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雖然表面上看似無什麼變化,但是實則每每夜間北辰夜便會歇在滿樓閣。
祥榮宮與滿樓閣本不過就是一門之隔,是以,這去與不去,便不是那般的分別了,重陽起初還會拿話來填搡他,可是到了後來,見着他日日勤快,反倒有脾氣也使不出來了,只任着他想做甚,便作甚,反正,只要不礙着她的眼便好了。
其實有孕一事比起北辰夜的興奮來,重陽倒是顯得淡然的多,倒不是因着她不想要這個孩子或是怎樣,只是這一有身孕,整個人的脾性便變了不少,動輒便會覺得累,動輒就會容易動怒。
不過終歸會覺得滿滿的,腹中的那一塊小小的東西,雖然累着人,可是心裡頭,卻有種淡淡的幸福感,連帶着,對於北辰夜之前的厭惡,也煙消霧散了。
其實他們之間並未曾真正的傷害過彼此,只是一連串的偶然一連串的誤會,讓他們錯過了這麼許久。
也許,正如北辰夜所說,他們都有錯,也都是情有可原的錯,畢竟這麼多年的爭鋒相對,早已習慣了對立的局面,要一時之間轉變,和平共處還需時日。
只要他們願意,要化干戈爲玉帛並不是難事,畢竟,愛,是維繫着二人的橋樑。
是以,重陽雖然待他仍然冷言冷語,但是卻並不阻止他的示好,只要他不作出一些過分的事來,怎樣都好,而這個過分的事,便是將重陽的牀榻搶佔了一半去。
對於他將寢殿都放到了滿樓閣重陽一直只默許的,反正滿樓閣那麼多的屋子,她不介意讓人去住,只是有那麼幾次,大半夜裡,他就突然出現在她的寢室,燈火闌珊,他就那麼出現,着實嚇人,經歷了幾次,都被重陽惱了出去,時日多了,他倒是也老實了,只每夜睡前來瞧她一眼,然後離開。
這一夜卻是下起了雨,夏日裡總是雨多,淅淅瀝瀝的惹人煩心,夜深了,卻始終未見北辰夜的影子,重陽靠在那裡,抱着懷中的書昏昏欲睡,朦朧中一個影子竄了過來,熟悉的香氣撲面而來,隨後便是捲起簾子悉悉索索的聲響,一睜眼,就瞧見北辰夜笑盈盈的站在榻前,目光柔和的瞧着。
重陽佯作無事一般的將書一合,便躺了下來,裝作不是在等他一般的。
北辰夜一笑,和衣上牀,在她旁邊側臥着,偏着臉瞅着她:“等久了吧!”
重陽睜眼斜睨了他一下,啐道:“誰等你了,少臭美!”
被她這樣嗤笑,他也不惱,卻是一伸手,將她摟在懷中,聲音有些不真實的傳來:“能這般抱着你,真好。”
重陽佯作掙扎了幾下,卻是拗不過他的,只將頭靠在他腿上,目光緊緊鎖在他長袍的邊角,湖色一體,明黃的穗子,是入目的暖,卻是佯裝不悅,板着臉道:“也不知這樣的話,你說給了多少人聽。”
北辰夜卻是微微笑,他的手掌撫過她的發間,最後落在她的臉頰上,拇指輕輕摩挲着:“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這樣的話除了你,誰又能聽得懂?”聲音裡,難得的透露出慵懶。
“誰分含啼掩秋扇,空懸明月待君王。”橘黃燈光下,重陽未曾思索便接口,剛一出口便覺不妥。
這是王昌齡《西宮秋怨》中的詞,寫的是美人雖倩麗,但君王已情馳愛移帶着濃濃的深閨愁怨,與此情此景極爲不妥帖,好在北辰夜並未在意。
他歇歇的靠在榻上,淡淡的擡眼看了眼窗外,“雨好像越來越大了。”語氣亦是涼涼的。
重陽順着目光瞧去,卻看得不甚清楚,耳邊是他的氣息縈繞,撥動着髮絲撫在耳邊,癢癢的撓心,心卻是一點點的變暖,不覺的脫口吟道:“沾衣欲溼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聲音柔柔的,與這寂寂夜色混爲一體。
她伸手將髮絲撥在耳後,擡眼看他,不知何時已經微微閉目,似是累了一般的,分明的棱角,在昏黃的燈光下越發英氣。
這樣的毫無防備,卸去皇帝的頭銜,他也只不過是個普通的男子,重陽側着頭,看着燭臺發愣,燭光倩影閃動着,在牆上拉長影子,直晃得人頭暈目眩。
手上卻是陡然一熱。
原是沒睡的,只是閉目養神罷了,握着她的手卻慵懶的開口:“只瞪眼瞧着,你不乏嗎?”
重陽‘嗯’了一聲,伸手推了推他:“你快些走吧,我要睡了。”說着,一個翻身轉向了裡側,聽着外頭的動靜。
北辰夜卻並未如往日一般的離開,而是起身將外衣脫了下來,再躺下,一個伸手將她再度攏到了懷裡,手,握着她的柔胰放在胸前。
“今兒個,我留下來好不好?”略帶些祈求,他的聲音淡淡的暈染開來。
重陽眨了眨眼,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任由他抱着,她的黑髮傾瀉而下,映襯在他湖色裡衣下,越發黝黑。
屋子裡是寂寂的靜,靜到能清晰聽到二人的呼吸,輕淺無聲。
一夜的陰雨密佈,第二日卻放晴了天。
朵朵的雲片在淺藍明淨的天空裡泛起了小小的白浪,晶瑩的露珠滴滴灑下,空氣中隱隱透露出泥土的芬芳。
醒來之時北辰夜已經不見了蹤影,只是那氣息似乎還在,重陽抱着錦被,無聲無息的笑了起來。
皖蘇進來,瞧着重陽的模樣,不禁心領神會的笑了一笑,上前伺候着重陽起身,然那牀榻尚未收拾好,就聽見外頭悲悲哀哀的哭泣聲,原先還有幾分睡意,如今是全醒了,對着皖蘇吩咐道:“去看看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