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程似錦是被藥兒的歌聲喚醒的。
一股少女閨房裡特有的香味包裹着他,讓他一時不想起來。這種奇異的氣息來自枕上,來自被窩。他知道,那是少女特有的體香。
昨晚,一躺在牀上,他就猜想這是藥兒的閨房。
在這讓人迷醉的清香裡,程似錦很快入睡。這一覺醒來,天已大亮。藥兒的歌聲就在屋外,跟她一起唱歌的還有芭蕉樹上的小鳥兒。
程似錦走出房來,聽見藥兒的爹在牀上喚她:“藥兒,客人起來啦!”
藥兒的歌聲就斷了。她跳躍着走進屋來,向程似錦問了聲好,問他昨晚睡得好嗎?程似錦回答說,睡得很好。
藥兒給程似錦拿來了一把牙刷,告訴他是早上去村裡的小賣部剛買的。在程似錦漱口的時候,藥兒又給他端來了洗臉的熱水。藥兒說,叔,你先洗臉,我去請師傅過來陪你吃早飯。
程似錦知道藥兒已把早飯給準備好了。
程似錦洗漱完之後,聽到藥兒爹在屋裡呻吟了一句。在屋外問了一句:“大哥,起來了吧?”
藥兒爹在裡面答道:“沒呢。我是個癱子,成天就睡在牀上的。這位兄弟,聽藥兒說,你是遠方來的?”
程似錦在門外答道:“是的。”
藥兒爹說:“難得你跑這麼遠。——住這裡習慣嗎?”
程似錦說:“習慣的。”
藥兒爹說:“習慣就好,這大山裡沒什麼好招待的,你不要見怪。”
程似錦說:“藥兒好懂事的,招待得很好。”他問藥兒爹究竟是怎麼癱的,藥兒爹嘆了口氣,說是那年去鎮上買了一頭豬回來,進村的時候,冒雨在坡上滑了一跤,從石階上摔了下來,把腰和腿都摔壞了。
程似錦想起進寨子時那曲曲彎彎陡峭的石板路,心裡不由得沉了下來。他說,怎麼就耽擱了沒治好呢?
藥兒爹說,治是治了,卻落下了病根。能吃能喝,就是直不起腰,起不來牀。
程似錦問藥兒的娘呢,藥兒爹好久沒吱聲,後來嘆了口氣,說:“走了。她年輕着呢,一個癱子怎能拖累她呢!”藥兒爹的回答果然如他的猜想。程似錦在心裡嘆了口氣,愈發對藥兒這個姑娘多了一些憐愛和可惜。
他走進藥兒爹的房間,借查看他背部傷處的機會,在藥兒爹的枕下塞了一疊錢。
他握了握藥兒爹的手,要他好好休息,叫他不要擔心,藥兒這麼懂事孝順,苦日子不會很長的。
藥兒爹說,這個家多虧了藥兒,要照顧爹,還要照管還在讀初中的弟弟,沒她啊,這個家早散了。
程似錦的鼻子一酸,淚珠又差點流出來。
吃早餐的時候,程似錦問藥兒,她弟弟現在怎麼樣?
藥兒問,你見過我爹了?我爹給你說什麼了?程似錦說,藥兒啊,我什麼都知道了。
藥兒告訴程似錦,弟弟這個學期讀初三,下個學期可以讀高中了。弟弟學習成績很好,但考慮家裡窮不想讀高中,說去讀中等職業技術學校,早點找個工作。她沒答應,她要弟弟一門心思上高中讀大學。她高興地說,學校已幫弟弟聯繫了希望工程的資助,一直可以免費讀完高中。
程似錦問,那他讀大學怎麼辦呢?
藥兒說有她呢,等藝校一畢業她就可以找到事做了,她就可以掙一份工資供弟弟讀書了。
程似錦說,你不是想到省城繼續讀書嗎?
藥兒笑着說,想歸想啊,但弟弟讀書要緊。
根普老人也說,有機會就去,沒機會就算了。他說他九歲就打長鼓賺錢了,藥兒能唱歌能跳舞,又在縣裡的藝校讀過書,也算可以了。
藥兒說,談不上可以,邊工作邊學吧,還不曉得以後怎麼樣呢。
根普老人讚賞道,你看,這孩子就是有出息;不驕傲,志氣大着呢!
藥兒做的玉米粥很好吃,程似錦就着酸菜吃了兩碗。看見程似錦吃得那麼香,藥兒開心極了,笑容一直掛在臉上,嘴角的笑渦一直也沒有消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