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綸不是憤青,對於日華關係的認識也遠比那些在網上浸泡便自認天下無所不知的青年要清晰得多。無論日本對於華夏的傷害有多重,對於在那些日子裡懷着人道主義和和平精神獻身的日本人,他都懷着深沉的敬意。
華夏和日本兩國由於各自的政治考慮都對這些人採取了選擇性的無視,但有些東西不是想忘就能忘掉的。在抗日戰場上對着同胞開槍,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又被無情打壓近三十年。
日共的慘烈也註定了他們現今的選擇,做一個和平時期的普通政黨,將馬列主義從政黨指導思想中劃掉,是向現實低頭還是承認這條路走不通,或是別的什麼。譚綸猜不透,渡邊介讓也一直都不是日**員。
怕是問他還會亂了他的心,最後跟他一握手,譚綸就轉身對翻譯說:“剛纔的話,你聽過就算了,別到外面說。”
翻譯惶恐地點頭,那對話已讓他驚駭得手足無措了。
出了畜科園譚綸就跑到施可中的茶莊,施可中自打有了這茶莊,在呼市科察待的時間遠少於在慶縣,成天在茶莊裡招呼,跟個店小二似的。
用他的話說,有些看明白了,雖說賺的錢不算多,也足夠自在活一輩子,沒必要再去到處攪和爭些什麼。
他能看透這點,讓譚綸和傅鏈久都很感嘆。
到底沒到他倆的家族層次,不然就是想要退出這些紛爭,不死也得脫層皮。
“哥,”施可中捧着茶壺過來,這張茶桌平常都留着給譚綸,便是生意好時也不會讓人去坐,何況一向生意馬虎,“這茶來頭比上次您喝的更大,說是什麼龍井中的極品,叫九龍井。”
“我還九龍壁呢,你也是商人,那些商人用來做噓頭的話你也信?”譚綸好笑道。
施可中笑說:“我是知道他們是炒作的噱頭,但喝這個茶也就是圖個吉利,再說,也不算貴,兩三萬一兩,不算什麼的。”
“你也得省着點花,你那點身家可不夠你揮霍的,等你把錢都用光了,又要走施叔的路子?別給你爸添麻煩。”譚綸執起茶杯一飲而盡。
清香入腹,滿口香洌,倒真是不錯。值不值得那就見仁見智了,對施可中來說幾萬塊,跟對於普通人來說幾十塊也沒區別。
“呵,我跟譚哥和九爺處久了也懂,什麼事該用關係,什麼事不該用關係,都拎得清了,我爸那邊還指望着能往上走,我可不敢給他添亂。”施可中笑呵呵地說。
譚綸微微點頭,施鴻葉要能做海關總長倒也是不錯,但這才提上去沒多久,這想法也就親近的人中間說一說,真要在外頭說,那怕是會驚着人。
“譚書記。”
從茶桌外傳來個聲音,譚綸瞧去是成京,施可中就起身說:“成局長,你們聊。”
他捧着個紫砂壺跑去招呼別的客人了,這成熟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施可中有可喜的變化,譚綸也是欣喜所見。
成京在晉湖和高貴玲的事中被黨內記小過,變得謹小慎微起來。倒是在上個月到譚綸的家中跟他談過
,譚綸讓他安心工作。
“路過施莊主這裡,看到您的車在外面,就進來想跟您訴苦。”成京苦着臉說。
譚綸聽他叫施可中莊主,就笑道:“施老闆什麼時候成莊主了?他是小旋風柴進?”
看譚綸說笑,成京心頭一鬆,就說:“武縣長這個月纔沒過幾天,就讓秘書過來財政局了幾天,想調整預算案,讓錢用得活一些。”
譚綸看着他說:“你的想法是?”
“咱們縣裡錢雖說多起來了,可是用在哪裡都是有數的,那邊由於……高貴玲的事,教育支出的口子還沒填起來,包鋼的錢還有些沒到賬上,處處捉襟見肘。這他還想減少畜科園的投入,添加到基建方面,我,我不好反對他,只是……”
高貴玲那事對成京的打擊還是頗大的,出於對晉湖的信任對提前將款項打到教育局賬戶上,可誰知高貴玲的膽子那麼大,不單先從中貪一筆,還安排了親戚接下工程又弄走一筆。
這搞得本來高居於財神爺位子上,年輕有爲,被視爲慶縣政治新星的他狼狽不堪。
譚綸這邊又放手對政府事務的控制,武中谷藉此來壓制他,要動財權,他不由得左右爲難。
一般常委這邊握手的是司法權,像是紀委書記,政法委書記一般都是聽黨委書記的,還有就是人事權和話語權,組織部和宣傳部也是黨委部門。
但財權這就要看黨委和政府這兩邊的一把手誰更強勢些了。
財政局名義上是歸政府管的,但由於上面三大權力都在黨委手中,可說黨委要想全面壓制政府也是有實力和能力的。
更何況誰都知成京是譚綸的人,只是這時晉湖出事,一時沒了氣焰了。
“那邊想要怎樣調整?”譚綸提起茶壺要給成京倒茶,成京趕緊接過。
“說是要做花園縣城綠色都市,要加大植樹力度,樹種全都從皖西過來,都是大樟樹,把五鼓旗建設得跟南方的都市一樣。”成京說着苦笑一聲,“這也是李東跟我說的,是武縣長的想法,估計第一年要拿出三個億。”
譚綸皺眉道:“三個億做城市綠化?五鼓鎮纔多大,那些南方城市的綠化適不適合蒙北,調研了嗎?”
