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日昌在衙門裡饒有興趣的聽孫復轉述秦鎧在船廠的所作所爲,聽完之後,也不禁暗暗讚賞秦鎧這個出人意料的做法。
“孫復,烈風這行事真是特立獨行啊,有此一番作爲,船政無憂了,我一直感到奇怪,緣何火炮局到了他手上竟然能有如此成績,今日之事,可見一斑啊!”他爲官多年,現在看到自己後繼有人,自然是老懷暢快。
“烈風確實有非常之才,那也還要丁大人慧眼識珠啊!”孫復的馬屁經又開始唸叨起來了,兩人哈哈大笑。
這時候門口有人稟告,說是秦督辦求見。
“說曹操,曹操就到啊!”丁日昌哈哈一笑,卻不料這句話多年後被孫復記錄進回憶錄,被後世史學家反覆考據,“快讓他進來!”
自從當上督辦後,秦鎧到了巡撫衙門就開始越來越猥瑣,今天有些反常,沒帶黃興和孫翔兩個,而是帶了周瑞東和章奎,到了議事廳外,兩學生就跟杆子似的柱在院子門口了。
秦鎧手裡拿着幾樣東西,一副賊頭賊樣的樣子,章奎看到了,低聲就嘀咕起來,“瑞東,咱教官怎麼到裡丁大人這裡就變得如此猥瑣尼!”
不過周瑞東可沒興趣接他的話頭,章奎這廝感到無趣也就不再吱聲了。
丁日昌自然看到秦鎧拿着東西,他知道自己這愛將喜歡搗鼓新玩意,自己最近財源廣進,“實事求是齋”的藏書量也猛增,這讓他整日笑逐顏開,他一指秦鎧手中的玩意,“烈風,你手中又是什麼新玩意啊?”
秦鎧微微一笑,拿出一合膏狀物,“大人,西洋人不是用牙粉嘛,我們也有用那個的,也有用青鹽洗漱牙齒的,這是我新制作成功的小玩意,叫牙膏!這用起來可比牙粉爽快多了,因爲這裡面有薄荷之類的中草藥!”
孫復一聽,忙跑過來,拿起那盒玩意聞了聞,果然一股清新之氣,接過來拿給丁日昌,丁老頭反覆看了看這一盒子玩意,“烈風,這玩意能刷牙外,還能幹啥?烈風啊,你不花心思去造大炮,老搗鼓這些玩意幹啥……”
秦鎧給問的鬱悶,這丁鐵雞怪不得整天哭窮,原來一點商業頭腦都沒,“大人,這可是一大注產業,不但可以賺錢,還能養活一方土地啊!”
“養活一方土地……”丁日昌唸叨了這句話,好奇的問道:“烈風,這能養活多少人?”
“一間牙膏廠,僱傭幾十個工人只需我這裡批發原料,回去按照配方加入解石粉即可完成生產,然後包裝好就能拿出去賣了!”秦鎧這可是個損主意,解石粉那玩意就是碳酸鈣,這山上要多少有多少,不值錢的東西,而他控制着最上層的合成原料,這些工廠就成了秦鎧來料加工的傾銷對象,幫他打雜的。
丁鐵雞一聽,這多容易啊,要人,這滿大街都是的,這福州那已經算是富庶的地方了,不過這窮的吃不上飯的大有人在,這周邊府縣、鄉下那要多少勞力就有多少啊,根本不愁,“烈風啊,老夫也在福州爲官四載了,這大炮你是幫我造了,也算了卻一樁心願,哎……這爲官一任,當造福一方,這件事你看……”
秦鎧暗自偷笑,他倒也並非來給丁日昌下套的,這老頭人不錯,咱自然不能當坑爹,這牙膏產業現在也是個低技術含量的活,高技術的咱已經替你們擺平了嘛,不過推廣之事有丁日昌出面,那自然是事半功倍啦。
而且這牙膏的銷路,他早跟何家商議好了,由何家照舊代銷,依着香皂的路子,這玩意鐵定不愁銷路,而且很長一段時間內,全世界僅有咱福州一地能生產,國外的牙膏那可得到20世紀纔出現。
唯一的問題是這牙膏管子,現在就算早期的錫管,秦鎧也沒地方去弄原料。不過人民羣衆的智慧是無窮滴,公關小組很快發現用木盒子一樣能完成密封包裝,這問題就迎刃而解。
丁日昌兩眼放光,他自然並非那種水潑不進的包老黑似的清官,大清現在的情況,明白人都知道這處處皆是末世之像,只是像他們這類讀着聖賢書、科班出身的讀書人,多少都還抱有一線希望,總期待從洋務中能在讓這垂垂老朽的帝國中興。
身處這時代之中,若非穿越人士,誰又敢輕言能引領潮流,做好本分之事,這已經是丁日昌的夙願了,想到自己此番開拓這一大注產業,福州之地的百姓可以獲利頗豐,他自然是十分愉快。
丁老頭腦筋一動,想起一事來,老臉一板,“烈風,你今天不會是無緣無故來跟老夫談這事吧,肚子裡還有什麼小九九趕快說吧……”
這丁老頭還真是不好糊弄,秦鎧嘿嘿一笑,“大人,我確實還有一件事想請你老人家給參參,能不能辦!”
