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做人婦的稍顯貴的,還是會秀幾樣刺繡,畫一個精緻的花邊,與相熟的姐妹相互品評攀比,時不時還會相約出遊,春觀花,夏看水,秋踏落葉冬賞雪。不怎麼富貴的,每日要計劃家庭的開支衣食,等候自己的丈夫,丈夫回來,問問他這一日可曾辛苦,一起吃一頓熱飯,也是無比歡喜的事情。”陳卿琰說的很慢,話語裡像是有磁性一般,讓那些畫面仿若在眼前慢慢展開。
“也有江湖女子,一般嫁人稍晚,受家裡的束縛很小,天高水遠,山長水闊,遊歷山川大湖,像是一個浪子,卻也瀟灑,視界開闊,若在一地遇見一個可心的人,這顆心就是定了。”
這是皇宮外的女人們的生活麼,秦諼下意識的搖搖頭,怎麼會,陳卿琰一定只是將最美好最誘惑人的一面說給秦諼,實際上,哪個地方能找到真正快樂的人?真正快樂的地方。
快樂無憂是什麼樣子的,或許是自己從前吧,可那是如此愚蠢,自己已經用血的代價讓自己清醒了。
雖然這樣說服着自己,可是秦諼心裡卻難以平靜下來,陳卿琰所說的每一句話,像是塵埃一般,在秦諼心裡落定,像是蒲公英一般,在秦諼心裡紮根了。
秦諼默然無語。
“娘娘既然沒有別的吩咐,那卿琰就先告退了。”
陳卿琰看着秦諼的模樣笑了一下,轉身出門離去了,方向正是植萁軒,既然她對植萁軒的人放不下心,乾脆就用最簡單的法子,把裡面所有人都迷暈。或者下一些別的藥就是了。
晚上衆人都回宮了,秦諼寫了一封信,讓如鏡去養心殿。送給門口的陳阜就是了,不用一定進去。
秦諼對陳阜還是十分信任的。
皇上看了信。連夜立刻命人去植萁軒拿人,理由是“兩個奴婢妖言惑主,使薛氏對德妃不敬,拿來發落慎刑司,好好拷問。”
薛茜桃不慌不忙,稱紅衣碧影已死,死因是“舊傷在身,冬寒創裂。日日苟延,終於不治身亡。”
皇上暴怒,卻無可奈何,只得去雲臺殿與秦諼商量對策,秦諼聽聞二人果真死了,只心裡嘆一聲薛茜桃心狠手辣,想了想道:“皇上或許可以去查一查那個送信的人?”
“送信的人?”皇上皺了皺眉頭。
“若真是薛茜桃模仿德妃字跡,與岑今通信,總該有所依據憑藉,宮裡守衛森嚴。若將信送出去,一定是需要一個傳遞的人。”
皇上恍然,眉頭依然鬆不下來。“這麼大的皇宮,這麼多人,如何查的過來?”
秦諼本來想引着皇上去懷疑侍衛,這樣縮小範圍,可又擔心惹了懷疑上身,腦袋急轉間又有了一個新的主意。
“皇上不如試一試,守株待兔?”秦諼忽然擡頭笑道。
皇上看着秦諼的笑臉,心裡也忽然覺得踏實了下去,“這話是什麼意思?”
“皇上不如一面恢復薛茜桃的位分。另外再撥人給她伺候,一面卻開始假裝調查起送信的事情。最好弄得既隱秘,又想辦法讓薛茜桃知道……她知道了。自然會慌神,一定會想辦法與那送信的人聯絡,皇上只要派人死死盯着就是了。”
皇上越聽,眉頭越是舒展,雖然還有許多不能確定不能十分有把握的地方,但皇上臉上還是露出了欣喜,“還是你聰明,若是朕,可想不到這個,就連審問那兩個婢女都一時沒有想起來。若不然,或許現在就已經水落石出了。”
秦諼笑一笑,看着皇上明顯烏青的雙眼,手不禁撫了上去,“皇上是太苦太累了,纔沒想到這些,德妃的事情,皇上也不要太過自責,臣妾這幾日也在想,或許許多東西都是註定了的。”
聽到秦諼提起德妃,皇上神色黯淡了下去,想說什麼,萬千話語哽在喉頭。
“皇上,對於德妃最後的信,你全信了麼?”秦諼忽然問道。
皇上愣了愣,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秦諼話裡的意思。
秦諼看見皇上表情,知道自己提前準備的東西不會被需要了,自己原來也是不知李紫曦有最後的準備,不然也不會去多一件事。
“沒什麼,臣妾不過是想着,德妃最後能有皇上這般的信任,一定也已經知足了。”
皇上搖搖頭,表情哀慼,低聲道:“朕原本是想給她更多的,朕原本以爲自己這一生都不會負她,卻不想,最後卻是朕,親自下的聖旨害了她,她最後,一定沒有原諒朕。”
