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剛去永和宮時候,故意沒去樑貴妃那裡,是想着反正來者不善,就故意給她添添堵,可這次,秦諼還是希望能同一個宮裡的人搞好關係,面子上起碼要過去,別又分了自己的心。
正往主殿琦悅殿那邊走去,卻見一行人遠遠的從主殿裡出來,朝自己的方向過來了。莫不是主殿那邊的人來迎自己的?秦諼心裡犯起了嘀咕,那還真會來事,不過秦諼臉上也很快浮起笑容,加快腳步走了上去,如果真是示好,畢竟不是個壞事。
走了上去,來的人果然是容嬪,兩個丫鬟在左右兩邊將她護着,後面還跟了一個嬤嬤,三兩個公公,如衆星捧月一般。
秦諼先上去深深的福了下去,“妹妹見過容嬪娘娘,以後便是一個宮裡的了,希望姐姐不要嫌妹妹粗鄙笨拙,擾了中安宮的清靜。”
容嬪忙笑着親自扶了秦諼起來:“早晨來宣旨的時候本宮還不太信,這麼多年都一個人在這裡面,沒意思的緊,果真是要來一個妹妹,讓本宮驚喜了半天,巴巴的盼了一上午呢。來了個能陪我作伴說話的,真的要謝謝皇上了。”
秦諼擡頭,雲彩忽然散開了,陽光落在了容嬪的臉上,容嬪皺着眉望了望天,那一瞬間秦諼發覺容嬪眼裡是毫無笑意的,只是一瞬,在重新低下頭的時候,容嬪臉上的笑意又滿滿的要溢出來,“妹妹帶來的人可是在收拾雲臺殿?那就先讓她們慢慢收拾,咱們先進琦悅殿說會子話,這太陽一出來,倒是曬的慌人。”說着倒是頗爲親密的拉起了秦諼的手。
秦諼下意識的想掙開,手微微動了動,還是由着她拉着了:“就依姐姐的。”
秦諼跟着容嬪去了琦悅殿坐了坐,談笑間秦諼卻隱隱覺得有些異樣,說不出來的異樣,心裡慢慢琢磨着也不知道異樣的感覺是哪裡來的。沒多久,秦諼便覺得嘴角的笑意十分勉強了,正想着法子告辭,卻看見皇上身邊的陳阜總管來了,“宜貴人,皇上請您過去。”
秦諼鬆了一口氣,終於不用挖空心思的找理由了,雖然不知道皇上找自己是什麼事情,但一定比在這個氣氛怪異的殿裡好。氣氛怪異,秦諼心一跳。可不是氣氛怪異麼。這殿裡的兩個丫頭一個嬤嬤。表情都冷冰冰的,站在笑意動人的容嬪身後,襯的十分怪異。
秦諼心裡想着,動作卻不遲疑。將手裡的幾粒葡萄重新放回去,站起身來,向容嬪道:“既是皇上找,那妹妹不耽擱了,改日再來陪姐姐。”
容嬪也起身送着,“改日一定要來,這中安宮可悶的慌。”
出了琦悅殿,秦諼不由自主的舒了一口氣,將在那殿裡憋得一胸的悶氣吐乾淨了。輕輕按了按勉強撐起笑容早就酸了的臉,心裡忍不住苦笑着,看來這中安宮也不是什麼容易呆的地方。
等出了中安宮,陳阜有意的慢下步子,看了看四下無人。纔對秦諼道:“出來的時候長樂讓咱家給宜貴人帶一句話,說皇上要重提舊事。”說完也不等秦諼回話,便重新加快腳步走在前面引路了。
秦諼猛地聽到陳阜的話怔了怔,重提舊事,皇上要提什麼舊事,既然長樂託陳阜帶話,那一定是非同小可,只是爲什麼不是長樂自己來找自己,皇上一慣縱着長樂未央,若是長樂要來,皇上必定也不會攔着,除非,除非皇上要找的事同長樂也有關係,長樂需要避嫌。
秦諼忽然明白了是什麼事,樑貴妃上次藉着那常喜給皇上上的眼藥,可是發作了。一時心裡有些惴惴,腳步猶豫着慢了下去。陳阜雖然沒有回頭,但還是感覺到了秦諼的步子,也沒說什麼,只是隨着她慢了下去。到底是一起伺候皇上的,長樂的面子還是需要給一些。
夏日日光如流火,一路下來是聒噪的蟬鳴,陳阜聽在耳裡,嗓子眼也忍不住疼了疼,涌出來血腥滋味有些冒火,終於忍不住回頭看了眼秦諼,秦諼還是慢慢走着,對周圍彷彿毫無察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陳阜想想還是提了提:“宜貴人,皇上正等着呢,還是快些走吧。”
秦諼聽到陳阜聲音,回過神,才發覺這麼久才走了一小段路,不由得笑了笑:“剛纔在想事情,都不顧着路,那我們快些。”
一路終於到了養心殿,陳阜擦了擦額頭的汗,還沒進去,心裡就覺得涼爽多了,一會送這宜貴人進去,可要回自己屋子好好喝一杯茶,自己走前讓徒弟小浩子替自己涼了一杯,現在去喝應該正好。
