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華西省委研究決定,省委副秘書長王國峰改任景江市市委書記,而荊維民升任省委副秘書長,雖不再擔任辦公廳副主任,但仍兼任省委接待辦的主任,畢竟這是他的強項,深受省委領導信任,暫時無人能夠替代。
通知下發後,省委辦公廳於當晚在華庭賓館的宴會廳擺下宴席,專程搞了個隆重的慶祝儀式,荊維民在省委辦公廳的人際關係處理的極好,參加宴會的客人很多,除了辦公廳的一干人外,幾位重量級的省委常委竟都到場祝賀,而出席晚宴的各省直機關單位的領導也極多,宴會大廳裡竟擺了十幾桌。
八點鐘的時候,在一番謙讓後,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黎山笑容可掬地走到麥克風前,擡手彈了彈麥克風,大廳裡登時響起砰砰兩聲,屋子裡立時變得安靜下來,他咳嗽兩聲,輕輕嗓子,隨即慢條斯理地道:“同志們,今晚是個非常喜慶的日子,經省委研究決定,任命荊維民同志爲省委副秘書長,接待辦主任,維民同志大家應該已經很熟悉了,他業務水平高,協調能力強,在辦公廳副主任的位子上,工作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評,希望同志們以後繼續支持他的工作,爲省委省政府做好參謀助手,現在,我提議,同志們都把杯裡的酒倒滿,咱們共同乾一杯,除了祝賀維民同志外,也希望我們能在新的一年裡,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取得更大的成績……”
潮水般的掌聲頓時響起,掌聲落後,衆人都端着杯子站起,在黎山一聲‘乾杯’聲中,均將杯中的酒幹下,黎山只是端着杯子沾了沾脣,便將酒杯放到盤邊的托盤裡,在禮儀小姐的陪伴下,邁着堅定的步伐走到沙發邊坐下。
接下來,鋪着大紅地毯的宴會大廳裡,觥籌交錯,笑語連連,酒桌上不時響起熱烈而持久的掌聲,衆位賓客無不喜氣洋洋,而荊維民無疑是今晚的主角,無論走到哪裡,都是一片祝賀聲。
荊維民約莫五十上下,中等身材,國字臉,眉毛很重,他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裝,頭髮梳理得紋絲不亂,看上去溫文儒雅,氣度不凡。他手裡握着高腳杯,步履輕鬆地周旋在宴會大廳內,賓客雖然很多,但他都能應付自如,遊刃有餘。
省委常委們只是在沙發上坐着閒聊了一會,便轉身離開,荊維民將領導們送到飯店門口,直到幾輛小車緩緩開遠,才微笑着轉過身子,春風滿面地返回大廳裡,他從一位穿着紅色禮服的禮儀小姐手中接過高腳杯,笑吟吟地走到場地上,開始挨個桌子敬酒。
說起來,這有點不合乎官場規矩,按道理應該是下面的人向他這位新上任的副秘書長敬酒,但一來大廳裡的人太多,那樣會顯得場面很亂,二來他是搞招待出身,這種舉動,也是習慣使然。
省委督查室送了兩個大花籃,王思宇陪同樑桂芝出席了宴會,他們坐在靠近牆角不太顯著的位置,這張桌子上,大都是省委辦公廳的領導幹部,衆人互相間都非常熟悉,自從開席後,就一直在微笑着聊天,酒桌上的氣氛極好。
樑桂芝刻意畫了妝,眼角的魚尾紋被巧妙地掩飾下來,而一身素淡的職業女裝,白色的小翻領,使得她看上去更年輕些,她在宴會上表現得極有風度,臉上始終帶着愉悅的笑意,當荊維民端着酒杯轉到這桌時,樑桂芝主動站起來,伸出手來,笑吟吟地道:“荊秘書長,恭喜你。”
荊維民忙和她握了手,爽朗地笑道:“謝謝,樑主任,我們是老同事,老朋友,你能來我很高興,咱倆單獨乾一杯。”
樑桂芝扶了扶眼鏡,笑眯眯地點點頭,舉起酒杯,兩人輕輕一碰杯子,便一飲而盡。
兩人相視一笑,再次握了手,看起來倒真像多年好友一般,全不似曾經各出手段的競爭對手。
喝完酒,兩人相視一笑,桌上省委辦公廳的幹部們立時鼓掌叫好,王思宇暗自嘆了口氣,就在剛纔荊維民仰頭喝酒的那一瞬間,王思宇分明從他的目光裡看到一絲得意之色。
王思宇從何仲良那裡得知,其實本來這次副秘書長的人選,是內定的人選是樑桂芝,不然副秘書長韓向東也不會提前向她放風,實際上,要不是荊維民橫生枝節,今晚宴會的主人,很可能就是坐在桌邊的樑桂芝了。
荊維民在得到消息之後,先耍了一些小把戲,但沒有奏效,無奈之下,他只好跑到京城,走通了一位他曾經接待過的退休高官的路子,使得事情得以發生轉變。
那位老領導在華西考察的時候,荊維民曾鞍前馬後的伺候着,老領導非常滿意,對他的印象極佳,此後每逢重要的節日,荊維民總是到京城去探望這位賦閒在家的老人,把關係維繫得非常之好。
