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七, 怎麼你也認爲我是韶和郡主,我大概不是的……”若說是不是,我心裡也沒有底, 只能用“大概”這麼含糊的詞。
楊小七聞言, 微微嘆氣, 淡淡道:“豆豆, 你放心, 我會護你!”說完,便目光灼灼地望着我。
我心裡那根弦,輕輕觸動, 楊小七一句“我會護你”,讓我不由聯想到郭雲銘將我從楊府領走那次, 楊小七也說了這樣一句話, 只是當時, 我狠心撇下楊小七,走了。
那, 這一次呢?
乾柴在烈火的燃燒下,發出嗶嗶剝剝地響聲,此時的氣氛有些……不正常。
我輕咳一聲,轉移話題:“小七,咳, 你怎麼知道我就是仇蘭的書童呢!”楊小七, 你不要拿那種很溫柔很溫柔的眼神看我好不好, 實在叫人不習慣。
楊小七笑道:“當時在郡門, 仇蘭要進馬車, 掀起馬車簾子的時候,我看見裡面坐着一個小書童, 那看我的眼神……嘖嘖,真稱得上是無比熱烈啊,連眼淚都流出來了。少爺我當時還捉摸,莫不是我這副禍水長相,還能吸引男人吧,哈哈!”
果然,楊小七這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我看着順眼。
楊小七續道:“我總覺得仇蘭不是什麼好鳥,我所以才留意了他,他那次見我那般恭敬就,我便覺得不對勁兒,而且還帶着一個生病的書童去京城看親戚,,我又仔仔細細看了那書童的眼神,真的和你很像!我當時就猜出來了。”
“當時猜出來,你爲何不抓住仇蘭!”
“我也這麼想,可惜,仇蘭出郡做足了準備,我只說了一句,‘等等’,就看到四周有很詭異的動靜,於是我決定先潛人偷偷跟着你們,我多做些準備在追上,只可惜,仇蘭的斷後工作做得相當到位,我便一再耽擱,直到第七天的時候,纔有機會出手救你。話說……仇蘭是爲何要抓你?我還在他的住處發現一張你的畫像!”
我正準備回答的時候,楊小七的眼神陡然變了變,慌張地捂住我的嘴巴,叫我“莫出聲”,而後,找來一塊大石頭壓在火堆上面。
石洞立刻陷入一片漆黑中。
仔細聆聽,能聽見不遠的地方有馬蹄奔踏的聲響,且人數衆多,我看了一眼楊小七,有些擔心。而此時楊小七的神色更加失望,他幽幽道:“我還想和你在這裡多呆一段時間呢,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找到我們了。”
我疑惑,不知楊小七什麼意思。
楊小七掙扎着站起身,道:“豆豆,把我扶到外面去吧,那是我們的人。”
我會意,便扶着楊小七出了山洞口。石洞外,天已矇矇亮,隱約間,已能分辨出不遠處有大隊人馬朝這邊走過來,領頭的舉着一面旗幟“楊”,有一名偏將,看見我們,立刻策馬向我們這邊跑來,見了楊小七,行禮道:“末將拜見楊七公子。”
楊小七微微頜首。此時那名偏將身後跟着的一個將軍模樣裝扮的人,也策馬過來,楊小七見了,道:“大哥。”
楊大公子名喚楊仕晨,約莫三十三四的年紀,續着小鬍鬚,他的眼神冷冷地看着楊小七,隨後落在我身上,道:“小七,近日正是備戰的時候,你卻私帶人馬跑來救人,我倒要看看你救的這個人何等重要,竟讓你撩下戰事於不顧?”
我被那冰冷的眼神盯着有些發毛,忙向後退了一步,楊小七垂頭,道:“豆豆是我老婆,我當然要救她了!”
楊仕晨冷哼:“大局當前,你不顧爹深陷囹圄之中,竟跑到這來逍遙……”
我猛地擡頭,死死盯着楊仕晨。這樣的氣勢沒想到真的把楊仕晨給嚇到了,他閉口,沒有將“快活”二字說出來。
楊小七搶白:“現在戰事已開,豆豆無依無靠,我要帶着豆豆和我一起。”
“不行。”楊仕晨斬釘截鐵地拒絕,“軍中規矩甚嚴,你怎可帶着內眷上陣,不讓人恥笑麼?”
