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天,嗅,快嗅——”
董府,董江元一手拎着衣服提到擎天跟前,一面催促擎天去嗅,這是上次追賊時穿的那件。說是‘擎天’,其實一條周身一米多長的狼狗,這是董江元養了兩年多的‘玩伴’。
擎天養在董府,自然比平常人家受的待遇好了數倍,已經兩歲的它如今全身通體毛順發亮,體型威猛而強勁兒,站立間目光如炬,只餘背部脊背處一排的黃色兒,望一眼便覺得兇猛異常。
作爲董江元的愛寵,聽到主人的指示,它乖乖的去嗅衣服,石頭在一旁站着,看着自家少爺做的事兒,無奈搖頭,“少爺,你讓擎天嗅這衣服,洗都洗了好幾天了,還能嗅出個什麼味啊——”
“你閉嘴——”
董江元頭也不回道,繼續引着擎天去聞,“聞到味道了?記住這味了?記住了沒有?”
擎天擺了擺尾巴,徑直下了一旁的石階,轉了一圈盤身趴下,看到擎天的樣子,董江元知道它這是不耐煩了,於是把手中的衣物扔回石頭懷中,跟着下了臺階。蹲下身,他拍了拍擎天的脊背,“走,擎天,爺帶你上街去——”
一聽到上街,擎天立刻變的精神抖擻起來,它起身,渾身上下抖動一圈,毛髮盡情舒展開來,繼而朝着門口‘優雅’的踏步走去,董江元大笑着跟了上去,一人一狗大搖大擺的出了別院。石頭抱着衣服愣了好一會兒,眼看着董江元已經走到拱門,他渾身一個激靈,把衣服扔給一旁的丫鬟,整個人拔腿追了上去。
淮安街上人來人往,一眼望去盡是高高低低的人頭。
兩人一狗佇立在大街,董江元屈身,湊近擎天耳邊,“擎天,找到這個人,我讓劉媽給你留大骨頭,你可別讓我失望…”
對着擎天耳語完畢,董江元拍了拍擎天的脊背,放它走進人羣中,跟在擎天后面,他又開始自言自語,“臭丫頭,就不信這淮安城內找不見你…”
淮安城內養狗當做寵物的不少,但能養的起擎天這種狗的品種的人家卻是少之又少,擎天走在街上,不少人都被它兇猛的樣子嚇得退到了大路兩邊,直到他們兩人一狗過去,衆人這纔回聚,對着董江元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跟在擎天后面,一路走走停停,時間一分一秒,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時辰,跟着擎天一路走,董江元發現這路過的地方越來越偏僻,直到擎天在一戶人家門口停下,他和石頭才發現,他們差不多快要出了城區,這戶人家就住在了離城門不遠的小巷子。
裡面沒人?隔着木門,董江元看到了院裡情景,小院雖小被打掃的一塵不染,院子的一側種着的石榴樹,加上禁閉的堂屋門,一切都靜悄悄的。董江元的舉動讓石頭眼眶大跌,他實在不敢相信,眼前這扒着別人家的家門,偷偷朝裡張望的是自家少爺。
“這位公子,你們……” “呀——”
身後的質疑聲和石頭的驚呼聲幾乎同時響起,董江元順聲扭頭,看到一位挑着扁擔站立的中年男人,連同他身旁一位面相和善的婦人,正疑惑的望着他們。
“對不住,這位小公子,請問你在我們家家門口做什麼?我們夫婦是這戶人家的主人。”
中年男人客氣的開口問道,這個公子的氣質不像是偷盜的,還有這隨身跟着小廝跟這體型高大的狼狗,一看就非富即貴。再說就他們家這樣,恐怕偷盜賊也會繞着偷。
“哦…哦,”董江元開口有些結巴,隨口胡謅道:“我是縣太爺派來盤查人口的,這位大叔,請問你們家都有些什麼人啊?”
“噢,”倆夫婦對視一眼,均有些將信將疑,其中婦人秀聲秀氣的開口,“回小公子,家中就農婦與當家的兩人,沒別人了。”
“你說你們家就你們兩個?”董江元皺眉,“不是還有個丫頭嗎,她人呢?”
“公子,在下聽不懂你的意思,”中年男人不解的開口,突然間感覺肩上的扁擔一沉,低頭竟望見這及膝的狼狗正撕咬自己的扁擔筐子。
“擎天,住口!”
