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元啓淡淡的看了看沈思儀,那眼神中的冰冷讓沈思儀恍遭遇雷擊一般。這般刺人的態度與先前的溫柔在她腦中左右搖晃,終究是讓沈思儀跌入了谷底。
“皇上,可否容臣妾問明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沈思容請旨道,她總歸是做不到狠心絕情的,哪怕現在沈家與她毫無關聯,想必她也不會不顧。
她看了看亂鬢無釵的沈思儀,見她眼裡有着破碎的心傷,那樣貌和神情是熟悉的。想必蕭元啓瞞了她些什麼吧,她不想多問什麼,她亦想不出來,若是知道他們之間有些什麼自己會怎樣……
蕭元啓偏過頭打了一個響指,一名太監打扮的人就站在了沈思容的面前。
“奴才見過貴妃娘娘。”
“說吧,給本宮細細的說。”
“回貴妃娘娘。今夜,奴才值夜於儲秀宮一段時,發現沈小姐從儲秀宮出來,到了一旁的清池邊,奴才本想着沈小姐是在那兒逛逛,於是便打算走。誰知,竟然看見一名侍衛上前與沈小姐攀談起來,奴才這才覺得奇怪,卻也不敢靠近,直到見這侍衛從懷中掏出一物遞給沈小姐才發覺此事有異。奴才便大叫起來,巡邏到附近的侍衛匆匆趕來將此二人抓住了,送來了內務府。”那奴才說話很是沉着,一看便知不是泛泛之輩。
他的說辭無一絲的漏洞,確實是言之鑿鑿,讓人無法辯駁。
“胡說,我沒有,我沒有。”
“皇上,罪臣願招。”
兩個人,兩句話,兩個方向。
這個聲音有些耳熟,連感覺也是那般熟悉,那侍衛身材壯碩,威武之感不遜於一名悍將,可是記憶中分明沒有這樣的人物。
沈思儀發狂似地看向那個侍衛,好似要肯定什麼。蕭元啓允那侍衛開口,侍衛才緩緩將內情說出,原來此人之前是受過淑太妃恩德的,他見淑太妃被逼到了冷宮,便想報復沈貴妃。
前些日子,正逢他值崗的夜裡,遇見了沈思儀,沈思儀當時獨身一人,口中唸唸有詞,等他聽得清楚,那分明是在辱罵她的姐姐——沈貴妃。
他當下便覺得這是一個良機,於是二人相約,決定設法讓沈思容失寵,而沈思儀交給那侍衛的東西竟然是宮中所禁的藥物——碧淚。
碧淚,便是一種淺綠色的藥草所制而成的,這一味藥有麻醉的功效,同時卻也能夠讓人神智大亂,於是被禁於宮廷。
撿起那侍衛扔到她腳下的那個瓷瓶,沈思容指尖陣陣發麻。她這麼多年縱使恨着沈世言,厭惡着王氏和沈思儀,但是從未想過要殺了誰。哪怕她進宮爲妃,也不過與蕭元啓相諾還她母親阮氏一個名分。
“皇上,姐姐,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沈思儀的臉色隨着真相被說出來,也越發的黯淡下去,慘敗之色潺潺的流露。
一句錯了,便是她的承認。一句錯了,便是她想乞求的生機……
“皇上欲如何處置此事?”沈思容泰然自若的微笑着,將先前的情緒一分分斂去,蕭元啓上前將她護在懷裡,輕柔的說道:“朕聽你的。”
“今日之事,也不便容外人所知,還望皇上顧忌臣妾的臉面。”沈思容無意和她相爭,在此時落井下石也並非她能爲。
蕭元啓挺拔的鼻下是笑意充盈,沈思容的良善實屬難得了。
“來人,選朕的旨意,將沈思儀下嫁予禁軍侍衛劉辰。”說罷,蕭元啓果決的衣袂便輕輕飄起,攜着沈思容出去了,身後傳來尖銳的叫聲,無人爲之皺眉。
蕭元啓免了車駕與沈思容步行回永慶宮。細碎的石子路勻稱的鋪在地上,月亮躲到了雲層後邊,一切歸於沉寂。
“皇上,臣妾想問一事。”
沈思容思慮一番,心中已然有了一些答案呼之欲出,只等着蕭元啓來解出最後的謎底了。
“你想問朕,此事朕參與了幾分,或是全部?是嗎?”蕭元啓鬆開了一直牽着沈思容的手,他們都是心思百轉千回的人,也是彼此最親近的人,對方心中想什麼自然是一點就透了。
有些不自然的尷尬,沈思容不知道是否不該問他,若不問一切終歸會成爲心中的一道牆,總有一個人要越過去和對方相見。
“嗯。”坦然的點頭,沈思容將眼光凝在蕭元啓臉上,生怕錯失了一絲一毫的回望。
“她想要傷害你,這是朕不容許的,這個世間,任何人都不能傷了你。”蕭元啓嚴肅的告訴沈思容。
“臣妾不會再問了。”她信,因爲他是他,而她是她。沈思儀今日是咎由自取,卻也是件幸福,至少往後不必陷入這陰陰的深宮。
蕭元啓見她明白了他的心思,不由寬心的一笑。他只是要讓她知道,在他的羽翼下,無人能夠傷害她。在這宮裡,她只要安心的待着就好,一切有他。
一同步進永慶宮,身影掩藏在了紅綃帳內,只剩燭淚深深滾落,蕩起輕煙搖擺。
次日,沈思儀的賜婚旨意便下來了,可旨意剛下,內務府的人便一臉焦急的候在太和殿外,那賜婚的侍衛失蹤了。只留下血書一句:最毒婦人怎堪爲妻?年華沉淪返報君恩。
在旁人眼裡,他是寧願抗旨也不委屈自己的真漢子,在旁人眼裡,沈思儀便是遭人唾棄的‘毒婦’。
消息傳來,寫意和奶孃均是拍手稱快,她們是隨着她從沈府出來的,沈思容知道他們在沈思儀手中受過委屈,只是交待了一句大局爲重。她的心思卻在哪個侍衛身上,想必那個看不清面容的侍衛就是剛剛爲蕭元啓辦完事情回攬月殿來的寒夜吧……
蕭元啓不說,沈思容也能知道。沈思儀是何等的人?能有這般大的膽子?一切分明就是有所指引的,不然她在就風魂消散了。這指引她的人正是要誘她進入這深淵。
除了蕭元啓,誰還會爲了她花這心思?
