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金貴把簽好的協議小心的收好,這財神上門的好事竟然來得如此容易,這份協議中每一條他都和自家大哥仔細思量過,雖然前期,吳家要投入不少人力和物力,不過相比之後的收益和日後吳家的地位,這絕對是一本萬利的好事。
只是他始終不明白,這位年輕的秦大人怎麼就有那麼大能耐,西洋商人一般都不敢涉獵的機器生意,他竟然這麼有把握……不過這些他已經沒有必要去考慮了,他立刻召集了吳家所有的人力,全力投入到秦鎧機械廠的籌備中去了,期待的那豐盛的回報。
秦鎧把戴維醫生留在何家的宅子,施萊爾副領事若是有消息來,他需要第一時間得到通知,而作爲一個德國人,戴維有一個額外的優勢,他能借助英租界裡才鋪設不久的電報線路及時與福州取得聯繫。
想到這時代如此不方便的通訊聯繫,幾個月前還曾習慣於無所不能的北斗通訊系統的秦鎧多少有些鬱悶,現在就連哪些在歷史電影裡看到的手搖式電話都找不到一個,坐上回福州的輪船,秦鎧一路開始琢磨起這事來,熟知現代戰爭的他,自然明白通訊的重要性。
回到馬尾船政學堂,秦鎧第一時間去找了徐國方,把準備接收材料的事情安排妥當,對於吳金貴那邊,他相信在鉅額利潤的刺激下,這比任何合同或者契約都會更有督促力,何況還是何勇在那邊,這空架子的“中華紡織協會”多少還是有些凝聚作用的。
由於去了一趟廣州,他這邊還落下了一天課程,他正在琢磨這事,班長周瑞東和他的老搭檔章奎兩個就晃悠晃悠的出現在秦鎧面前。
“教官,這周的課程安排在什麼時候補上,作爲班長,我需要你儘快給予明確的答覆!”周瑞東的問話倒是一點也不客氣,他的老搭檔則隱藏在他後面,肩膀還是微微聳動,也不知道是個什麼表情。
這段時間的接觸,這個班長絕對是沒有選錯,不但管理能力很強,而且秦鎧佈置的事情都能安排得妥妥帖帖的,他可沒少指派自己這一個班級學生做事,當然每件事情都有他的由頭,學生們做了都覺得大有收穫。
“下午,我先補上一課,讓同學們帶好上回佈置的社會調查報告,”秦鎧對於這一個班級的學生那是十分在意的,雖然很失望的是,其中並沒有出現什麼記憶中的歷史名人,但是他相信,經過自己的培養,這些絕對是點亮這個末時代的火種。
最近幾堂課,他都安排了課後的調查任務,比如對馬尾船廠現狀的調查,對馬尾船政技術方面的分析,又如對南洋水師戰艦的考察,馬尾船廠和南洋水師都是馬尾船政學堂一衣帶水的關係,南洋水師的管帶、水手多出於學堂,而船廠的技術工人和小吏多出於學堂和藝圃。
這爲這些學生深入進行調查提供的絕大的便利,許多秦鎧本不瞭解的信息,在學生們的調查中都被一一羅列出來,比如德國西門子的鍊鋼平爐的高故障率和低產能、仿製蒸汽機型號陳舊、正在生產的戰艦落伍等等。
這無疑都是秦鎧的耳目,雖然他知道沈唱和和金胖子都對自己頗有戒心,處處提防着自己,生怕自己作出成績威脅到他們的位置,現在又巧立名目拉自己後腿,不過這樣也好,這促使他下定決心,自起爐竈,不過這挖牆腳的事情,無疑是他的最愛。
隱藏在周瑞東後面章奎這會兒冒出來了,一臉懶散的表情,“教官,我有一個問題請教?”
“有p快放,章奎,你的調查報告都調查了那些地方?”
“教官,我這個問題正是和本次調查報告有關!我去拜訪了‘飛霆’和‘虎威’炮艦,請教了在艦船上任職的學長,之後,我又去泊在馬尾港的英國戰艦‘力來’參觀,發覺英國炮船多裝備格林炮之類速射武器?教官所說的鉅艦大炮似乎與西洋強軍背道而馳嘛!”