董江元順着中年人的目光望去,擎天正撕咬着大叔扁擔筐子圍着的藍布,他一愣,連忙大喝一聲,讓擎天停下。
然而在他冷喝出聲的同時,擎天也已用嘴拉開了筐子上的藍布,風一吹,筐裡陣陣甜味就飄了出來,董江元瞬間恍然大悟,明白了眼前這對夫婦是做什麼的。
那天,那個臭丫頭拿的糖人扔到了他的衣服上,他今天讓擎天嗅衣服,爲的是循着氣味找人,擎天這傢伙當成是他要找糖的味道,而這對夫婦,想必就是那天賣給那臭丫頭糖人的攤販。
“真對不住,我家擎天太貪吃,”石頭接收到董江元朝他使的眼色,連忙掏出一小塊碎銀出來,“這是我家公子的一點心意,還請兩位收下,就當是剛纔的賠罪了。”
“不不,這…這我們不能收…”
倆夫婦驚住,連忙推脫道,石頭伸手將銀錢塞入男子懷中,不等他們反應過來,追着董江元出了巷子。
“少爺,石頭不懂,少爺爲什麼非要找那個什麼村丫頭,今天少爺又沒在府裡好好看書,老爺要是知道了,準會生氣。”
跟在董江元身旁,石頭口中抱怨,董江元轉身,食指拱起,敲了一下他的腦袋,“說你是石頭,你還真是石頭,我爹要是問起來,你就不會說我去找表妹了,這樣一來,我保證我爹不說罵你一句。”
董江元口中的表妹,其實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她姓薛名叫映寒,爹爹薛仁貴是淮安縣縣太爺的胞弟,早期董薛兩家是有親戚關係,只是往來較少,到後來哪裡還稱的上表親。只是薛仁貴與父親後來因着莊子來往的多了,見了薛映寒兩次。
薛映寒年方十六,人又長的乖巧,董老爺一眼就相中了這個女孩做自己兒子的兒媳婦,奈何董江元對這個‘熱情’的表妹一直不爲所動,也讓董老爺十分頭疼。
聽完董江元的話語,石頭眼睛一亮,這是個好辦法!薛二小姐一直是老爺中意的兒媳婦對象,少爺還真是聰明,這樣一來,老爺就也無話可說。
“可是少爺,石頭還是想知道,少爺你爲什麼非要找那個人啊,她有什麼好的…”
“榆木!本少爺找她,當然是報上次‘糖人之仇’,她居然敢這麼對待本少爺,小爺哪裡咽的下這口氣——”
董江元信誓旦旦道,不給石頭思考這番話的時間,就又開口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了。”
“哦,知道了!”
石頭開口應下,嘴裡小聲嘀咕,剛纔還是一副找不到人就不回家的架勢,這轉眼的功夫就要回家了,少爺心思真比那小姑娘還善變——
“嘀咕什麼,還不快跟上來!”
石頭在身後磨磨蹭蹭,前方的董江元不耐的轉過頭來催促,石頭連忙應聲,“來了!”
一主一僕一狗回到家,董家大門已經點燃了燈籠,高高懸掛的燈籠散發着昏黃的燭光,照亮了董府廣闊的門口。石頭來到家門前,小心翼翼的扣着碗口大的銅鎖,心中祈禱老爺千萬別在家。
守門的小廝打開一條門縫,一看是自家少爺,連忙將大門敞開,董江元輕咳一聲,踏步走了進去。
“逆子,你還知道回來!”
董江元踏進家門的腳跟還沒站穩,親爹的責罵聲就響徹耳際,董老爺拄着柺杖穩穩的佇立在大院中央,看樣子已經等候多時。
“爹——”
好漢不吃眼前虧,董江元喚的這一聲清脆擲地,董老爺眯了眯眼,等着看對方開口用什麼藉口來敷衍他。
“爹,今天兒子出去,恰巧碰到了映寒表妹,表妹剛好有事需要我幫忙,所以…”
董江元撒起謊來面不改色,董老爺聽到表妹二字,臉色緩和不少,董江元一看有望矇混過關,連忙趁熱打鐵道:“那爹我就先回別院了,你有什麼事…”
“等等,”董老爺喊住了即將要擦身而過的董江元,轉身對着他語重心長道:“元兒,你也不小了,不能再這樣整日不務正業,撇下家裡的產業,四處去瀟灑玩樂…”
“不是還有大哥麼…”董江元小聲嘀咕。
“你說什麼?”董老爺沒聽清楚董江元嘟囔些什麼,停下話音問道。
董江元自然不肯讓他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董老爺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只好長話短說,“元兒,近日位於東面的西湘村,有五十多戶的田租錢今年要增添,此事須得我們董家派人親自去一趟協商,你大哥還要照看莊園,此事就交給你去辦。”
“爹,我——” “不許找理由推脫!”
“此事就這麼定了,具體的事物安排去問祝安,我已經交代他教你該怎麼做!”
董老爺絲毫不理會董江元的抗議,留下一句話,人就拄着柺杖上了臺階進了內院,留下董江元在大院裡如鯁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