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白燕妮下班之後,就直接去西山賓館,不肯再回老西街的家中,這不禁讓王思宇覺得鬱悶,獨守空房的滋味當然極不好受,他在百無聊賴地看了一會新聞節目後,便關了電視,趴在被窩裡,一遍遍地打電話發短信,但白燕妮像是鐵了心思一般,無論王思宇如何催促,她就是不回電話。
無奈之餘,王思宇只有躺在牀上,摸着手機,與一衆身在外地的大小情人們調情,但遠水解不了近渴,掛了電話之後,王思宇便坐在牀頭長吁短嘆,情緒一時低落到了極點。好在週五的晚上,白燕妮還是回來了,於是兩人又如同蜜裡調油一般,如膠似漆地糾纏在一起,直到凌晨,才停了下來,相互擁抱着,交頸而眠。
週六的下午,接到市委常委、紀委書記李國勇打來的電話,王思宇驅車回到省城玉州,來到花園賓館,參加每隔一段時間就舉行的方系成員聚會,這次前來聚會的還是那幾個老熟人。
除了李國勇外,還有文化廳的副廳長張明博、閩江市紀委書記蔡文傑。
市局的副局長肖勇因爲家裡來了客人,要晚些時候才能過來,所以四個人就和以往一樣,把麻將桌放上,一邊打着牌,一邊漫無邊際地閒聊,打了十幾分鐘的麻將之後,一直沉默寡言的李國勇突然開口,講出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讓其他三人都暗自吃了一驚。
原來在上週四的下午,省紀委常務副書記、監察廳廳長羅雲浩在京城開會期間,突然被人中途帶走,現在得到的最新消息是,他已經被停職審查了,只是現在案子仍在保密期間,沒有對外公佈消息。
羅雲浩的具體問題,現在雖然不太清楚,但憑藉王思宇對他的瞭解,覺得事情應該不小,早在查辦張陽案時,羅雲浩就一直從中作梗,干擾調查的正常進行,以至於張陽最後成功躲過一劫,逃到國外。
儘管羅雲浩當時打的是‘貫徹省委主要領導意圖’的旗號,但其中是否另有隱情,那就很難判斷了,雖然王思宇已經調離了省紀委,組織關係也轉到了市裡,不過在得知他出事之後,還是感到一絲快慰。
在原來的兩位省紀委副書記當中,他更傾向於堅持原則的夏餘姚,只可惜後者被排擠,調到了省環境保護廳,從那以後,兩人再沒有見過面,也不知現在的情形如何,不過以夏餘姚的耿直性格,想必也不會過得太如意。
文化廳的副廳長張明博嘆了口氣,摸起一張牌打出去,喃喃道:“這官場啊,就是變化莫測,我記得上個月十六號,羅雲浩還在全省反腐倡廉工作會議上講話,這才十幾天的功夫,就突然就出事了,怎麼之前一點風聲都沒露出來呢?”
李國勇哼了一聲,臉色嚴峻地道:“不管怎麼樣,他這次是凶多吉少了,中紀委的門好進難出啊。”
閩江市紀委書記蔡文傑笑了笑,低聲感慨道:“這應該只是先兆,或許用不了多久,華西官場就要有大動靜了,這些年咱們這邊就沒太平過,一直在鬧地震,都說拔出蘿蔔帶出泥,羅雲浩這種級別的幹部,就不是蘿蔔的問題了,他在華西經營多年,本身就是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要是案子辦得順利,不知又要牽連多少幹部,搞不好,省裡也要有人站出來負責。”
他講完這些話,衆人就都不再吭聲,大家心裡很清楚,羅雲浩的出事只是前奏,這預示着一場風暴已經形成,或許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更加令人震驚的消息出現,當然,也不排除私下妥協的可能,畢竟,在沒有絕對的勝算時,角力雙方都不會把對方逼到死角,否則對手奮力一搏,很容易形成兩敗俱傷的局面,那時非但討不到便宜,反而被虎視眈眈的其他勢力鑽了空子。
沉默了一會,李國勇擡手打出一張牌去,輕聲道:“這次來頭不小,看樣子,是要打大老虎。”
蔡文傑擡起頭來,皺着眉頭問道:“出牌的是哪個,孟還是李?”
李國勇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沉吟道:“還不清楚,不過看風格,應該是李,孟很穩健,應該不會做出這樣激烈的舉動,否則上次他就會參與進來,不會等到現在。”
蔡文傑微微一笑,自言自語地道:“上面的動靜不小,底下也沒閒着,最近閩江市的情況也很複雜,暗流洶涌啊,矛盾隨時可能激化,想要獨善其身,不太容易。”
張明博卻有些苦澀地一笑,摸了一張牌,嘆息道:“老蔡啊,你馬上就要離開是非之地了,老闆不是已經讓你跟過去了嘛,華西這邊就算起了再大的風浪,也潑不到蔡書記身上一滴水啊。”
蔡文傑笑了笑,搖頭道:“還要等一段時間,最快也要兩個月才能辦好。”
王思宇聽了,微微一怔,皺眉道:“蔡書記要去華中?”