按說,一世家之中,嫡子無論年紀大小,在家族的地位中與庶子相比是無人能及的,只可惜,楊小七這麼多年來爲了不讓他的哥哥忌憚他,只知走雞鬥狗,眠花臥柳,混混沌地過了二十載,在自己爹的軍下爲謀得一官半職,而他的幾位哥哥,相比之下卻要出息的多,有自己的人脈關係。
故此,在楊大人不在的這些天裡,可想而知楊小七在他的哥哥那裡遭受了多少白眼和訓斥。
此時楊小七正極爲難地看着我,沉默片刻,便道:“那好吧,我先將豆豆安頓妥當,就去找大哥!”
“你不必親自安頓,時間緊迫,你派人安頓便可,若需大哥幫忙,大哥現在就派人安頓也好!”說完陰冷冷地笑着看楊小七。
楊小七臉色蒼白,想必也聽出這句話的深意,若他不現在隨軍行走,那楊仕晨很有可能暗地裡了結我的命。
我不想讓楊小七爲難,便道:“小七,你隨他們去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楊仕晨冷哼:“真是伉儷情深啊!來人,給七公子備馬,且留幾個人將七弟婦安頓在附近的農戶裡。”
楊小七無奈,只能騎到馬上,想說什麼欲言又止,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便跟着楊仕晨走了。
目送他們走遠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沒有告訴楊小七,楊小七的身份在幾位哥哥眼裡是相當忌憚的,若此時他大哥想害死他簡直太容易了,可以向他父親稟報說楊小七受傷隨軍打仗,中箭而亡,矇混過去。且現在楊小七可是在楊仕晨的軍下,受傷又身中異毒,就算他大哥不想害死他,他又怎樣以這種狀態帶兵打仗,還安然無恙?
“楊小七——”想到這,我一身冷汗,大喊了一句,在寂靜的空谷中尤爲響亮。“楊小七,你快回來!”
不一會,就見一黑衣人策馬向回跑,我料定是楊小七,可是沒跑兩步,就有一個將軍模樣的人攔住了他的去路,對着楊小七訓斥着什麼,楊小七耷拉着腦袋,又調轉了碼頭隨軍前行了。
“呀,小七能保住自己的命麼?”我自語,正說着,忽感背後有涼風掃過。
我偏頭一躲,一把大刀貼着我的面頰而下。那人道:“少奶奶還是先管好自己吧。”
我回頭,看着楊仕晨安排“照顧”我的兩人,我心裡琢磨,不是我小瞧這兩個男人,他倆能成爲我的對手麼。
我飛身踢掉其中一個士兵的大刀,奪過來之後,冷笑:“二位小兄弟還不知你們的少奶奶這等厲害吧……”
……
我實在是餓的有些無力了,收拾這兩個男人,竟然用了一炷香的功夫。
我騎上一匹馬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便下馬,脫掉了一個小將的衣服,自己換上,又在這兩個人的腰間摸到幾輛碎銀子,纔再次上馬,策馬奔騰。
只是打鬥耽誤的時間太長,且我又對林中的路不熟悉,於是用了近半天的時間才從林子裡出來。再加之我連日的勞頓疲憊,傷風寒發熱,不得不在臨近的小鎮裡住下,越是盼望着身子大好,趕去找楊小七,越是急火攻心,身子每況愈下。
直到第七天的時候,我幾乎花光了銀兩,身子纔有點好轉,隨便扒拉了幾口飯菜,便又騎馬向東趕去。
沒想到走出節度使楊大人鎮守的領域之外,便是另一番生靈塗炭的景象。有點錢財的都舉家向西邊的錦臨郡逃難,沒有錢的只能巴巴地盼望,佔領這方土地的兵爺是好性兒的,不會搶佔他們的薄田與女人。
路有餓殍,殘垣斷壁。