沒想到這個平日裡看起來疲懶的學生,做起這調查來倒是十分的細緻,而且頗有自己的想法,這絕對是培養的對象,他哈哈一笑,露出自己白森森的牙齒,“章奎,不錯!有自己的想法,這一點很好,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你的教官——我,所下的每一個定論都是被論證過的,你只要記住無條件的相信我,就行了!當然,需要的時候,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章奎本來還準備了一大套理論和調查的報告,準備和這個自信心爆棚的教官來論證一番,卻不料碰了一個軟釘子,頓時有些蔫噠噠的又隱身到老搭檔周瑞東的背後去了,應了聲“知道了,教官!”。
“英國現在正在建造一艘巨型鐵甲艦‘英弗萊息白’號,火炮口徑是406毫米(16英寸)的巨炮,當然除了巨大的主炮外,船上還有各種口徑的火炮四十餘門,針對這艘鉅艦上火炮的改裝也在不斷完善中,章奎,你對此有什麼看法?”
章奎探出頭來,愣愣的看着秦鎧,他雖然勤于思考,善於調查和發現,不過一時間也領悟不料秦鎧的真實意圖,只得搖搖頭,做了個怪臉。
見到學生認輸了,秦鎧自然也不藏拙,再次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笑着說道:“記住!火炮……纔是戰爭之神,現在是前鉅艦大炮時代,歐洲人的火炮威力太差,根本對付不了身披重甲的鐵甲鉅艦,所以纔有‘英弗萊息白’這等鉅艦時代的來臨!這是矛與盾的鬥爭!”
“教官是說,一旦火炮的威力足夠大,這就意味着鉅艦時代的結束?”這次倒是周瑞東接上話題了。
“要擊破敵人的,首先要讓自己的長矛足夠鋒利!要防禦敵人,自然要使自己的堡壘足夠堅固,懂得否極泰來的道理,我們才能立於不敗之地!”秦鎧幽幽的說着,眼光卻已落在遠處高聳的船塢上。
他絲毫沒有料到,今天的這席話,對兩個學生的影響之深,這要到很遠的將來才充分表現出來。
正當三人還在討論一些細節問題的時候,黃當騎着馬匆匆而來,老遠就喊道:“秦兄弟,丁巡撫派人來找你了,快點去巡撫衙門!”
丁日昌找我何事,秦鎧腦筋急轉,這磨牀的事情正在準備中,似乎也沒有這麼急的事情,既然想不出來,他也就索性不去考慮這事,僱了馬車直奔福州城裡。
孫復倒是早就在門口等着,瘦臉一如既往的平靜,不過見到秦鎧便壓低了聲音說道:“徐仲虎來了!你手頭的事情可要抓緊羅!丁大人就是找你來問這事的。”
秦鎧心中倒是頗爲感慨,有人在朝就是事事順,什麼事情都未卜先知,這處理起來還不得心應手,他微微一拱手,跟着孫復進去裡屋,兩人施禮後落座。
丁日昌的臉色還是一如既往的灰暗,這老頭倒是個真正的實幹家,不過這身體難免要弄垮了,有這老頭在位置上,對自己來說倒是個不錯的後臺,秦鎧暗想是不是找個時間讓德國佬戴維來給丁老頭瞅瞅。
旁邊坐着一位三十左右的年輕人,長方臉型,臉上卻透着一股子與他年齡並不相稱的老練,想必這位就是徐建寅,作爲清末少有的能被稱之爲科學家的人物,秦鎧不免多看了他幾眼,徐建寅此時也在擡頭觀察秦鎧,兩人目光一碰,都會心一笑,點頭致意。
丁日昌左右看看下面的兩位年輕人,微微點了點頭,秦鎧要小上七八歲,不過徐建寅那也是一路高升,三十歲時已經是山東機械局總辦,也算是五品大員,據說這回又讓李中堂大人看中,年內就可能委派他到歐洲各強國技術考察。
“仲虎,這一路上可辛苦你了!”丁日昌先開口道。
徐建寅忙放下茶杯,側身施禮說道:“丁大人,這都是份內之事,大人督辦這馬尾船政之大業,纔是真正的辛苦!”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徐建寅這話自然讓丁日昌老懷暢快,他哈哈一笑,“仲虎,你父親身體安好,還在上海譯書呢?”
