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普老人在程似錦身上一連用針挑了十幾個地方,後面挑的幾次,程似錦有些害怕了,針一挨皮膚就跳起來。
根普老人說,你看,現在身上靈醒了吧,原來被那些藤藤蔓蔓牽着,你連疼都不曉得。記住,這幾天不要喝生水,不要洗澡,不要吃發物,不要沾女色……
一旁的人都笑起來。百順說,似錦沒帶女眷,哪來的女色?蓋草說,現在最好,我、百順、似錦,三個寡男人,和尚一樣,一點葷腥都不沾了。
盧阿婆正聲說,似錦治病要緊,你們兩個多照顧他,人命關天,玩笑不得。
蓋草和百順滿口答應,一定好好照看似錦。
似錦聽了他們說的話,感動得眼睛又溼了。
根普老人挑完最後一針,竟像虛脫了一般差點倒在地上。他眯着眼睛半天不敢動,說好久不做這種事了,眼睛吃不消,身體也吃不消。他說是不是天黑了啊?蓋草說,天是快黑了,您老人家做了三四個小時呢!根普老人說,做這種事真的好耗神,燈光又不好,他身上那些齷齪東西,不曉得挑準沒有,挑乾淨沒有。
蓋草說,要是有電燈就好了。
百順說,那是,有了電燈,根普阿公的眼睛就看得更清楚了。
盧阿婆說,這地方千百年都是燒松明子、點火把,有煤油燈點就不錯了。
根普老人說,花根妹子,那也說不定哦,我們圍籬村去年就點上電燈了。電燈好啊,照得一屋子雪亮,連根針掉在地上都看得清、尋得着!
盧阿婆說,要是香草溪也有電燈就好了。再過些日子,我家靈芝就下崽了,有電燈幾多方便啊!
根普老人休息了一會,麥慶富就過來叫他們吃晚飯了。
根普老人說累了,不想吃飯。盧阿婆說,你不吃飯怎麼行,晚上做歌堂,還要看你打長鼓,還要聽你唱瑤歌呢!
盧阿婆用紅紙包了六十九塊錢,塞到根普老人手裡,說是似錦謝師傅的一點小禮,以後身體好了,他再親自登門答謝。程似錦連聲說是,請阿公一定收下。根普老人推辭不受。盧阿婆有些生氣地說,根普大哥,這可是我們這一行的規矩啊,辛苦錢不要,請師父的錢還是要收的,要不師傅怪罪下來,以後功夫就不靈了。聽她這麼一說,根普老人才把紅包收了。
程似錦說,阿公,辛苦您老啦,等身體好了,我一定登門道謝。根普老人說,不要多心,好好將養身體。他囑咐盧阿婆,給他尋些清熱解毒的藥,煮茶給他吃,把病禍送遠些。
程似錦晚飯沒去吃,盧阿婆給他端了一碗米粥來。程似錦吃了熱粥,覺得身上舒服了很多。他拿出兩百元錢來,雙手遞到盧阿婆面前,請她一定收下。盧阿婆說,做我們這行的,一般喜歡討些吉利的小禮錢,九塊、十九塊、二十九塊、三十九塊……我曉得你沒準備禮錢,我身上有現成的,就幫你給了。盧阿婆從中拿出一張百元票子,然後找了三十一塊錢給似錦。似錦不受,盧阿婆就發脾氣,說一碼事了一碼事,這是你給根普阿公的辛苦錢,不是給我的。
程似錦聽他這麼說,也只好作罷。
多好的人啊!程似錦在心裡感嘆着,他有一種要流淚的衝動,真想撲到盧阿婆的懷裡去,叫她一聲親孃。這些日子,在他心裡,其實早已把盧阿婆當成了自己的娘。這種情感,不僅僅是一種內心的感激,更是一種對親人深深的依戀。程似錦感覺自己與這個深山裡的寨子,有一種前世就有的緣分,不僅僅是盧阿婆,還有百順、蓋草,還有靈芝,還有根普老人,香草溪的每一個人,大瑤山的每一個人,都對他是那樣親近,那樣友好,他們都像自己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