這等心緒一出,沈思容大驚失色,原來,在她的心裡蕭元啓早就如此重要了。
……
十日過去,蕭元啓並不曾掀過任何一名妃嬪的牌子,除了永慶宮和上陽宮,他就不留宿在任何一個地方了。這讓後宮衆妃都有些氣性,只是不敢言罷了。
蕭元啓算算日子,也是時候了,便讓沈思容備下後宮宴會,以示歡迎之意。
月華初上,御花園中的桃林里布上了一桌流水宴席,絲竹管樂之聲順着桃花林間引入的細流回蕩着。細流的兩面分佈着幾張矮几,蕭元啓和沈思容共坐在一張幾邊,二人皆是神色自若的樣子,穿着常服,看起來很是般配。
再看四周坐着的妃嬪們,無意不是盛裝打扮,此刻看來倒是唐突了。
“諸位愛妃入宮後可還習慣?”蕭元啓帶着笑意問道。
王姝與蕭元啓對視着一笑,又默默的瞥開眼去,眼尾揚起的流轉漾起陣陣的眼波:“臣妾還算習慣。”
“臣妾也是。”符合之聲此起彼伏,只有坐在沈思容身側的陳芸芸冷冷的笑了一聲,轉而天真無邪的望向蕭元啓:“元啓哥哥,芸芸的寢宮裡有些熱呢。”
元啓哥哥?芸芸?
不止是其他人,就連沈思容都變了臉色。
蕭元啓的笑意不減,卻冷了眼:“陳美人似乎不懂宮裡的規矩,思容,這便交給你了。下次,朕不想再看見這般不懂規矩的妃子。”
這話對着沈思容說的,傷得是陳芸芸的臉面,她胸口憋着氣但不得不噤聲。
“臣妾,謹遵,教誨。”一字一字的說出這些話,一口貝齒好似被咬碎了一般。王姝等人的笑意至此再也受不住,除了陳芸芸,衆人很快又恢復到了嬉笑愉悅之狀中。
沈思容舉杯一一應付這些場面話,耳旁突然一震,往左偏過臉去,蕭元啓目中含珠的看着她,薄脣輕輕動着,沈思容從那兩瓣輕微的振動中聽清了一句話。
“朕,只允你喚我元啓,可好?”
沈思容腦中如同盛夏之時被微風拂過,舒暢萬分。一時間,她只是忘了自己身在何地,年歲幾何。
“臣妾很想再次聽聽貴妃娘娘的琴音呢。”王姝一句話打破了她和蕭元啓之間的那般微妙,不知是否多心,沈思容在王姝微笑的一瞬間,看見了一絲不甘。
“哪裡,王美人的才藝纔是一絕呢。本宮聽聞,陳美人自幼琴棋書畫精通,不如藉着這個桃林溪水作一首詩吧。”沈思容不想讓陳芸芸受委屈,要知道左丞相是曾經的太子太傅,蕭元啓對左丞是很看重的。
陳芸芸對着沈思容甜甜一笑,似是感激,也似親近,她稍稍一頓便眸中染上了光華,脆聲沉吟道:“忽逢桃花一落,落憶細水長流,流芳安能醉酒,酒醉自是風逑。”(原創,請勿轉載。)
“好一個‘酒醉自是風逑’。果真是名儒大家之女。”沈思容感慨她心思之細,風逑分明是指的蕭元啓,無形中卻不乏討好之意,果真是妙。
“詩美,卻美得細緻,倒是小家碧玉之心矣。”蕭元啓淺笑的評價道。
話音一落,妃嬪們趁機紛紛獻藝,大多都是順着陳芸芸的詩往下行酒令,可惜再無勝過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