“家父現在身體還好,不過體力大不如前了,他老是說時不我待啊,現在還監管着格致書院的事情,也忙得很!”徐建寅平靜的回答着,似乎是說一個在普通不過的老者的晚年生活。
不過秦鎧卻知道,他老爹徐壽那絕對是近代史上睜眼看世界先驅中的脊樑,中國近代化學之父,從近代最早的自制雷汞炸藥、硝化棉,到鈉、鈣、鎳、鋅、錳、鈷、鎂這些元素的中文命名都源自這位靠自學成才的奇人。
“仲虎,若回去見到你父親,代老夫問候他,”
“多謝丁大人!”
寒暄的話完畢,丁日昌自然進到正題,他轉頭指了指秦鎧,說道:“仲虎,我來介紹下,這位就是我們馬尾船政學堂新進的教官秦鎧,秦鎧,這位是山東機械局總辦徐建寅徐仲虎,你們都是搞機械的,這中堂交辦的事務,老夫就全權拜託你們兩個了。”
兩人忙起身領命。
“秦鎧,你從海外回來,沒聽你說起過你的表字?”
秦鎧也知道這時代若是稱呼表字,代表這關係上的親近,不過要立馬想出個威武而有意義的表字,這可難爲只學習過新學的他了,他腦筋一轉,躬身施禮道:“小子確實沒表字,不若請大人給我起一個!”
“噢……不若就叫烈風,我可聽說你在學堂裡鼓吹鉅艦大炮之說,這表字倒也般配的很”,丁老頭哈哈大笑道。
靠,這老頭怎麼給取了這麼個白話的表字,不過聽起到倒是很威武——秦烈風,秦鎧也是微然一笑,躬身施禮謝過。
徐建寅自然打聽過秦鎧的來歷,對於他設計的機械磨牀雖感意外,因爲沒見過實物,倒也不好多加判斷,此時聽到“鉅艦大炮之說”,倒也悚然動容。此番來馬尾之前,他自然到過天津衛拜見了李中堂,朝廷之中現在還在海防和岸防間搖擺,沒想到在這裡卻早已孕育着更加前衛的理論。
“沒想到烈風兄還是一位海防派的理論家,不知道是否能給予在下一個機會探討一番?”徐建寅拱手問道。
“仲虎兄,我那都是些自大之論,若是你有興趣,今日下午,我授課之時,正好要開展一次關於鉅艦大炮的討論,不妨來指點一二!”秦鎧對於這位實幹家兼科學家自然不遺餘力的拉攏,這時代人才太少太難得了!
兩人一拍即可,旁邊丁日昌看着,臉色倒是愈加愉快,馬尾船政學堂自前兩期之後,這學生的素質和成績一直在下滑,第一期、第二期的學員多位在北洋水師任管帶,其中就有劉步蟾、鄧世昌等人,而南洋水師船小而少,火炮又弱,這其中原因前文也提及過。
不過秦鎧來了之後,太多新的消息傳來,海權論、鉅艦大炮、彈道學……這些概念從未在這塊巨大的國土上出現過,而今卻要在他管理下的馬尾船政學堂生根發芽,以他的見識,自然明白,假以時日這些理論將可能催生出無數新學派的學員,對此,他可是滿懷期待。
“你們兩個可別忘了正事,仲虎、烈風,你們給老夫一個時限,第一門炮什麼時候能造出來!”丁老頭平日是和氣的很,但是正事上卻一點不含糊。
“洋炮局的機器已經卸下來了,就等着組裝,隨船工人90名也一併帶來了,丁大人,你看這洋炮局準備造在那裡?”徐建寅轉頭看着秦鎧,這事自然要看他那個磨牀啥時候能動起來。
“就在馬尾船廠裡找塊地方嘛!”丁老頭倒是雷厲風行的很。
秦鎧這時候腦筋已經快速轉動起來了,這洋炮局可是新來戶,徐建寅這廝不久之後就要去歐洲考察鐵甲艦之事,定遠、鎮遠艦不就是這廝在德國訂製的嘛,這批技工和機械一定不能落到沈唱和和金胖子手裡。
他立刻大聲說道:“大人,此事我還有些想法,不知當講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