丁日昌一笑,指指外面站着的周瑞東和章奎,“我剛琢磨出味道來,肯定跟你練的這幾個兵有關係,烈風,你在泰西還學過練兵?這兩個學生兵看起來架勢夠足的!……說罷,別拐彎抹角了!”
“大人真是明察秋毫啊,我這些學生也是按照西方帶教的,早晚拉練,白天學習,只是這些將來都要上船的子弟,這幾年學堂都沒機會上船練習……所以我想和大人商議下,能不能給個名義?”秦鎧哈哈一笑,爽快的把該說的都抖了出來。
丁老頭低頭琢磨了一會兒沒想出道道,一看秦鎧一副鎮定自然的模樣,倒也猜出一二,“又要名義啦?這倒是有些爲難啊,雖然南洋水師和船政學堂是一體的,烈風,你別藏着掖着,你都想過了是吧,什麼名義趁早說!”
“謝大人,”秦鎧沒說,先謝上老頭子,“我想過了,這船政學堂都是學輪船的,我這裡就成立個南洋訓練水師,你看成不?”
旁邊孫復一聽,擡眼看了看丁日昌,丁老頭倒是在考慮這事,他想了想,開口問道:“烈風,你這訓練不可稱之爲水師,丁大人,我看給個南洋水師訓練營的名義足矣。”
丁日昌自然看得出秦鎧有意插手水師的意思,不過這水師的問題,這次在天津衛他與秦鎧就有一番議論,讓他確實感到有些擔心,現在秦鎧想做些事情,那就放手讓他去做就是了,前提是別問朝廷拿銀子,不過看起來似乎這不大會是個問題。
“恩!行啊,烈風,這水師可不像你火炮局,幾萬兩銀子就能開局了,而且就算我從南洋水師撥給你一條舊船作爲訓練用,這兵船開動那就是燒錢啊,你可得有準備哦!”丁老頭反正是穩賺不賠,秦鎧練成水師,那也是南洋水師的助力,沒練成,也沒損失嘛。
“大人,我還想從水師裡找些個人來訓練營當教習……”
“嗯……烈風,你看中呂翰了?”
秦鎧心中一震,丁老頭對自己的事情還是挺注意的,自己深埋在心底的那個想法最好還是藏藏好,他哈哈一笑,“大人明鑑啊,呂賡堂確實是個人才,不過我還想去水師看看,起碼要招幾十號纔夠用嘛,水師那可有小兩千多號人呢!”
丁日昌考慮了下,點點頭,“行!孫復,你行個文給秦鎧,讓他到南洋水師和劉統領商議此事!”
看到丁日昌允了此事,秦鎧心中大定,樂呵呵拿出另一個小紙盒,“大人,我這裡還有樣東西,日後這訓練營的軍費可就指望它了,您給看看!”
