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七, 我要殺了你——”我大吼一聲。
許是憤怒到了極點,身上竟平白無故生出了很多力氣,我便如老鷹捕食一般朝楊小七撲了過去, 雙手鉗着他的脖子, 猛烈搖晃着。
楊小七猛地睜開雙眼, 臉漲得通紅, 用手想將我的手指扳開。
按說男人的力氣遠大於女人, 可是楊小七今日卻跟個娘們兒一樣,沒有什麼力氣。
我依舊掐着楊小七的脖頸不鬆手,可當看到從我的掌間滲出血液的時候, 纔有些驚慌。我狠狠地甩開楊小七,抹了一把眼淚, 坐在牀的一角, 哭泣。
楊小七摸摸自己已勒出紅痕的脖子, 又趴在牀邊咳嗽了數聲,才漸漸緩過神來。“咳……你這個女人, 很不識好歹……咳咳……我爲你操勞一整晚,你竟然這樣報答我……”
我一聽這話又來了氣,我昨晚明明是毒發,哪裡吃了櫃子裡的那破玩意兒,纔不需要他替我操勞。
牀單上的點點猩紅越發刺眼, 我忍不住又放聲大哭起來。
我的生活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堪, 沒爹沒孃沒人疼, 周圍的親人朋友又都不敢信, 又都不敢不信, 就怕信錯了人,又冤枉了真正想護我的人!
原本想着最糟的生活也不過如此, 說不定以後都有轉機,我還可以過上平靜的生活……
可是,現在……
“嗚——楊小七,我討厭你,這讓我怎麼嫁人啊1
嘆氣,楊小七微微嘆了口氣,湊到我跟前,輕聲道:“豆豆,你別哭了,我知道那件事是我不對,等事情過去,你想去哪就去哪,你想嫁給誰就嫁給誰,你若中意郭雲銘,我就好好給他解釋,畢竟那件事是我強迫了你,不是你的錯。”
我狠狠推開楊小七,哭着道:“等那所謂的事情過去,你覺得你還有機會和郭雲銘面對面說話麼……”說到這,我趕忙閉口不言語了。
楊小七警覺起來,道:“豆豆,你這話說的我不懂了,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當然都知道了,我知道程菡之聯合節度使造反,郭氏兄弟必爲朝廷效力,與程菡之爲敵,不管誰勝誰贏,事後,雙方總有一方要被剿清,哪還有機會說那些私事兒。
楊小七一直看着我,我一直看着楊小七的胸口——我剛用手掌推開他的地方,竟然也有一片血漬。
手掌攤開在眼前,有兩個長長的血口子,傷口周圍的血液已經凝固住,有些地方破開,還在流血。
我又看了看楊小七的脖子,想來那也是我手上的血。
我拉着楊小七的手,將他褻衣的袖子拉開,手掌攤開,也是同樣的血口子。
我記得程菡之曾給我說過,江湖上有一種推血之術,這是一種救急的功力,是以兩人的手掌劃開傷口,對掌後,用內力使二人血液對換。
然而,這樣的代價是……
“楊小七……”我撇撇嘴,眼淚又嘩啦啦地流,“我當真不識好歹,你昨晚真的是爲我辛苦了一夜,我還……我還打了你……”
“行了行了,別哭了,少爺我昨晚救你沒少損耗精力,綠月說的沒錯,你個恩將仇報的白眼狼”楊小七朝我一擺手,倒頭又睡了。
我腆着臉湊到楊小七跟前,道:“你哪裡不舒服?腿痠不酸,腰疼不疼?我替你捶捶。”
“我昨晚只是用了推血之術,幹嘛腿痠腰疼……你這會兒別理我,讓我安生地再睡一會兒。”
我“哦”了一聲,乖乖地做到一邊,思來想去,又問:“楊小七,那……你昨晚爲我療傷,這麼清清白白的事情,爲何還要說……說什麼找雲銘把話說清楚?”
“嗯?”楊小七將腦袋從被窩裡探出來,道,“這個……我和你……不是幾月前,喝酒的那一個晚上……我喝多了……然後我把你……”
我嗤地笑了出來:“你自己都知道你喝多了,沒有的事1
“沒有的事?”楊小七挑挑眉,似在苦想,隨即將頭埋在被子裡,淡淡地說,“哦。”
因推血之術,我體內的毒已通過血液的對換,埋在了楊小七的體內,我忙又扒拉開被子,對楊小七道:“楊小七,你別睡了,先找到解藥是正經。解藥在仙鳳兒那。”
“哦。我一會去拳”楊小七說着,輕微的鼾聲便響起來了。
那天我還疑惑,楊小七爲何剛開始以爲我誤服了櫃子裡的什麼藥,而後便知道我中了毒?後來楊小七告訴我,他摸到我的心跳不對。
我當時問他,心跳是怎麼摸到的。
他嘿嘿一笑道,不可說,不可說。
……
看時辰不早,我把楊小七喚醒,又叫綠月進屋服侍楊小七。楊小七吃過早飯,便去了仙鳳兒那。
還好仙鳳兒有解藥,以她對楊小七的感情,必是會將解藥給楊小七的。這樣楊小七有了解藥也不會深受毒發之苦,且我的體格也恢復如初,哈,真是兩全其美的事情。
正當我如意算盤噼裡啪啦打得正響的時候——
楊小七沉重那張俊臉,推門而入,狠狠瞪了我一眼,便坐到了木椅上,一言不發。
我感到事情苗頭不對,便道:“怎麼了?仙鳳兒難道說她沒有解藥,這不可能,在崑崙墟,雲銘好不容易從蟾蜍王身上弄到的解藥,她使詐奪走了……”
“仙鳳兒說她有!”楊小七打斷了我的話,冷聲道,“可惜……就是不給我!”