還好我是兵士模樣的打扮,碰見那些被豬油蒙了心想發戰爭財的官兵,他們也不顧及不到我屬哪一軍哪一路的士兵,相反,還順利知道楊小七並未出現生命危險,還帶着軍隊連連攻下了數個城池,已向東邊的京城行軍。
聽到這個消息,我的心突然恍惚起來,是喜是憂,自己也辨不出來,自己心中唯有一個想法,就是快點找到楊小七。
其實,當時我應該仔細想想心中到底擔憂什麼,如果那是想到了,便不會有我與他反目的結局了吧。
這一路,我知道了不少戰事消息。此次造反,規模頗大,即使皇上做出了應戰的準備,卻沒想到這次戰爭爆發的迅猛,且舉國皆有戰事。
程菡之動用了一切可以動用的力量,賢王舊部和節度使的力量不說,還有包括西臨國借來的兵力和民間的起義,而此時皇上還畏於郭氏將軍也是謀逆一夥,將郭雲銘召回京軟禁了起來,致使郭氏兄弟的十幾萬大軍滯留不用,而郭雲銳和程菡之一樣,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了蹤影。故此皇上拿不到郭雲銳身上的兵符,無法調用十幾萬大軍。
越往東走,越是聽見百姓怨聲載道,要知道,東錦國這些年來,皇上勤於朝政,體恤民情,百姓安居樂業,可沒想道卻又遇上了戰爭,致使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這一路我也行的極其艱難,而我身上的行頭從士兵,商人,農民,婦女,不知換了多少次,因爲沒有銀兩,我食不果腹,馬匹被餓死,有時也幹起那見不得人的事,去農戶家看有沒有剩餘的糧食吃。等快接近京城的時候,已經和楊小七分別快兩個月了。
這時,我又聽到一個消息,據傳皇上接到一封送給郭雲銘的密函,稱不日便可攻到京城,郭副將只需繼續讓皇上懷疑他領兵不動,便也是立了大功。皇上龍顏大怒,即刻要斬首郭雲銘這個叛賊示衆,收回兵權親自披掛上陣,帶領這十幾萬大軍和自己麾下的禁衛軍御林軍,作戰,命太子監國。
我聽到這個消息,心一冷,險些暈倒。
皇上真是手段高明,用這樣栽贓的手段,收回了郭雲銘手中的兵權,且讓那些曾跟郭雲銘作戰的兄弟也再不會顧惜兄弟之情,效忠朝廷。
又是一場大戰爭爆發,只可惜,皇上剛御駕親征,沒走兩天,楊小七從後方突襲,將京城包圍。
等我混入京城的時候,已是深夜,京城街上還有一隊一對的士兵奔走。再也不似以往那般燈火通明,繁華熱鬧。爲何……我會有這樣的想法,京城原來繁華的模樣我見過麼?
霍然,我頭疼欲裂。擡眼一看“榮王府”,一瞬間,我的腦袋了生出了很多奇怪的畫面。
我不顧此時的榮王府裡面叫喊連天的動靜,推開虛掩的門,走了進去。
面對這甚爲熟悉的一草一木,我的呼吸越來越粗重,越來越害怕。
我突然害怕走進去,我突然覺得如果我是韶和郡主,那也比接受眼前殘酷的現實強。
地上橫七豎八躺着屍體,那一張臉我不熟悉呢?
李管家,胡嬤嬤,還有……
“父王……”我尖叫一聲就向裡面衝去。
此時這裡的士兵衆多,聽到我發了瘋地叫喊,都紛紛用矛頭指向我,慌亂的我,哪裡顧得了這麼多,只是硬往裡面衝。我心裡有一個念頭,就是不要讓悲劇發生。
其中一個士兵道:“她是咱將軍的侍婢,莫要傷了。”
士兵聞言,紛紛讓開路,我抹了一把眼淚往元榮堂衝去。
正堂之上,我看見一個身姿偉岸的男子一身戰袍側對着我,他的左手握着右手的臂膀,臂膀處有傷,還留着血,另一隻手握着劍,還保持着刺殺的動作。他刺死的人是……
“父王……”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