蔡文傑微微一笑,打出一張牌來,笑着將麻將扣下,點頭道:“老闆打了招呼,那邊剛好出了適合的位置。”
王思宇喝了口茶,微微一笑,輕聲道:“那真是要恭喜了。”
蔡文傑擺了擺手,笑着說:“只是平調,過去後位置沒有變化,還是分管紀委。”
張明博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嫉妒之色,他擺弄着手裡的牌,低聲咕嘟道:“跟了老闆去華中,進步是不會有問題的,雖然只是平調,但幹個一年半載的,緩衝緩衝,說不定以後就要飛黃騰達了,老蔡這次又要轉運啦,可惜啊,我不知要把冷板凳坐到什麼時候,老闆怕是早把我給忘到腦後了。”
李國勇擡頭望了他一眼,哼了一聲,冷冰冰地道:“老闆倒是沒忘了你,前些天還打電話問起你了。”
張明博聽了,忙睜圓了眼睛,迫不及待地問道:“真的?李書記,你可別唬我。”
李國勇面無表情地摸了一張牌,拿着麻將敲了敲桌子,又打了出去,冷冷地道:“當然是真的。”
張明博登時高興起來,擡手抹了抹前額,滿懷希望地問道:“李書記,老闆怎麼說?”
李國勇嘴角微抿,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不冷不熱地道:“老闆問,老李啊,明博現在的體重是多少?我說還是二百三十斤,老闆就說,那再等等吧,等他降到一百六十斤的時候再說,我就說,那可真要等到猴年馬月了,他現在是喝涼水都長肉,上個月拼命減肥,結果又胖了三斤。”
衆人聽了,就是一陣鬨笑,大家都知道,李國勇恐怕是在故意編排張明博,他口中所謂的電話內容,十有八九是子虛烏有的杜撰。
張明博也咧嘴一笑,挪了挪肥大的屁股,皮椅登時發出‘吱呀’一聲響,那張圓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兩個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拿手指着李國勇,故作慍怒地道:“李書記,你不厚道啊,兄弟幾人當中,現在就屬我最慘,你不在老闆面前吹吹風,幫忙想條出路,還這樣奚落我,真是讓我傷心啊。”
李國勇難得地笑了笑,擺手道:“急什麼,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現在是別人在臺上表演的時間,我們坐下來看戲就好,韜光養晦,伺機而起。”
張明博摸起杯子,咕咚一聲吞了口茶,搖頭嘆息道:“李書記,你們現在還好,可不清楚我的近況,實在是苦不堪言啊。”
蔡文傑微微一笑,打出一張牌,輕聲寬慰道:“張大廳長,你就不要抱怨了,文化廳其實不錯的,省裡最近不是出臺文件了嗎?要建設文化大省。”
張明博嘆了口氣,鐵青着臉道:“那關我什麼事,原來在財政廳的時候,文化廳那幾個副廳長見到我,哪個不是恭恭敬敬的,現在可好,各個都板着臉子,把門摔得震天響,真他奶奶.的,世態炎涼啊,要說我現在的景況,恐怕都比不了王縣長。”
王思宇吃了一張牌,就已經上了聽,笑着接話道:“張廳長,不能這麼講,那怎麼好比呢。”
張明博卻擺了擺手,有些沮喪地道:“這是大實話。”
李國勇卻哼了一聲,有些不以爲然地道:“老張,你和誰比不好,非和他比,他二十八歲就當了縣長,在華西省內也算屈指可數的年輕幹部了,那怎麼比得了。”
張明博臉上有些掛不住,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掩飾了尷尬,訕訕地笑道:“李書記說的是,我提到正處的時候,已經快到四十了,確實沒法比。”
王思宇謙遜地一笑,沒有吭聲,伸手摸了牌,輕輕捋了一下,就將麻將翻過來,笑着說:“胡了!”
蔡文傑把錢丟過去,笑着道:“王縣長還真是常勝將軍,來了這些次,居然一次都沒輸過,嚇得老肖都不敢來了。”
王思宇呵呵一笑,剛想跟着開局玩笑,就聽一陣敲門聲響起,他趕忙過去開了門,卻見來人正是市局副局長肖勇,王思宇就笑呵呵地道:“說曹操,曹操就到,肖局,快過來打幾把。”
肖勇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臉色顯得很是難看,他輕輕把門關上,跟着王思宇走到桌邊,壓低聲音道:“出事了,剛剛得到的消息,華西第一秘吞藥自殺,正在醫院搶救。”
衆人聽了,無不變色,幾乎同時站了起來,過了半晌,李國勇才丟了手中的麻將,緩緩走到窗前,喃喃地道:“華西,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