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樂聲不知響了多久,觸手們捕獵了一次又一次。玄乙實在看不出通向二樓的關竅,決定回到樓外,試着從外面突破。
她離開柱子,悄然向大門靠近。
正在此時,大廳內響起一陣瘋狂歡呼。
只見舞者們聲聲媚笑,扭動身子,紛紛從高臺上跳了下來,熱情呼喚着,散入觀舞的妖魔之中,嬉戲流連。一個個妖冶的舞者,拉起被看中的觀衆,糾纏在一起,纏着纏着,便將他們引向暗紅紗幔之後……
層層紗幔簌簌搖曳,掩映在其間的處處是曖昧糾纏的身影……
一時間,大廳立刻充滿了衆妖魔的淫/聲浪語;也有不少妖魔爭風吃醋,咒罵、打鬥、慘叫之聲不絕於耳。
玄乙還未走到大門,一個面容妖嬈、袒露上身的舞男忽地靠近她身前,殷勤媚笑道:“哎,這位姑娘,怎麼還未盡興就想走呢?不如摘了面具隨奴家來,帶你逍遙快活一番……”
玄乙想着這樓上的魔頭不知是何居心,不欲鬧出大動靜,暗暗捏訣在手,只待他伸手過來,便悄悄將他凍在原地。
那舞男吃吃笑着,妖妖喬喬地伸過手來摘她面具,忽然胳膊一麻,原來是被旁邊的一隻手擋在半路。
這隻手白皙修長,指節勻稱,掌間一層薄薄繭子,形狀優美又蓄滿力量。
一個低沉好聽的聲音在耳邊笑道:“哎呀呀,這位姑娘由我伺候就夠了,不用勞煩你。”
那舞男被定在原地,尚未來得及動彈,便被旁邊涌來的其他妖魔撲倒在地,滾在了一起……
那隻手拉住她,手上的溫暖觸感讓玄乙頓時認出了這人,忍耐了一下,還是收住了凍結法術。這人拉住玄乙,將她拽回柱子後面,輕聲埋怨:“小黑,你怎麼沒等我?你一個人跑來這種亂七八糟的地方,被佔了便宜怎生是好?”
玄乙怒道:“我這正是要出去!”
面具後的鳳君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壓在她脣邊,眼神一轉,示意她向門口看去。
原來屋內已有極少數妖魔意識到情況不妙,來到門口想逃出去。他們手剛碰到門板,那兩扇大門忽然化爲一張滿是利齒的血盆大口,一口將他們全部吞了下去!
下一刻,又變回大門模樣,兩扇門板若無其事地緊閉着,只是門板底下的獸皮地毯上滴落了些血跡。很快,獸皮之下伸出觸手來,舌頭一樣將這些血跡舔得乾乾淨淨。
這一幕發生在一瞬之間,廳中已被迷惑住的衆妖魔都沒有看見;偶爾有看見的,也在迷惑揉着自己的眼睛:“咦?是老子喝多了眼花麼?……”
鳳君拉住她手不放,趁機教育道:“看見了吧,這地方有進無回。你一個女子,這種亂糟糟的地方下次千萬不能來!”
玄乙冷笑:“我想走便走,這點程度,還攔不住我。”
身旁突然一陣喧鬧,有女子淒厲哭喊:“大人,奴家得罪了,饒命啊……”
兩人轉臉一看,原來一個舞女被人用力擲在地上,白嫩的手臂上被劃了一道傷口,正連滾帶爬地逃開那行兇之人。
那人也是魔修打扮,戴着一張兇相畢露的貪狼面具。他正收起劍鋒,毫無同情地看着滾在地上的舞女,怒道:“不知廉恥的妖邪!”
鳳君皺起了眉頭。
古怪厚重的衣袍、故作兇狠的口吻,都難以掩蓋這人的一身正氣,加上那把隱約閃着天界法術光芒的長劍——就差沒把“我是天庭派來的”幾個字寫腦門上了,真是個糟糕的臥底。
也許是因爲這人來自天庭,玄乙冷眼打量着他的模樣,直覺上有種沒由來的厭惡。
不過好在大廳中人大多是低級妖魔,見識不多,且都已昏了頭腦,竟沒人發覺。其他的妖魔圍過去,有的安慰那舞女:“美人,不要理這不識相的東西,讓我來好好疼你。”說着伸出長長舌頭舔她傷口,將傷口溢出的血液盡數捲進嘴裡。
有的不樂意那人攪局,指着他大罵道:“哪裡來的混小子,大夥都在快活,你卻打傷這個嬌嬌,簡直不給龍魔大人面子!”
那人大聲喝道:“什麼龍魔!你們有誰見到了?”
