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愣,卻隨即轉笑,面色隱在面紗之下,晦暗不明,只是語氣當中卻是淡淡的惆悵。
“若是想去便去,若不是想去便不去,這樣容易的抉擇,世子怎生來問我。”她仍是輕笑,好似兩人說的,不過是不相干的事。
他微微蹙起眉來瞧着她雲淡風輕的神色,張了張口:“皇后--”然後頭的話還未出口,卻被她啓脣打斷了:“皇后是誰?”
他愣了一愣,之後垂首:“是我失言了,重陽。”他抱了抱拳,歉意道:“既然這樣,那我便不去了,這一來一回便需數日,你的傷還沒有大好,我還是留下來比較放心些。”
對於此事她沒有再多說,只是微微一笑,起身,推搡着他出去,柔聲道:“夜色已深了,世子早些回去歇着吧,”
他望了她一眼,雖是憂心卻沒有再多說,只是隨着她的步子出去,回頭道:“你早些歇着,我也回去了。”
她只是微笑不語,聽着他的腳步聲在耳邊慢慢消散了去,然後慢慢擡起頭來,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攏,最後,消散無蹤。
第二日一大早她尚未起身,他便興沖沖來到她的住處,說是已經修書讓人去回稟北辰那邊,她靜靜聽着,沒有多大的反應,倒是他似是心情極好的與她用膳,之後親自瞧着她服藥。
一夜的夢境纏繞,她精神有些倦倦的,擡眼望了他一眼,卻並未飲下那藥, “換大夫了?”她漫不經心的開口,將藥碗把玩在手中。
“嗯?”他擡了擡眸,隨即點頭:“如今你腿上的傷雖然好了,但是卻傷着筋骨了,之前那大夫爲你診治了數月,卻仍是不能讓你的腿恢復從前的利落,還有你臉上的傷…”
提及她的容顏,他頓了一頓,擡眼望她,見她神色如常,方纔繼續開口:“所以想着換個大夫,說不定能有辦法。哪怕不能恢復從前的容貌,總算能治上一治。”
聞言,她略略凝了凝神,目光又望了那藥碗一眼,淡淡道:“他來了?”
他一頓,似是未料到她如此開誠佈公,索性點了頭:“果然瞞不過你。”
只是做的這樣明顯,哪裡是想瞞她。醫者調製藥物,也需用着真心在其中,她怎會察覺不出其中的詫異。
更何況,她服了這麼久的藥,怎會察覺不出差異。
望了他一眼,沒有在說話,只是微微掀起面紗來,將那藥全數服下,然後,長舒一口氣。
“其實,他是爲你好,這世上,能恢復得了你的容貌的除了他,再無旁人。更何況他也與我說了,你這容貌,可以通過換皮的方法來治療,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執拗。難道,還在爲當年的事生氣?”他說的有些急切,想要將自個兒的想法全數勸說給她聽。
“哪裡。”她淡淡開口,目光投向遠處:“往事不可追,我怎會再在往事上頭過分糾纏,只是不想着麻煩,如今這樣挺好。”
他蹙了蹙眉:“你…”
她擡了擡眸,在他的注視下,又垂下頭去,手指撫着狐裘上的雪狸絨毛,微微彎了彎嘴角:“只是不想再讓你們爲我做什麼了,僅此而已…”言及此處,聲音卻是低了又低:“若是當初你不救我,也許你我都會過的快樂些,至少,不必爲我煩心。”
“重陽--”他幾乎是在聽了這話的後便震怒了,一下子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你怎能這樣自暴自棄,難道當初我救你,便是爲了見你如今這個樣子?”
沒錯,這二人便是重陽與寒淮,死裡逃生的重陽,與她的救命恩人寒淮。
但是他的憤怒並未讓她的情愫有個中變化,她仍是淡淡的望着他,手,緩緩伸了出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衣袖。
“世子莫要生氣,不過是信口說說,當不得真。”說着,輕輕笑了一笑:“好了,若是你們覺得有辦法可行,那便一試。”
她的態度難得的緩和,讓寒淮一喜:“此話當真?”
“自然。”她當下點頭:“只是一點,只此一遭,下不爲例。若是治不好,從此之後你們便不要再提及。”
“好。”寒淮喜不自禁,他果然還是瞭解她的,只要他佯作生氣,她的態度便會軟化。
“那我即刻便去與他商量,你等着,我去去就來。”
言畢,飛一般的跑了下去,那歡快的神色,如同孩童一般的,連帶着重陽都受了感染。
她輕輕笑了一笑,笑容,恍若透明。
寒淮是急切的性子,相處的時日久了,重陽亦有所瞭解。
離開沒多久,重陽剛剛提起筆來想要練練筆,便見寒淮急急拖着一個人前來。
那冰冷的陰影籠罩下來,不用擡頭也知道是誰,重陽垂着首,將手中的筆放了下來,輕聲道:“來啦--”
這樣的熟稔,這樣的親近,好似這兩年來的隔閡從未存在,白芨站在數丈開外,冷清的神色,稍稍有了些溫度。
“是,我來了,公子。”他微微蠕動了脣角,聲音鏗鏘有力。
寒淮很識時務的退了出去,卻並離開,而是在偏殿睡下,這幾日,父王的身子每況愈下,前朝的兩位兄長又拉攏各派勢力,想要將他這個世子從位子上拉下來。如此下來,早已是累的筋疲力盡,如今得了空,自然是得抓緊着時間歇下。
白芨在重陽跟前坐下,有些拘謹,有些不知所措,重陽不開口,他亦不知該說些什麼,一種奇怪的氣氛在二人周圍流竄着。
“公子願意見我,我真的很開心。”良久,他似是下了決心一般的開口,語氣,那樣的低微,絲毫一國之王的霸氣都無,似乎在她跟前,他只是白芨,不是什麼無涯島國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