聽譚綸的話就知他不同意,成京精神一振說:“聽說園林局那邊還在做調研,那我這邊……”
“中谷縣長也是爲了縣裡考察,”譚綸微笑拿起茶杯,“財政局嘛,能配合就配合,不能的話嘛……”
成京喜道:“我知道了,譚書記。”
瞧他步伐輕健的出去,譚綸搖了搖頭,放手讓武中谷做事,他腦子就想這些?
大樟樹?哼,那玩意兒在慶縣能活得好,那就怪了。
施可中看着成京離去,就走過來說:“剛九爺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是包鋼那邊傲得很,現在一個高爐已經建成了,更是不打算按原來的用途來使用了。”
譚綸哼道:“想要做成既成事實嗎?我跟老九說,這事拖得有點久了。”
傅鏈久聽到電話中譚綸說要約見包鋼
董事長就搖頭:“簡中事那傢伙是個滑頭,根本連面都見不到,要不你來呼市一趟,咱們合計?”
“嗯,我現在就過去。”
譚綸起身,胡衝就過來說:“書記,縣委辦那邊說是新來的秘書到了……”
“讓他馬上趕過來,我只等他十分鐘,咱們就去呼市。”
新秘書李響畢業於呼大,新聞系的學生,在慶縣縣委辦做了兩年的秘書,跟晉湖也認識,譚綸面試過他,看過他的寫的一些文章,立意不算新穎,倒也中規中矩,應答也很老練。
家中有事,就準了他兩天假,本來要明天才報道的,卻趕着提前一天過來了。
打扮得整齊的李響攔了輛摩托車趕到茶莊,譚綸正在看錶,胡沖沖他一招手,就一塊上了車。
坐在車裡,瞧着這輛不單在慶縣,在科察都赫赫有名的路虎車,李響不敢東張西望。
“你打電話去包鋼辦公室,就說我想見他們董事長簡中事。”
李響忙對胡衝說:“胡哥,能在前面電話亭停下車嗎?”
“你沒手機嗎?”譚綸皺眉道。
李響苦笑說:“沒有。”
2000年慶縣這邊配手機的還是不多,晉湖是機靈,早就買了配合工作,胡衝自不用說,譚綸就說:“胡衝,拿你的手機給他。”
胡衝笑着對李響說:“等到了呼市去買個手機吧,李秘,在書記身邊工作,沒手機可不行。”
李響訕着臉說:“是。”
半晌後,李響臉色僵硬地說:“書記,那邊辦公室說他們董事長沒空見您。”
話沒他說的那麼客氣,那邊前臺直接說的是,一個小縣委書記也想見咱們董事長?
譚綸猜也猜想得到,就沒再說話,抱着臂膀眯上了眼。
車到夜間纔開到呼市香格里拉酒店外,譚綸推門下車就看傅鏈久和喻東國站在酒店大堂裡臉色鐵青的跟個年青人說話。
“包鋼這是什麼意思?要錢的時候低聲下氣,現在沒按合同上的用途用錢,反倒是有理了?”喻東國激動道。
傅鏈久冷眼看着眼前的年青人:“你給簡中事傳個話,大家都是做事的,他們想要投資高爐,擴大生產線,那誰都沒意見。只是不要用我國金的錢,我來找他就是給他面子了,別給臉不要臉。等事情鬧大了,包鋼沒個好。”
“傅總,喻監督,話都說成這樣了,那沒什麼好談的了。”
那年青人剛轉身,就看個年紀比他大不了幾歲的人走上來。
“包鋼才取得奧爾蓋金銅礦的經營權吧?跟力拓和必和必拓的合作還愉快?只是正式動工還有一段時間吧?如果包鋼還想痛快地在奧爾蓋挖礦,那就讓簡中事滾過來。”
年青人臉色一變:“你是誰?”
“他是慶縣縣委書記,奧爾蓋金銅礦的發現者,譚綸。”傅鏈久冷笑道,“還有件事,你轉告簡中事,二十四小時後,包鋼的銀行賬戶將會被凍潔。”
年青人臉色大變,咬咬牙頭也不回的走了。
(本章完)