“這啥玩意?聞上去像是菸葉子的味道,”丁日昌拿着那個小紙卷,看着裡面黃黃切絲狀的菸葉。
“大人,正是菸葉子捲起來做的,我管這玩意叫香菸,”秦鎧哈哈一笑,“這菸草在漳州、泉州、福州府、福寧府可都有大批種植的,我已經派人去四處收購了!”
“這玩意也能賺錢?”丁日昌有些鬱悶,自己這手下搞的東西還真是有些來路不明,看這牙膏、這香菸,牙膏能賺錢那倒也還能理解,這香菸算啥玩意!
秦鎧點點頭,他也懶得跟丁老頭解釋什麼供求法則,這菸草現在只有四府之地生產,今年打已經通過何家、吳家的渠道四處去收購了,立刻就會刺激明年的產量大幅度上升,現在這菸葉只是鄉下人家自用的玩意,價格便宜着呢,經過加工成菸捲後,這其中利潤……秦鎧想想都會笑出來。
丁日昌那辦事絕對是有套路,幾十盒的牙膏作爲贈品送到了福州府各個衙門,這些衙門那得有多少眼線,轉天全福州都知道了,這丁巡撫要開辦牙膏產業,巡撫衙門門口貼着大幅的告示,宣佈這牙膏產業是由丁巡撫發起的,志在爲福州百姓謀一條正當發財之路。
凡是大戶小戶願意做這產業的,只需要衙門裡登記,依據自家產業大小支付上定金,購置一臺製作牙膏和牙膏盒的機器,然後衙門裡就派人教會你做牙膏,丁巡撫都承諾了,三個月內不願意繼續經營的,衙門裡按照原價回收這機器。
這衙門口和城門口貼告示的地方現在整個就成爲了福州的一人流密集區,凡是家裡有些個家資的人家都在這裡琢磨起這事了。
“王家大哥,你也在這裡看丁大人的告訴,是不是也想做這行當?”
“巡撫丁大人那可青天大老爺啊,我加鄰居劉麻子昨天就去衙門裡辦妥了,今天就有夥計上門來教着做牙膏,據說這生產一盒子,能賺五十文,這一天用機器生產,起碼能有幾十盒!”
圍觀的百姓發出一陣驚呼,一天坐在家裡就能賺幾兩銀子,立刻就有幾個人急吼吼跑回家去準備銀子了。
當然這牙膏的銷售,衙門裡並沒有指定,不過傳授製作牙膏的夥計會指點參加的作坊,可以委託福州府的何家和吳家銷售,不過是先售出後交割貨款,如果質量不好的話,那會直接影響這收入。
夥計還會指點參加的作坊,已經由城西何家和吳家城裡了福州牙膏協會,協商牙膏的收購價格和銷售價格,可以去打聽下如何加入,那樣可以保證生產出來的牙膏的日後銷路。
而秦鎧卻懶得管丁鐵雞的造福一方大業,他拿到了雞毛令箭,立刻回到火炮局召集人手議事。
他的做事方法還是沿襲了前世的習慣,今天的議程是南洋水師訓練營的籌建,參加會議的包括秦鎧班級上的組長以上幹部、火炮局管理層、何興、何勇、吳金貴,特邀的還有孫復、黃當。
黃當在上一回合與沈唱和的較量中發揮了很大的作用,而且現在秦鎧已經是船政的督辦,平日裡讓他來參與具體事務倒也名正言順。
衆人都知道這位秦督辦做事的方法,把事情拆開來分包給大夥兒,雖然這種做事方法有些奇特,不過這麼多時候跟隨下來,都覺得是個十足的好法子。
“周瑞東、章奎!”
“到!”“到!”
“南洋水師的將佐情況你們兩個負責去查清楚,我要知道所有的留美學童,所有船政學堂畢業的優等生,另外這幾個人你們幫我特別查一下,呂翰那邊我親自去,有需要覈實的問題,儘可以去找他!三天?時間夠嗎!”說罷,秦鎧遞上一張信箋。
章奎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周瑞東倒是仔細考慮片刻,纔回答道:“足夠了,我要調用20名學員。”
秦鎧點點頭,他轉頭看了看王飛、錢青,“王飛,錢青,液壓衝牀進度怎麼樣啦?”