相比起來秦諼的心裡可沒有這麼輕鬆,硬着頭皮跟着陳阜進了殿,皇上果然在等着了,見了秦諼,臉上倒也沒有露出什麼不愉快的神情,秦諼規規矩矩行了個大禮:“臣妾給皇上請安。”
皇上先不看她,看着陳阜慢慢退出了養心殿,也沒有讓秦諼起來,只是道:“想着你與樑貴妃恐怕有些矛盾,朕就自作主張的將你們調開了,中安宮是否還滿意?”說完,想到樑貴妃對秦諼所作所爲,心裡還是有幾分愧疚的,忍不住打量着秦諼是否有什麼不滿的神色。
只看到秦諼嘴角彎了彎,又立刻抿了抿脣,依舊是溫聲細語:“臣妾多謝皇上做主,中安宮很好,讓皇上費心了。”說完又將身子前傾,福了福。
皇上看她表情沒有半分不滿,道謝的語氣也十分誠懇,心裡鬆了鬆,想起心裡的事,還是正色開口道:“玉真雖然愛爲難你,但也有她的理,她也不是不講理的。”
秦諼聽了這幾句,心裡忍不住痛了痛,玉真麼,叫的好親切,縱她爲難我,也不過是讓我離開,全她的意,只聽見皇上繼續道:“比如樑貴妃讓常喜作證的事情,朕以爲不是無的放矢。”
秦諼聽到了心一跳,忙按下剛涌起的酸意澀意,是了,正事纔開始提呢,發酸的嘴角繼續撐起笑容:“臣妾不敢以爲貴妃爲難臣妾,是臣妾剛進宮不懂事,惹了貴妃生氣。”忽略了皇上後半句話。
“剛進宮不懂事?朕看你懂得多了,芙蓉玉蝴蝶簪,甚至還桃林託夢!都是長樂告訴你的?你知道你這是欺君麼!”
秦諼擡頭,看見皇上身後內室的簾子動了一動,知道簾子後面有人,這麼沉不住氣,應該是長樂,看長樂還穩妥的呆在裡面,那皇上的怒氣應該不大,想着,心裡放鬆下來,“芙蓉玉蝴蝶簪確實是臣妾喜歡的,皇上若不信,可以去臣妾母家,臣妾戴的都是這樣款的,從未變過。而桃林託夢,臣妾的確是對皇上有所隱瞞,只因,只因……”秦諼咬牙,說了下去“臣妾其實與德懿仁皇后舊時相識。”說完,就看見簾子又抖了一下,知道和長樂說的不符,腦袋急轉,忽然福至心靈:“只是皇后娘娘並不知曉。”
“哦?”皇上倒是愣了,他記得上次聽來的還是有恩於秦諼,只是這樣又與長樂的不符,皇上表情不動,“皇后既然不知曉,你又如何與她相識?”
秦諼睜着眼睛繼續扯,都重生了一次了還會有比這個更離奇的麼,暫時皇上您先接受這個版本吧,眼裡卻含着淚意:“臣妾那時雖在宮外,但幾年前就開始與德懿仁皇后神交已久,起因是,大概皇上您都不知道皇后的習慣吧,她不定時的總會將心情或隻言片語,或題詩一首都會寫在楓葉上,然後放在河流裡,而自從臣妾無意間在宮外御溝中所得先皇后所題紅葉,覺得驚奇,便日日去那裡等,不負有心人,臣妾蒐集了先皇后的喜怒哀樂,從而也知道了許多事情,也知曉了題葉人的身份。”
秦諼心裡緩一口氣,幸虧臨時想起唐典故“紅葉題詩”不然還真是瞎掰不出來這些,至於皇上信不信,自己只要說圓了,不由得他不信。果然擡頭見到皇上驚訝的表情,心裡倒有些惡作劇的喜悅來,繼續道:“臣妾知道這很奇特,可是不論皇上信不信,都是真的,臣妾也開始忍不住的愛好芙蓉玉,忍不住的幻想宮廷裡的事情,因爲皇后擔心皇上的嗽疾,因此多次寫在紅葉上,臣妾也才能知道,皇后每次看您去其他娘娘的宮裡,都會難過好久,也會寫在紅葉上……”
秦諼看到皇上身後的簾子又動了動,估計長樂也無法接受這個故事吧,秦諼知道趁熱打鐵,繼續講了下去:“不瞞皇上,臣妾曾因爲此事陷入臆想,後來聽聞德懿仁皇后薨逝,也大病了一場,這一點,您可以去問臣妾家人,她們都知曉這件事情,以爲臣妾瘋魔了。”
秦諼果然看見皇上聽得發直的眼神,還有後面一直抖動的簾子,怕是未央也在,這是抑制不住的要出來了,長樂或許在拉着,忙笑着加了一句:“還有一事可以證明,一次皇后與未央姑姑吵架,皇后一怒之下說了氣話要讓未央姑姑出宮嫁人,未央心灰還差點去跳了湖,幸好又被皇后找到,這件事,可能連長樂姑姑都不知道。皇后也寫在了楓葉上。”
迅速,皇上身後的簾子安靜了下去,不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