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桃發現,自從馬場回來那一天起,主子和十七的關係好像突然變得有些奇怪。
具體的她也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裡奇怪。只是忽然一下子十七來錦繡閣的次數比往常更頻繁了,來了之後也沒見做什麼活兒,府裡的新管家上任了,他平時最多便也是陪陪小王爺打發時間。
或許這還能解釋爲小王爺最近喜愛黏着他,但是主子望向十七的眼神也開始變得有些不太一樣……
該如何形容呢?
是那種很深很沉,以她這種笨腦袋想不通的目光時不時地凝視着十七。
某次不經意的一個巧合,她甚至聽見了十七私底下竟沒大沒小地直接喚主子“平陽”。
主子的名號,是他們這些下人能隨便叫的麼?
杏桃這時候又忽然想起這幾日外面的那些難聽的傳言。也不知道是誰走漏的風聲,甚至連十七早年前在公主府裡做下奴的事兒也翻了箇舊底,背後說什麼的都有。
杏桃覺得情況有些不妙了。
主子喜愛誰或是器重誰,她這個做丫鬟的沒辦法干涉。於是她斟酌了一宿,決定換個方向,從十七那邊下手。
於是這一天杏桃天兒還沒亮便在大門口守着了,十七果然如她所料沒過多久就出現在了門前。
杏桃湊上去一把攔下了十七,把她聽見的那些消息全部如實轉告給了他,並婉轉地規勸叮嚀他以後和主子多少要保持一定的距離。
她的態度夠誠懇,描述也夠聲情並茂。杏桃以爲十七應該會把她的話給聽進去一些,卻怎知他聽完只是皺着眉沉默了半晌兒,然後一句話沒說擡起腿像個沒事兒人一樣氣定神閒地踏進了府內。
然後和……和主子用早膳去了?
杏桃又傻眼了,一個人留在原地目瞪口呆。
但事實上,杏桃剛剛的那番話並非沒在十七心中掀起波瀾。
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現下趙清顏究竟把他當做什麼。趙清顏至始至終沒有給他派一分活兒,就連之前看帳也是他自己開口要做的。
做旭兒的馬術師父便更稱不上什麼活計。且不說旭兒平日裡都呆在國子監習書,就算是閒下來了,以旭兒那肉團兒的惰性,也不可能每日都願意去馬場。
而他唯一必須要做的便是等候府上找來新的看診大夫,挨個嘗試一記又一記的藥方。
“想什麼呢?”
十七的思緒被趙清顏淡聲打斷。
現在時候還早,旭兒尚未起身,桌上就只有他和趙清顏二人在前廳用膳。
十七剛開始感覺有些彆扭,一來二去,他竟也漸漸習慣了和她同桌而食。
“並無什麼大事,只是想起方纔杏桃和十七說的一番話罷了。”
趙清顏聽了,握着銀箸的手一頓,挑了挑眉。“哦?她同你說了何事?”
十七垂眸底首,暗自沉吟,卻是不知是否該將這些告知與她。
趙清顏見他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愈發好奇了起來。她索性放下銀箸,懶懶地托起下巴,斜睨向他道:“說啊,本宮等着呢。”
十七此刻卻是矛盾不已,一方面不希望外面那些閒言碎語污了她的耳朵,另一方面自己着實也想從她口中討個答覆。
也便是她等他開口,一盞茶的功夫,十七終究還是沒有剋制住內心那股子焦躁。他啓脣,有些吞吐地問道:
“你……現如今把我當做什麼?”
剛說完這句話,十七便急切地擡起頭,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住她,似乎是不想遺漏丁點蛛絲馬跡。
趙清顏怔了怔,顯然沒有料到十七開口是問她這樣的問題。
下一刻,脣角綻了一抹薄笑,她眉眼彎了彎,揶揄地反問十七:“你認爲本宮把你當做什麼?”
十七一愣。
她把他當做什麼?
他有一瞬的茫然,晃神間,杏桃方纔那番話一下子又衝進了他的腦海。那些不堪入耳的字句、那些他不願承認的東西通通凝結到一起,匯成一個他不想面對的答案。
十七的薄脣抿成一線,他蹙起眉,神情嚴肅,只有嗓音透露出明顯的緊張和不安。
“你可是……你可是把我當做你的……男寵?”
說出最後那兩個難以啓齒的字眼時,他幾乎要咬斷自己的舌頭。
趙清顏此時此刻的心情可以稱得上是驚愕的了。
眼前之人,僅與她一桌相隔,面色正經。說出這樣荒唐的話來,竟還能保持這般肅然的神色。她有些想笑,但面上依舊是不動聲色。
趙清顏看着他,突然覺得若是不好好逗弄他一番,都對不起這人今日鼓足勇氣問出這樣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