“德妃姐姐沒有怪皇上,她心裡恨的,只是那個夾在皇上與她之間的那個薛氏,皇上斷不要輕饒了她!”秦諼伸手拉住皇上的衣袖。
“你放心,只要找到證據,朕一定不會放過她,朕不會放過任何傷害紫曦的人!”皇上反手握住秦諼的手,安撫道,臉上神色十分堅決。
秦諼心裡忽然打了一個哆嗦,想起這件事自己也是知情的,而薛茜桃卻是知道自己知情的,心裡涌出了一些恐慌,極力按捺住內心,強撐起笑容:“皇上,不如把這件事情交給臣妾吧。”
“交給你?”皇上話語裡帶着一絲疑問和意外。
“是,把薛茜桃的事情交給臣妾處理,若由着皇上處理,皇上難免心慈手軟,這樣對德妃姐姐實在不公平,所以臣妾斗膽,請皇上將這件事情交給臣妾。”
“你打算怎麼做?”皇上看了一眼秦諼,眼神忽然讓秦諼感到陌生,秦諼心裡彷彿窒息了一下。
但隨即,皇上扭過頭,並未流露出絲毫不妥的樣子,彷彿剛纔只是秦諼的幻覺。
“臣妾想,薛氏幾次三番的去找德妃麻煩,摧毀德妃姐姐心智,又累她身死,臣妾以爲,對薛氏最大的報復,就是同樣,摧毀他的心智。”
“說得容易,如何辦到,用她對朕的真心麼?”皇上不以爲然。
“雖然不容易,也並非不能做到,臣妾私以爲,薛氏表面良善柔弱,內心卻十分狠毒,進宮後如何對待她的嫡親姐姐便是例子,臣妾想以她庶女的身份,自小在薛府也一定受過不少白眼。不如皇上先成全她,不但復她位份,還許她回家省親,讓她出盡風頭,風光無限,最後再讓她失去一切,或許對她纔算真正的懲罰。”這個主意秦諼原本早就有了,如今才終於有膽子說出來,另外,也絕不能讓皇上與薛茜桃相見甚至通信的機會。
皇上沉默了一會,隨即開口,“就按你說的去做吧。”
第二日薛茜桃復位的消息便傳了出去,也並沒有人十分驚訝,在平常人眼裡,這本來就是皇上的遷怒,等皇上火氣消了自然會復位,畢竟這之前薛茜桃一直頗受寵眷。
只有薛茜桃心裡並不輕鬆,她從太后那裡聽說了秦諼那晚反常的事情,第二日皇上便找藉口想要發落自己,甚至送葬回來要提審自己的兩個婢女,這些都讓薛茜桃感受到了危機。
莫非是皇上知道了什麼,從哪裡,秦諼?還是李紫曦。
沉思許久,薛茜桃終於決定不能這樣坐等皇上的處置,要想辦法自救,雖然皇上如今復了自己的位分,也只是說明暫時沒有證據,這並不等於是說自己保住了這個腦袋。
薛茜桃隨意收拾了一下,便獨自出門了,方向赫然是秦諼的中安宮。
秦諼在殿內聽說薛茜桃來了,微微錯愕了下,內心揣測着薛茜桃的來意,一面讓薛茜桃進來了。
“薛貴人怎麼今日倒有興致來我的雲臺殿,倒是讓本宮詫異了。”秦諼向薛茜桃笑着。
“臣妾見過宜嬪娘娘,臣妾來找宜嬪娘娘是有話與宜嬪娘娘說,還請娘娘行個方便。”說罷看了一眼身邊的如鏡等人。
秦諼約莫猜到了薛茜桃的來意,笑容更盛,點點頭,對如鏡她們吩咐道:“既然薛貴人有話與本宮說,那你們就先下去吧,本宮聽聽薛貴人有何話說。”
如鏡如花如水如月聽了秦諼的話,紛紛行禮退下了,留秦諼和薛茜桃兩個人獨自在殿裡,關嚴了大門。
“現在薛貴人可是放心了?有什麼話直說吧,本宮聽着。”
“宜嬪娘娘素來是個爽快人,那臣妾也就不多廢話,臣妾知道皇上對臣妾起了疑心,也知道這與宜嬪娘娘有關,因此是特地來請宜嬪娘娘多家庇護的。”薛茜桃在秦諼面前,一般並沒有像是在人前那般的膽怯柔弱,相反吐字清楚,頗有些逼人的氣勢,就連說出請求庇護這一番話,氣勢上也並未弱上一分。
秦諼當然知道她所倚仗的是什麼,不過是自己知情,她若有事,必會拖自己下水。
不過秦諼在此時還並未打算與薛茜桃翻臉,於是悠然笑道:“薛貴人何須本宮的庇護,這不是已經無事了麼。皇上都已經復了貴人的位分,不過一場虛驚,貴人怕什麼?”
“宜嬪娘娘何必和我裝糊塗,皇上覆我位分,不過是暫時沒有什麼證據,若不然,我豈能還好好待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