裡是我等能比得上的。”
說完就跟着王嬤嬤向外走去,沈思容走上幾步才發現,這衣裳較一般的服飾都輕巧許多,貼在身上也不覺得有重量。
此時月亮已經冒出頭來,銀白色的月光柔和的鋪灑下來,在光照之下,沈思容身上反射出彩色,沈思容心頭一驚,,這衣裳分明是蠶絲綵衣。她暗暗叫着不妙。
她記得她曾在書上見過關於這綵衣的介紹,據說工藝極其繁複,先以上等蠶絲織衣,然後用不同的色彩漸漸渲染上色,還要把握不同的色澤深淺。耗一年之力也只能得一匹罷了。這種稀罕的東西十之八九是成了貢品的,就算有人要買,也絕非易事。
那她……
不是犯了忌諱?
沈思容不知這王嬤嬤是無心還是有意,她只覺得背脊處冒着冷汗。沈思容放慢了腳下的步子,腦子卻在飛快的轉着,她必須細細想清楚要怎麼解釋,否則,等到了鳳舞臺可就來不及了。
“沈小姐?”沈思容越是着急越是一片慌亂,這一聲叫喚讓她回了神,她輕吐出一口氣,不管心下多麼沒底,臉上也不能有一絲破綻。
“沈小姐,怎麼了?我們還是快些吧,別讓淑妃娘娘等急了……”王嬤嬤估計發現她掉了隊,回頭來問道。
沈思容輕扯開一個笑:“我只是一時看着宮中的景色入了迷。”說完,便快步趕上那嬤嬤。
這嬤嬤看樣子也是淑妃娘娘身邊的人,她和淑妃不可能有什麼過節,而且讓她來紫瀾宮換衣是淑妃,要是待會兒鬧出了事端,淑妃面子上也過不去,所以應該不是淑妃那的問題。王嬤嬤的年紀不小了,在這宮裡待了這麼多年,絕對不可能是無知的人,這麼明顯的錯誤會犯嗎?
那就是這王嬤嬤有問題了,難道,她不怕把禍水引到她自己身上?沈思容手心裡已經是溼膩膩的,眼見這鳳舞臺就快到了,她眼裡閃過一道銳光。
好,既然事已至此,那她只能見機行事了……
她們這一來一去花的時間不少,到場的時候正是衆人飲宴正歡,沈思容按禮節是要跟淑妃大招呼的。
她走到臺前,跪下。沈思容想想,與其等着人在背後推她一把,不如自己先跳進去,說不定還有條活路出來……
“臣女參見淑妃娘娘。謝淑妃娘娘賜衣。”淑妃擡眼看向下面跪着的沈思容,原本柔和的眼眸在看見沈思容身上的衣裳後立馬變了色。
這衣裳是她當年入宮前,王家花了諸多銀兩,耗費很大心血得來的,只爲了讓她能夠一朝得寵。她也做到了,她還記得她穿着這衣裳在蕭澤面前起舞的樣子,她也記得蕭澤眼裡的驚豔和後宮衆妃嫉妒的眼光。
她深深知道,在帝王面前,有的花樣只能用一次。所以她從那以後再也沒有穿過它。現在在她眼裡,只覺得是沈思容知道今晚皇上會來,所以想借着這衣裳出位,沒等她好好細想,心裡的怒氣便涌了上來。
見淑妃一直沒有叫沈思容起身,場內頓時安靜下來。衆人本是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但是見淑妃變了臉色,都小心的噤了聲。
“這衣裳……”淑妃望了望四下的人,不好明着面發作,說了句模凌兩可的話,等着沈思容給她接下去。
沈思容心跳加快,緊張不已,不行,她不能這麼坐以待斃。她定了定神微微擡頭:“還有勞王嬤嬤了。”這話裡的意思分明將話移到了王嬤嬤身上,沈思容不知道淑妃會怎麼解決,心裡直打鼓,可臉上還是掛着淡笑。
王嬤嬤她原是掖庭的宮人,是在蕭元豐出生後才因爲立了功被調到紫瀾宮去的。她從未見過淑妃穿這件衣裳,更不會知道這衣裳對淑妃來說有着不同的意義。
此刻王嬤嬤已經走回了淑妃身邊,她見淑妃因爲這衣裳變了臉色,此刻看她的眼神猶如利刃,她心下一寒。可這衣裳不是……
還沒等她回淑妃話,皇上便到了,淑妃領着衆人行禮,蕭澤快步上前扶住了她:“今日是愛妃生辰,這些禮數便免了吧。”
淑妃盈盈一拜:“謝皇上。”
遠遠的,蕭澤就看見了這邊的動靜,他和淑妃坐下後,便看向沈思容:“你是何人?”他的眼神充滿着疑竇,淑妃搶先一步在蕭澤邊上說道:“皇上,這是沈中丞家的小姐,剛剛弄髒了衣裳,臣妾便賜了一件。”
淑妃知道此刻不能讓蕭澤對沈思容起了關注,雖說今日是爲太子大選,但是帝王的慾望是不知飽足的,特別是對女人。
蕭澤垂眸,眼裡的精光一閃,不過他將情緒掩蓋的很好,讓人察覺不到分毫。他若無其事的在淑妃的手背上輕拍,低語着:“朕記得第一次見你時,你也是穿的這身衣裳,當時朕驚爲天人。可是之後卻再沒見你穿過,沒想到今日你賞了人,呵呵,也好,烏蘭國前些日子進貢了不少好東西,明兒朕派人給你送些過去。”
見蕭澤這麼一說,淑妃心裡頓時安穩下來,再一看,沈思容還低着頭跪在下面,看樣子她也確實沒那心思,不然皇上來了這麼久她不會連頭也不擡。
“起來吧。”蕭澤在這兒,淑妃不敢逾越。開口的自然是蕭澤,低沉卻不失威嚴的聲音讓人感覺到他的氣勢卻不會感到寒意。
沈思容謝了恩便順勢回了位置上,沈思儀斜着眼上下打量着她,臉色不大好看,滿臉的妒恨之色。而王氏則一直偏着頭,見她坐下也沒有說什麼。
皇上到了以後,下面人都拘謹了很多,怕一個不小心觸怒了他,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大家心裡明白得很。
另一方面,皇上都出現了,太子估計也快到了,這拘謹是想隨時保持最佳狀態來吸引太子。
果不其然,太子不久就到了鳳舞臺。
蕭元啓對蕭澤和淑妃行過禮便到皇上下手的案几上坐下。蕭澤偏過臉問道:“怎麼來得這麼晚?今日可是給你選妃啊。”
蕭元啓拱手屈身:“回父皇,兒臣心想着今日選妃是次,爲淑妃娘娘慶賀生辰纔是主,這才晚些過來。”
蕭澤聽着這話笑出聲來,他看向淑妃,淑妃面上也是帶着光的。蕭澤以指點了點蕭元啓:“你倒是有心了……”
嘴上是這麼說着,蕭澤心裡卻明白得很,現在還不到動王家的時候,該給的榮華富貴是一點不能少,相反,比以往還要多,這樣才能讓對方瞧不出問題。
沈思容聽見太子的說話聲心裡一驚,這聲音很耳熟,她好像聽過……手裡的筷子緊了緊又鬆開,最後還是想不起來只好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