而那位老領導是省委文書記的老上級,曾對文書記有過知遇之恩,提攜之情,他當着荊維民的面給省委文書記打了電話,將這件事情隨口提了一句,既然他老人家打了招呼,文書記自然不好駁了他的面子,於是很爽快地答應下來,這省委副秘書長的位子,便被他做了順水人情。
這件事本來做的隱秘,但不曉得被哪個人給傳出來了,搞得省委辦公廳裡盡人皆知,荊維民曾經打發雷霆,但沒有查到始作俑者,他也無可奈何。
當然,這件事情,樑桂芝也已經知道了,但這種事情,在體制內原本就是司空見慣的事情,除了心理有些憤懣外,她也沒有別的想法,畢竟,事情已經過去了,只能再慢慢去等待機會。
這時,旁邊的服務員再次倒上酒,將杯子遞給荊維民,他端着酒杯,面帶微笑,環視着早已站在桌邊的衆人,和大家共同碰了一杯,這次其他人都是將杯中酒清掉,而荊維民只淺淺地抿了一小口,便笑着衝衆人點點頭,做了個請坐的手勢,便又風度翩翩地端着酒杯走向下一桌。
儘管樑桂芝掩飾得極好,但坐在她身旁的王思宇還是能夠感受到她的內心的失落,而此時酒桌上的人太多,他也不好說些什麼,只能默默地坐在她身邊。
王思宇知道,樑桂芝這人的工作能力是極強的,好勝心也很強,這次在競爭中失利,對她來說,無疑是次極大的打擊。
樑桂芝瞥着荊維民的背影,神色黯然地搖搖頭,這時左肩忽地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她轉過身時,卻見省委副秘書長,省委辦公廳廳長韓向東正端着酒杯站在身後,她趕忙微笑道:“韓秘書長,您好。”
韓向東笑了笑,壓低聲音道:“桂芝啊,來,我敬你一杯,別泄氣。”
樑桂芝頓時心頭一暖,趕忙從桌邊端起酒杯,和韓向東碰了一杯,啞着嗓子道:“多謝韓秘書長關心,我沒事。”
韓向東點點頭,低聲道:“那我就放心了,秘書長特意交代過,讓我務必做通你的思想工作,我當時就講了,桂芝這位同志向來顧大局,識大體,作爲她的領導,我一向很放心。”
樑桂芝擡手扶了扶眼鏡,大有感觸地道:“還是韓秘書長最瞭解我,能在您的領導下工作,是一種福氣。”
她這番話的確是肺腑之言,所以說得韓向東也不禁微微動容。
韓向東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點頭,接着把目光轉向酒桌,向其他人報以微笑。
桌邊衆人早已站起來,只是礙於他在和樑桂芝談話,不敢發言打擾,此時見兩人談完,趕忙異口同聲地道:“韓秘書長好。”
韓向東的目光在衆人中掃過,在王思宇的臉上略微停頓了下,點點頭,微笑着衝衆人擺擺手,便邁着大步,轉身離開這裡,向中央的桌子走去……
樑桂芝今晚顯得格外興奮,頻頻舉杯,宴席尚未結束,她便已經醉得一塌糊塗,王思宇怕她當場失態,便扶着她走出宴會廳,坐上小車,親自將她送回家。
他在客廳裡和俞漢濤扯了一會閒話,下了兩盤象棋,便起身告辭,下樓後,緩步走出小區,擡頭望向夜空清朗的月光,王思宇微笑着搖搖頭,他心裡很清楚,爲了爭取這個位置,樑桂芝也是下了一番苦功的,只是那些陽謀也好,陰謀也罷,都沒有奏效罷了。
天色已晚,王思宇就沒有去醫院,而是打車直接趕回家,這些日子,柳媚兒的身體也漸漸復原,那張原本蒼白憔悴的臉上,已經恢復了些紅潤,只是她的情緒依然低落,沉默寡言,無論王思宇和她講什麼,她都不肯做出迴應,最多點點頭,或是搖搖頭,輕易不會講半個字,更加重要的是,華西大學馬上就要開學了,而柳媚兒顯然還沒有做好上學的準備,這令王思宇很是撓頭。
洗過澡後,王思宇披了件衣服,緩緩走進書房,打開燈,看了會書後,便拿起筆來,在一張白紙上勾勾抹抹起來,二十分鐘後,白紙上出現一個身材曼妙的女孩,抿着嘴,靜靜地坐在白色的病牀上,那身影竟有說不出的孤單。
王思宇嘆了口氣,把鉛筆丟到桌子上,拿起茶杯喝了口水,從書案上摸起手機,給陳波濤打了過去,手機接通後,聽筒裡傳來陳波濤懶洋洋的聲音:“喂,小宇,怎麼還沒睡啊,這麼晚了,啥事啊?”
王思宇站起身來,走到窗前,拉開窗簾,月光灑滿窗前,王思宇握着手機輕聲道:“波濤,那件皮大衣賣出去沒有?”
陳波濤打了個哈欠,搖頭道:“還沒呢,價格不合適,現在賣不出價來。”
王思宇低聲道:“抓緊賣,我急着用錢。”
陳波濤微微一愣,皺眉道:“幹嘛啊,你也是吃公家飯的,怎麼還那麼缺錢啊,出啥事了?”
王思宇嘆氣道:“交學費!”
陳波濤聽後,嘿嘿地笑了起來,忍不住輕聲提醒道:“泡上女大學生了?小宇,我可告訴你啊,那些女孩玩玩就成了,別太花錢,這年頭騙子太多,傻子明顯不夠用,你可要注意,千萬別上當,那種人,不會跟你玩感情的……”
“別胡說八道,抓緊賣出去,五千以上就成。”
王思宇皺着眉頭打斷他的話,‘吧嗒’一聲把手機掛斷,隨後拿起畫紙,笑了笑,輕聲道:“小傢伙,別擔心,我會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