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門,風便迎面吹了過來,不涼,卻將她的酒意吹散了不少,胸口中淤積的悶氣也稍稍得到了舒緩。
這一刻,心裡無比的寂寥,她仰頭望着天空中的點點繁星,環繞着這寂寂月色,平添了幾分的無奈。
擡了擡手,對着跟在身後的一衆宮女道:“本宮想自己走走,你們都別跟着。”又轉向皖蘇,輕聲道:“慶寧門那邊你去跟他們打聲招呼,就說今晚的計劃取消,省的他們提心吊膽。”
其實說白了,不過是想將皖蘇也支開。
只能說,她的心情亂透了了,因爲她的一個謊,將妹妹也牽連就來,再想想他們二人的情深蜜意,她的心,忍不住的難過。
自個兒也清楚,吃妹妹的醋很沒風度,可是,就是忍不住。
有時候瞧着北辰夜的身影,便會不自覺的去想他溫暖的擁抱,總在她最困頓的時候給她支持,而如今,卻只能放在回憶裡,憶着,卻回不去。
一路出了玉笙樓,順着夾道走去,便是御花園,春初的季節裡頭,花開的並不茂盛,大多數的樹木還是冒着嫩芽,只長着花骨朵,只有那梨樹上頭,點點小花兒,映襯在月色下。
重陽不喜歡花,但是對梨花卻生不起厭惡來,就像是北辰逸,雖然話多惹人厭,但是那性子卻是討喜的,無論如何,旁人也不會過多的去苛責。
梨花亦是。
若是將女子比作花,她不願做高潔的梅花,不願做雍容的牡丹,只怨做那一朵小小的梨花,潔白而高雅,淡然而不孤獨,花一開,春便至,希望也接踵而來。
於是心血來潮的走了過去,站在樹下,仰頭望着,那點點的白,如同星子一般的明亮。
對於美好的事物,誰都會心生歡喜,她亦不例外,那花瓣打在頭髮間,讓她的心,一下子便融化了。
一片葉子迎風落下,她伸手,那葉子便落在了掌心,念起那一日北辰夜教她用樹葉吹奏曲子,那般動聽,不覺得,她便將它放在了脣邊。
簾外雨潺潺, 春意闌珊。 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不知爲何,她信口,便吹出了這首曲子,也許,只有這詞中的意味,才能體現她此時此刻的心境吧,別時容易見時難,而她呢,卻是‘饒是對面不相識’。
一滴水珠吧嗒一下落在了她的手上,微涼的觸感將她從思緒中拉了回來,她擡手擦了一擦,手指,卻頓在了那裡。
不對,這是,酒的香氣。。。
樹上有人!這個認知,讓她倏然擡首,目光一刻間變得陰冷。
“誰?誰在樹上?”她冷聲喝道。
心裡卻暗暗納悶,會是誰,這樣悄無聲息的上了樹,她怎會毫無察覺?
那人似乎並無心隱瞞身份,在重陽的呵斥聲中,一個閃身便飛下了樹梢,在幾丈開外站住,與她遙遙相對。
“姑娘莫要動怒,在下無心得罪,只是聽了曲子,入了神,倒是擾了姑娘的興致。”
這聲音…爲何似曾相識?
重陽有些不確定的上前一步,對着月光一瞧,果然!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漠北三王子--寒淮!
重陽與他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是卻對這個深不可測的男子記憶深刻,而在對付無無涯島國的水上軍隊之時,亦是仰仗着他,是以,她對他,充滿了敬佩與感激。
對於他的抱歉她淡然一笑,挑了挑眉望着他:“王子不認得在下了麼?”
上一遭是男裝打扮,也難怪寒淮沒有一眼認出她來,只是聽了她一開口,卻是熟稔的語氣,方纔就着月光多看了兩眼。
丹脣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笑意盈盈的望着他,卻讓他一時之間仍是未曾想起。
“你是?”
重陽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原以爲這個寒淮是個光靈的頭腦,卻不想這般遲鈍,這宮中的女子會與他相識的能有幾個,上一遭,他不是已經知曉她是北辰夜身邊的人了麼?
就算不知道她是皇后,那也該有這分覺悟呀!
重陽輕咳兩聲,仰起頭來,對着月光朗聲道:“月,是故鄉的圓。”
便是這一句,那寒淮的臉上,霎時顯現了異樣的神采。
“是你!”
寒淮低呼,原本緊繃的神色緩了一緩,眼前的女子可不就是那夜間在翠紅樓會面的北辰夜身邊的女子!如今只見她衣着款款,笑容熠熠,若不是她適才說出那句月是故鄉的圓,還真是沒辦法將眼前的女子與那夜俊朗的男子裝扮聯繫到一起。
重陽似乎很滿意他的反應,勾着嘴角,邪魅一笑:“看來王子的記性還不錯,這麼快便想起我來。”
對於她的玩笑語氣,寒淮倒是給足了面子,大笑了起來,朗朗的笑聲,響徹空際。
那日一別,他一直對她的真容感興趣,只是漠北內部一直不穩定,他要與兩位哥哥爭奪皇位,又要處處提防着外敵,若不是上一遭她派人去請他幫忙,他都快忘記與她的協議這碼事了。
如今重逢,心底喜不自禁,他便是欣賞這樣不做作的女子,有着女子的柔情似水,還有男子的剛毅果決!
要知道,能輔佐一個君王的女人,絕非等閒!
他倒是好奇,她在這北辰,是怎樣的地位。
“你是北辰皇上的妃子?”目光在她的打扮上掃了一圈兒,最後落在她的鳳冠上,眼中一閃而過一絲訝異:“還是。。。皇后!”
卻是肯定的語氣,重陽一笑,不置可否。
“皇后又如何,一般的妃嬪又如何,王子有恩於我,便是我,與身份無關,不是麼?”她朗朗一笑。
“好,身份不過是身外之物,你這個人,我喜歡,你的性子我也喜歡,這個朋友,我交定了。”說着,朝着重陽伸出手來。
重陽也不做作,雖然在她的意識裡也是男女授受不親,但是他當她是朋友,她豈能辜負,手一伸,兩手交握。
一個寬大厚實,一個十指纖纖,原本有些繾綣的動作,卻絲毫未有褻瀆的意味,映在清冷的月色之下,說不出的美好。
然這一切落在旁人眼中卻不是那麼回事了,遠遠的,一雙狹長的眼眸微微眯了起來,將原先的笑意,壓在了眼底,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