他聲音極大,蓋過了廳中的舞樂之聲,震得地面微微發抖。他手握一把梭鏢,向高臺旁邊的樂隊擲去,樂隊四下逃散。舞樂聲忽然停了,廳中一時安靜下來。
衆妖魔被問得面面相覷,有人喃喃道:“老子一進來就光顧着喝酒看美人了,確實沒見到龍魔大人……”
那人怒道:“當然見不到!你們都被騙了!你們各自看看,和你們一起來的人是不是少了?”
衆妖魔經他提醒,將信將疑地尋找着自己的同伴,果然很多都找不到了。這下,大廳中炸了鍋:“怎麼回事?他們都不見了!難道先走了?”
“怪不得,老子剛纔就看見這大門把人吃了!老子還以爲是自己喝多了!”
“龍魔又要吃人了!之前還以爲是訛傳,早知道就不來了!”
……
“哄”的一下,所有人都爭先恐後地向大門跑去。
舞者們躲藏在一角,瑟縮成一團;那大門又變爲血盆大口,要將衆人吞下;獸皮下的觸手也毫不掩飾地全部伸了出來,狂舞在空中,向驚慌失措的妖魔追去。妖魔、魔修們都有些本事,自然不甘坐以待斃,紛紛亮出家夥奮力反抗,廳內展開了你死我活的廝殺。
鳳君讓玄乙背靠屋柱,自己站在玄乙外面,時不時出手擋下撞過來的妖魔和飛來的觸手,回頭問道:“小黑,你看看,我這身怎麼樣?”
玄乙:“啊?”
鳳君認真問:“方纔那身裝扮你說難看,我回來時便換了一身,這下不難看了吧?”
玄乙這才發現他確實換了裝扮,穿着飄逸的輕緞披風,臉上面具是一個英俊男子,面具的左邊額角上繪了一道細小疤痕。
如今魔界中公認的四個了得魔物,分別是獰貓、貪狼、夜梟和騰蛇。魔修之中很是風靡這四個大君的面具,人人皆戴,以表崇敬。但這其中前兩位一直待在魔界地面,後兩位卻少有人見過,其中騰蛇更是從不露面。
傳聞中,騰蛇的法身是一個狂放不羈的少年郎君,雖不知是何模樣,只知他在濯天之戰中僥倖躲過了昊空的箭矢,額角上因此留有一道隱不去的傷疤,於是賣面具的店鋪便紛紛憑着想象制了出來,眼下鳳君戴的便是那位騰蛇大君的面具了。
在這混亂場面下,這位鳳君居然還有心思惦記着自己的形象,果然是風流人物。
玄乙看着他,只覺得這面具畫得和元白半分也不相像,甚爲可笑,又不知如何評價,只好點頭勉強道:“還行。”
鳳君嘴角驕傲地勾起:“這哪有我的臉好看?若不是爲了陪你裝妖作魔,我纔不戴這些鬼東西。”
他那神態像極了頑皮孩童,倒不像是已經上了幾萬歲數的。
玄乙冷冷道:“我可沒請你來。”
說話間,廳內廝殺越發激烈,血腥味愈漸濃重,掩蓋了剛進來時的曖昧香花氣味。但自始至終沒有人能從大門衝出去。
原本平坦鋪在地上的獸皮,像是睡醒一般,慢慢凸起,現出妖獸形態,紛紛吼叫着,朝就近的目標撲咬過去。
這危急時刻,方纔那打傷舞女的人正在揮劍獨自應對着圍攻他的妖獸,看起來並不吃力。
鳳君揮手擋開一隻不知死活的妖獸,看了看他,回頭對玄乙正色道:“小黑,待會你無論如何不能出手,一切全交給我來。”
玄乙沒說話,算是默認。
那門口的大嘴一連吞下數人,似乎法力也隨之增強,更加兇悍起來。鳳君猶豫着,還是沒有朝門口過去。
玄乙見狀便道:“你若是害怕,還是讓我來。”
鳳君微微皺眉,認真地糾結:“怕是怕的,那嘴裡都是血沫,又臭又髒,若弄污了我這身衣服,你便又會嫌棄我了。”
沒等玄乙發話,他目視四周,對玄乙道:“咱們還是走另一條路吧,”他拉着玄乙走向原先舞者們佔據的高臺:“上樓去。”
玄乙想說自己方纔已經四下找過,根本沒有樓梯,但順着他視線舉目一看,燈光明暗之下,半空中確實浮着什麼東西,淡淡反射着光芒。
仔細一看,原來是數塊透明琉璃,平平地漂浮在高臺半空之上,左右碰撞,構成了一副晃動的階梯;階梯盡頭,黑洞洞的二樓入口時隱時現。方纔衆多舞者們一直都圍在臺上,玄乙竟沒有發現這處異樣。
但這些琉璃看起來極薄極脆,根本不像是經得起踩踏;且漂浮不定,若是失足跌下,不知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