大塊頭王飛撓撓頭,“二組據說快要完成了,我們這邊還差一點。”
“恩!很好,鍊鋼長的陳永平來了嘛?”
“督辦,我在!”旁邊一個沙啞聲音應道,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瘦高男子。
“王飛、錢青、陳永平,廣州那邊一座最新型的鍊鋼平爐已經啓運了,估計三天到,這兩天時間,老的鍊鋼爐你們三個儘快想辦法修復,有問題,都可以請國方出面協調,缺什麼請他協調解決,我希望兩座鍊鋼平爐都能儘快運作起來!”
以前王飛和錢青那都只是陳永平手下的工匠而已,現在依然是位置倒掛,不過聽到王飛和錢青到火炮局不過數月,已然參加了液壓衝牀的設計,陳永平對此卻是完全摸不着頭腦,倒也沒了不服氣的念頭。
三人互相商量了一下,也點頭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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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安排好了,秦鎧轉頭跟徐國方說道:“國方,你那邊的水壓機進度怎麼樣?”
徐國方想了想,“第一臺120噸的水壓機,我估計幾天內就能完成,已經做了第一次測試,發現一點小問題,這兩日就能改進完成,只是督辦想要製作的千噸級水壓機,我們測試過現在鋼料質量,有很大難度!”
秦鎧點點頭,笑着說道:“無妨!這第一臺水壓機就是讓你們熟悉這結構和原理,鋼料的問題,我估計在一兩個月內就能得到解決,我們買的鍊鋼爐,這錢不會白投的,你這邊機器成型後,儘快進行規模化生產,能生產個四五臺120噸水壓機後,這又是我們船政的一注產業!”
這會兒在座也只有何興、吳金貴、孫復三人聽秦鎧談起過產業,不過每一次都是意味着竟然的財富,三人眼中精光一閃,不過卻始終猜不透秦鎧所說的產業是什麼!
徐國方纔不會關注着秦鎧的產業,他只關心這機牀的生產和工藝的改進,“大人,這鐵料你務必抓緊,這小型水壓機量產完全沒有問題!”
“很好!”秦鎧轉頭對着王飛幾個說道:“王飛,平爐一旦正常運行,第一時間告訴我,我們必須馬上投產試製新型鋼材,火炮局可是嗷嗷的等着米下鍋呢!”
“督辦,您放心,誤不了事!”王飛沒答話,倒是旁邊小個子錢青胸有成竹的接上了話頭。
秦鎧看了眼錢青,這小子平日裡話語少得很,不夠聽徐國方評價,手裡活倒是很細,他朝他微微點點頭,然後轉向伍雲,“老伍,你這邊答應中堂大人的10寸火炮沒問題吧?我可還指望你騰出手來造新炮呢!”
伍雲現在絕對是馬尾船政明星級的人物,誰都知道他領導的車間生產出了全大清最大口徑的火炮,據說西洋人也還沒給造出來這口徑的火炮,一聽說又有新大炮上馬,伍雲的黑臉立時就激動的發了紅,“大人,沒問題,現在咱機器好,火炮只要兩個中級工看着就能搞定,一個月生產兩三門沒問題,中堂一共纔要10門火炮嘛,保證能提前完成!”
秦鎧輕輕搖搖手,“老伍,不要提前,到年底前供上貨就可以了,現在火炮局的大部分精力需要放在新式火炮的研製上,關於這個我隨後跟你詳細商議,恩……你那邊人手儘量準備的充分點!”
聽到又有新式火炮的研製任務,伍雲心中又是一激動,跟着秦督辦雖然活是累了點,但確確實實是幹了大事業,他信心滿滿的點點頭,“大人,沒問題!”
秦鎧暗自琢磨,若是按照原來歷史的腳步,自己還能獲得兩年左右的穩定發展期,一定要利用這段時間培植起自己的勢力,完善馬尾的工業體系,這是一場只能依靠自己的國運之戰,爲徹底推翻這個腐朽的滿清帝國,他只能在暗處慢慢積蓄着力量。
但是一切會如自己預料的發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