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的是湖色一體的睡袍,明黃的穗子,是抵不住的寒意,“朕真是好福氣,竟然攤上你這般賢德的皇后。”他嘴角掛着笑,卻是冷笑,冷到了人的心裡,讓重陽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皇上誇讚,臣妾愧不敢當。”
“呵--”北辰夜又是一笑:“皇后這般聰明,瞧着你的好義妹這副德性,想必心中已是一清二楚,又何必在這跟朕唱戲,耽誤工夫。”
重陽望了託婭一眼,她的目中含淚,卻不敢哭出聲來,只是緊咬着雙脣,無聲的淚點點落在衣衫上,隱忍的讓人心疼。
對上重陽的目光,她的臉色慘白如紙,映在燭光下恍然讓人瞧不清楚,在北辰夜的注視下,她低聲道:“姐姐,皇上說我是假冒的。”
便只這一句,就不再開口,頭,低低的垂了下去,長長的髮絲遮住了神色,只是環着肩膀,微微顫抖。
重陽也跟着顫了一顫身子,有些難以置信的擡眸望向北辰夜,他的神色晦暗,有些隱忍的青筋顯露,在重陽錯愕之際,北辰夜的手,倏然捏住了她的下巴。
“皇后不是信誓旦旦的說她是花滿樓麼,可是爲何,爲何她不是?”
重陽蹙了蹙眉,心下不知是喜是悲,是疑是惑,在他的強力壓迫下,被迫與他對視,他的目光含火,卻不帶絲毫溫度,只那般冷冷的,憤怒的望着她。
重陽緩了一緩:“皇上爲何斷言她不是花滿樓,皇上,不是沒有見過她的真容嗎?”
北辰夜眉心一挑,手上陡然一加力,作勢便將重陽推倒在地,冷聲道:“沒見過容貌便不會知曉了麼,朕的女人,朕怎麼會認錯。”
他說的有些發狠,卻讓重陽眼眶一熱,半臥在冰冷的地面,心思翻涌,時日來的種種通通涌上心頭,千頭萬緒,卻不知如何開口,許久,方纔緩緩開口,仍是那一句:“皇上,爲何這般肯定,臣妾想知道。”
這對她來說很重要,她想知道,他究竟是怎樣知曉託婭是假的,在這麼多天之後的今日。
北辰夜凝了她一眼,方纔緩緩直起身來。微昂的下顎,髮絲張揚的散落在肩頭,將一張剛毅的面容越發的棱角分明起來,燭火搖曳,璀璨生輝。
他扭頭,低垂眼瞼望了她一眼:“告訴皇后什麼?告訴你你再給朕送上第二個花滿樓?皇后啊皇后,朕真是小看你了。”說着,半蹲下來,修長的手指緩緩滑過重陽的髮髻,最後用力一扯。
“說,你爲何要將她送給朕,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鑽心的痛,將重陽的淚腺全部打開,明明不想哭,那眼淚還是拼命的落,有一滴打在了他的手背上,迅速暈染了開,四分五裂。
重陽擡手,卻不想沾了滿手心的水汽,她望向北辰夜,這一刻,心中柔軟無比。
“臣妾的目的便是讓順着皇上的意思行事。”重陽緩了緩聲音,望了託婭一眼,又轉向了北辰夜:“當初是皇上威脅我,若是託婭不是花滿樓便會處死,無奈之下,我只能撒了謊。至於旁的,皇上還想知道麼?”
她的眼中殷殷期盼,只要他開口問,她便將實情說出。
可是北辰夜卻冷冷的望了她一眼,抓住她髮絲的手指倏然一鬆,厭惡的離了她幾步遠,指着她與託婭,冷聲道:“你們倆人虛情假意的嘴臉,朕也不想再見。合謀欺騙了朕,如今反倒說起朕的不是,難道,是朕逼着她入宮,又是朕逼着你說謊麼?”
“皇上--”託婭聞言早已嚇的沒了魂兒,跪着向前兩步,扯住北辰夜的衣衫,顫聲道:“臣妾知錯了,皇上開恩,皇上開恩吶--”
北辰夜厭惡的一腳踹了過去,好似她們是洪水猛獸一般的,離的近了便會沾染上毒氣。
“開恩?你騙朕騙的這樣苦,還有臉讓朕開恩?”言畢,看都不再多看一眼,直身對着門口高聲喝道:“來人吶--皇后合謀皇貴妃滿嘴胡言欺君罔上,其心可疑,其罪當誅,暫且押入宗人府,容後處置。”
稀稀落落的步子進來,卻都站在門口不敢行動,重陽一手拉住託婭,一邊擡眼望着北辰夜:“皇上,若是臣妾說,臣妾便是花滿樓,皇上可會信?”
北辰夜冷笑一聲:“怎麼?皇后一計不成,再施一計?那你倒是拿出證據來給朕瞧瞧,瞧瞧你是花滿樓的憑證。”
重陽怔了一怔,稍稍沉寂了一下,是啊,她沒有憑證。
如今的情形,就算她將實情說出,照着北辰夜此時憤怒的程度看來,也不會相信,反而會當她是爲了脫罪而編出的另一個謊言。更何況,她連那玉釵都丟了,根本就是無憑無據,只會平白給北辰夜火上澆油。
誰都容忍不了謊言,北辰夜也不例外,尤其是剛被一個謊言欺騙之後,若是再聽,恐怕已是驚弓之鳥,決計不會再信。
“怎麼?說不出了麼?”見重陽神色一暗,北辰夜陰冷一笑,目光緊緊凝着她的低垂的額頭,“你是花滿樓,然後呢?這一遭又想耍什麼詭計?”
重陽眉心一皺。
他的神情告訴她,多說無益,於是緩了緩神色,跪直了身子,對着北辰夜端端正正磕了個頭:“我知道皇上不想再聽解釋,我也不願再多說,只一句,皇上所謂的心上人,若是你自個兒都認不出來,又怎能去怪旁人?”
澄明的目光,緊緊凝在他的身上,美目流盼,殷殷而期,隨後,不去看他錯愕的神色,再度叩首,扶起託婭來,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衣袂翩翩,淒涼無比。
北辰夜的目光,追隨而去,倏然,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