“咦?不太對啊,她那麼喜歡你。”我努力思考,看哪一環出了問題,仙鳳兒竟然不會用解藥向楊小七邀寵,真真奇怪。
“還不是因爲你。”楊小七又瞪了我一眼,“她說我根本就沒中什麼毒,而是爲了騙她的解藥給你的。”
噗……
冷笑,這仙鳳兒看來還真是巴不得我死,錯錯錯,看來是程菡之就是不希望我有解藥,巴不得我什麼都記不起來。
可是,她們都不知道我體內的毒已經沒了吧。
既然已生成誤會,那不如讓她們繼續誤會下去,還當我中着毒呢。只是,若楊小七依舊得不到解藥,我心裡卻當真過意不去了。
我不禁問道:“小七……昨晚,你爲何想到要救我1
楊小七道:“昨晚正脫你……咳……發現你不對勁兒,要死不活的,我纔想到你可能是要櫃子裡的什麼解藥,我又不知道是什麼,情急之下,只能想到這麼個招,先把你的毒給解了。”
我知道楊小七怕我死了,他定是不好給程菡之交代,即使是這樣,我還是很感動,用小到自己都聽不到的聲音,道:“楊小七,謝謝你。”
楊小七看了我一陣,又道:“話說……豆豆,你一個女孩子家,怎麼竟然會中那麼稀奇古怪的毒?”
有那麼一剎那,我幾乎就要說是被程菡之所害,可想想現在的形勢,楊小七暗裡和程菡之是一夥兒的,又愛慕於她,我說了他保準不信,更何況我的這種念頭,還會被楊小七指責稱是郭雲銘挑撥離間的結果。
我想了想道:“楊小七,你的那些哥哥們對你好不好?”
楊小七笑道:“這還用問,既然是一家人,作爲兄長,對我自然是好的。”
“本是一家人,流着相似的血脈本是好的,這句話說的極對,但也未必。”我忽地壓低聲音,“幾年前,不就有個弟弟想要哥哥的一樣寶物麼?哥哥聰明沒讓弟弟奪得那寶物,還把弟弟全家都打死了,你看看,這樣的一家人又是怎麼回事?”
我說的,當然是賢王造反一事。
楊小七聽後,嘆氣道:“富貴人家,若是有個嫡庶之分,大抵兄弟姊妹都不是十分和睦!且像我這樣是嫡子,偏有是個最小的,爹孃都愛,哥哥姐姐背地裡都不怎麼待見我,哎,豆豆,我剛纔嘴硬要強,其實他們對我一點都不好。”楊小七的眼神落在遠處,有些漠然,這是我十分陌生的面孔,他續道,“豆豆,不怕你笑話,我小時候,掉都臭水溝裡過,都是我那幾個哥哥欺負的。”
我突然想到在軍廚做事,被小張暗算的那個夜晚,我差點掉茅坑了,我立刻感受到楊小七的落寞和辛酸。
“小時候他們都不和我玩,沒旁人在的時候就想着法兒的欺負我。你知道麼豆豆,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什麼身份啊地位啊有多麼重要,我還以爲但凡做哥哥都要這麼欺負弟弟,我當時多麼盼望我娘或姨娘再生出個孩子來,好讓我也欺負欺負。後來我長大了明白是怎麼回事,開始學着和朋友出去鬼混,什麼吃喝……嫖賭啊,鬥蛐蛐鬥雞礙反正盡做些敗家的事,爹嫌我不上進,也沒以前那樣帶我親厚,我的那些哥哥們才放鬆了,沒有從小時候的欺負演變成……哎,所以呀,我最喜歡看你笑了,沒心沒肺的,還能吃能睡沒煩惱……”楊小七說到這,聲調慢慢變了,他有些吃驚道:“豆豆,其實你……”
我苦笑:“並非是真的沒煩惱是吧?中了這麼詭異的毒,卻不爲人說,還差點死了1
楊小七道:“那到底是誰給你下的毒哪?啊?”楊小七恍然大悟,不可置信道,“是她,竟然是她……不可能1
我就知道楊小七不會信的。
我輕咳一聲道:“我可沒告訴你什麼1
楊小七若有所思了一陣,霍地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煞白,站起身走到我跟前,急道:“你剛說什麼?‘中了這麼詭異的毒,卻不爲人說,還差點死了’,這是什麼意思?這個毒是可以致死的麼?”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你若有本事讓仙鳳兒把解藥給你,就什麼事都沒了。”
楊小七臉色又白轉青:“可是仙鳳兒鐵定認爲我是給你要的解藥。”
“那去偷1
“已經打草驚蛇,她保準藏到什麼隱秘的地方。”
我笑眯眯地將楊小七上下打量一番,慢悠悠道:“那就以色侍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